上部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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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道修長的身影劃過一叢又一叢樹林,卷起的風流偶爾會隨著點地的腳尖,帶起塵土蕩漾滿天。他們越行越遠,漸漸逼近莊園深處。
“異端懸賞局亂了套,涅槃之度也就太平不了多久了。”以極輕快的跳躍穿梭於林間,聞洛皺了皺眉,歎道“若還查不出原因,情況恐怕不好控製了,但眼下我們局勢被動,隻能采取以身犯險的下下之策。”
驚訝這兩個七星蠱師的速度,龍子鳴拚盡全力不跟丟,熱汗劃下臉頰“誰這麼無聊,幹嘛要假借懸賞局的名義整出這麼多掛羊頭賣狗肉的案子?”
盡管穿著拖鞋,可行動依然輕鬆自如的伯一川摸了一下紮手的下巴,說道“哎,世界上無聊的人多的去了,一時半會兒也算不清啊,但為何要晃點那些為懸賞局賣命的蠱師和新生,就目前的形式來看,針對的目標無非三個。”
“哪三個?”
“人、物、事。”躲過一條攔路的枝椏,伯一川繼續說“人,指的是那些新生,雖然網絡受控後也有不少蠱師掉進陷阱裏,但根據事發時間以及死亡比例來看,矛頭對著參賽者的可能性大一點。物呢,我不說你們心理也清楚,在涅槃之度唯一能引起人不軌之念的,隻有那三把書型鑰匙,若是為了它們而搞出這場鬧劇,那就不足為奇了。至於事,它的範圍相對要大很多,也許是以為個人恩怨,也許是以為利益不均,再也許……與上一屆的審核賽有關。”
上一屆的審核賽?龍子鳴一怔,想起了笑無非曾講起的某些不快之事,但這與異端懸賞局網絡被侵入有什麼聯係呢?而且三年前,那些新生和鬼翼組織的頭目不是都死了嗎?如果一定要硬扯上關係的話,能沾上邊的也隻有那個冰山四眼仔吧?
“我倒是覺得後者的可能性大一點,盡管和前一屆審核賽的情形不同,但不能拍除有人想重蹈覆轍的可能,畢竟這兩者間有太多的相似點。”聞洛側目,墨黑的發絲被直麵撲來的風吹亂,露出一雙凝重的眸子“經過這幾天各地人員的深入調查,懸賞局已將部分資料整理出來,發放給我們。其中,有一件東西讓我很疑惑。”邊走邊伸手掏口袋,取出一部銀白色的手機,他將一張照片打開。
雖然一路奔走,視線上下顛簸無法一次性瀏覽屏幕上的相片,可悠先生仍是憑著貓科動物的靈敏感官,辨認出圖像“這是什麼東西?”瞧著那個銀製掛鏈,它不解。
龍子鳴也湊去腦袋看,卻在瞟到的一刻,表情怔了一下“倒著的十字架?!”他認出那是何物,隱隱覺得在哪裏見過或者聽過。
“你知道它是什麼?”聞洛收起手機,詫異道。
“我們那邊信教的人都帶著它,不過十字架是上短下長,釘在上麵的耶穌也是正著的,它好像錯位了。”
悠先生黯下神色,在案發現場發現了其他世界的東西,這可不是什麼好預兆,而且……它跟龍子鳴相處有些時日,但對這個小鬼卻一無所知“你生活的次空叫什麼?”
他沉思,好像以前韓茜有曾提過,叫什麼……噢,是“浮仕之度。”
“浮仕之度?!”聞言的人異口同聲,顯然沒料到他會和那個地方有淵源。“你……真是從浮仕之度來的?”
瞧著他們怪怪的神色,龍子鳴不解其因“是啊,有什麼問題嗎?”
伯一川瞟一眼身後的人,斂了斂眸光,歎道“問題談不上,隻是上一屆審核賽出現的怪物,就是從你們那裏來的。”
怪物?向來神經大條的龍子鳴。這回倒是聰明了“你是說邱沐?”
幾人再次愣住,瞪著眼說不出話。
“那家夥確實是怪物啊,性子傲脾氣臭,成天擺著張死人臉,罵起人來毒舌的要死,抽煙喝酒外帶曠課,可偏偏學習成績卻好的非人,整個就一怪胎!”翻著白眼吐糟,要知道他在那邊忍邱沐可不是一天兩天了,想起他那欠扁的樣子,他就一肚子火。
聽著紅發少年侃侃而談,驚愕的幾人終於回過了神,訥訥地問“你……認識邱沐?”
“算是吧?怎麼,有什麼奇怪的麼?”
黑貓見他臉上沒有什麼雜亂的情緒,微微詫異時又道“送你來這裏的人,該不會叫笑無非吧?”
“哎?你怎麼知道的?”
聞洛看著他露出的驚異,不由放鬆地一笑“如果是他送來的人,性格異常點也沒什麼可好奇的。不過,聽你口中的邱沐,那人似乎是改邪歸正了,看來當年異端懸賞局把犯人交給笑無非,是正確的選擇啊。”
龍子鳴不解話的意思“你們……跟他倆很熟嗎?”
“當年把涅槃之度攪得天翻地覆的人,我們想不認識也難啊,誰叫我們是懸賞局的精英人物!上一屆的審核賽時期,黃金五人組還沒有散夥,邱沐就是我們五個人拿下的。雖然他除掉了當時鬼翼的頭目璃胤,但殺死了一百多個新生的罪證實在是無法平息民憤,所以有人提議將他暗中處死,不過……”伯一川笑笑“那個叫笑無非的媒介人保釋了邱沐,我是不知他動用了什麼關係,竟然會從浮仕之度來到這裏,親自麵見局長,總之能把局長說動,這足以可見他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不止是局長,原本想處死邱沐的其他幾個部門的部長,後來也改變了決定。”接著補充後半段內容,聞洛說“這世上還真有些事情令人匪夷所思,自從邱沐的媒介人來了之後,下達的懲處竟然變成了嘉獎,局長和那些部長也不知被人灌輸了什麼思想,不但給了邱沐蠱師的資格,甚至還免除了一切罪責,簡直就是在放虎歸山。參與那次行動的蠱師們都非常憤慨,不過上級的命令我們不聽也得聽,隻能讓那個媒介人把人安安穩穩帶回去。”
眉宇一皺,紅發少年的確清楚會長不是個省油的燈,但是……他本事再大,也有點過頭了吧?而且,他講三年前審核賽時,可沒有說自己曾賄賂過懸賞局的領導人把邱沐救出來!鼻中輕輕一哼,關於四眼仔幹了哪些壞事他可沒興趣了解,便道“笑無非那家夥滑頭的很,保不準你們的局長被他騙了。”
“不,那個媒介人有些話說的很在理,懸賞局做出這種決定也是有原因的。”一旁的黑貓開口,冷聲道。
“喂,你莫非也見過笑無非?”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認識的人總和另一些剛打交道的家夥有關係,龍子鳴不解之餘又覺得對方話裏有問題,然要說的東西未出口,遠遠地林間忽有刺耳的尖鳴劃破長空,伴著厚重的陰靄揮散不去。
幾人下意識停步,分別立在不同的樹枝上,抬頭巡視四方。南邊的天際,一片黑壓壓的影子帶著一陣撲扇翅膀的震動聲,快速朝這邊湧來。他們來不及思索,成千上百隻烏鴉蜂擁而至,落下如雨的黑色羽毛。
嚇了一跳的龍子鳴抱頭蹲下“這些鳥兒怎麼突然抓狂了?!”卷起的風流撞擊著身體,情急之下他跳到地上,低頭間發現,那些飄下的羽毛上沾著血跡。
悠先生仰起腦袋,從那猛烈湧來的氣流裏嗅到了濃濃的血腥。心底重重遭到一擊,它有了不好的預感“有人……死了!”
死了?!見大貓惶惶不安地眺望四周,龍子鳴也緊張地環顧身邊的一景一物。
“估計是那些被樹蠱困住的人出事了。”隨手拾起一根羽毛,聞洛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想。然就在這短暫的停頓間,暗中又有不明生物開始了活動,隻是這次不再是畏畏縮縮地隱藏與窺視,而是夾雜著樹枝被撞斷的聲響,直直逼來。
伯一川覺察到了它們的存在,嫌麻煩地抓了抓頭“這些樹蠱還真是精力旺盛啊。”攤一下手,他撇嘴跳下來“不過,我想它們過度激動,是因為我們已經接近了樹蠱的本體了。”
聽著那些越竄越快,已經相隔不遠的動靜,龍子鳴心一沉,神經緊繃“嘁,這些鬼東西完全是在自取滅亡!”他伸手握住背後的刀柄,準備來幾招龍家流傳百年的刀術,但他並沒有注意到,在手指覆上刀柄的一瞬,有黑色的煙氣升騰開來,一縷縷糾結著活人的體溫,亢奮地布滿他掌心。
“小鬼,把除蠱的工作交給聞洛和伯一川,你後退!”又一次感覺到刀身溢出的邪異,悠先生大喝一聲,製止了對方拔刀的舉動。
數百道陰影由林間一頭齊齊躍起,帶著震耳欲聾的呼嘯朝立於中央的幾人發起攻擊。霎那間天暗雲湧,飆風大作,卷蕩著上空的每一片枝椏,敲打出一陣驚心動魄的轟鳴。龍子鳴原本想抗議的話統統咽了回去,聽話地挪了挪腳,退出前線陣地。
“嘖嘖,看來它是發飆了,聞洛你小心點。”明明自己也是個七星蠱師,卻在危險到來的一刻,把難題全部丟給了別人。伯一川自認為這是為今之大計,打了個哈氣蹲下身。
輕輕一歎,反正打頭陣的一向是自己,沒那個計較的必要。聞洛手臂一揚,指尖忽有風流纏上,絲絲縷縷縈繞過發際、雙肩、腰身以及腳畔,又在下一個眨眼間猛然擴大,將所有人包圍其中。“你也別偷懶,馬上開始工作。”隨話音一落,流蕩的風因聚集量變大而形成了一股銀白色的漩渦,攪亂了外界也再撲湧的暗流。
又有一團氣流繞在聞洛指尖,掃開他眼前的碎發,露出一雙烏黑的眸子。手臂轉動,無數烈風凝聚一股,筆直地衝去,與那揮舞而來的樹藤相抵相擊。流淌的氣流化為了白色的風刃,迅速打破了對持的狀態,一厘厘一寸寸削去藤蔓,將其碎成萬斷。
而伯一川不急著幫他,拿著一根木棍在地上圈圈畫畫。
著實不解他的塗鴉行為,龍子鳴挑挑眉毛,問一旁的大貓“他在幹嘛啊?”
“畫咒符。”悠先生後腿一屈坐下,安心地任兩人處理此刻的麻煩。“伯一川是咒術型靈體的持有者,精通各種咒法圖形,是涅槃之度研究詛咒方麵的專家。不過,咒術不是實戰型的能力,所以通常隻是負責輔助其他蠱師完成任務。”
“是嗎?”
“但不要小看了咒術,他的破壞性可是其他靈體所不能及的,尤其是一些禁令咒術,它們甚至能夠輕易毀掉一座城市。”
“禁令咒術?”
“嗯,那是非但除不了蠱而且會傷人害己的詛咒,通常咒術型蠱師是不會學習它的。當然,除了那些不願做凡人的人。”
“那麼……”想起自己的愛刀還在深受其害,龍子鳴一把抽出武器垂地,滿懷希望地看向它。可話還沒出口,黑貓便一語戳破他的“妄想”。
“殺人的人不見得會救人,下毒的人不一定會解毒,同樣,伯一川施咒,但他驅不了你刀上的咒。”瞟了一眼他露出的挫敗的表情,悠先生說道“所以,你在刀未修複前,最好不要使用它。”
不喜歡別人對自己指手畫腳,更何況是一隻貓,龍子鳴眯一下不悅的眼睛,剛要問為什麼,那個在地上畫圖的男人伸著手臂站起,長長舒口氣。
“好了好了,聞洛你可以撤了。”伯一川轉動僵硬的脖子,滿意地上那個不規整的六芒星陣圖。從袖子裏摸出個小刀片,他劃破了手指,用冒出的血在另一隻掌心裏寫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樹藤越加凶猛地衝來,包圍在風團四周,準備一有時機就下手。而一直用風刃阻擋的聞洛忽然收手,湧動的氣流霎時煙消雲散,幹淨的仿佛不曾來過。“那就交給你了!”毫不擔心地轉身,任那些流竄的樹藤張牙舞爪地撲來。
“完——成!”畫好掌心裏的圖案,伯一川五指合攏,懶散的眸子閃動過一抹犀利,在數以千計的樹藤同時躍起發動進攻的一刻,他的拳頭霍然砸向地麵的陣圖,那塊六芒星陷了下去,不平整的邊緣在手背重擊之下,竟蕩開一層淡金色的光,沿勾勒出的凹凸痕跡流淌而出,形成一張真正對等完美的咒術陣圖。刹那間,湧來的生物定格不動。
麵對此景,龍子鳴嚇得瞪大了眼。
拳頭展開,五指貼向地表,那添染在掌心裏的血跡發出微光。陣圖六角分別有詭異的文字顯映,隨之,那本不足盤子大的圖案開始延伸開來,逐漸擴張到五米遠,將所有人包入其中。伯一川直起腰,抬臂搓掉指縫裏的沙子,笑了笑“讓各位久等了。”響指一打,腳下的圖形忽有一層薄薄的金光升起,形成一扇巨大的半圓,慢慢向外伸展蔓延。
金罩撐開,所過之處的土地頃刻間幹枯龜裂,樹木也隨之凋零了全部的生氣,如同燒焦了一般泛上黑色。而那數量極多的樹藤不再移動,碧綠的枝幹經過金光的洗禮後,一點一點喪失了活力,化為了風幹後的青灰色,一節節斷裂。來不及逃走的藤蔓被咒術剝奪了生命,而剩下的則畏畏縮縮地退了回去,不敢再進攻分毫。
瞧著轉眼間發生的一切,龍子鳴張大了嘴難以置信。樹木、土地以及樹蠱的藤蔓,凡是活著的東西統統被迅速榨幹了生命,視線所及的範圍內,除他們外幾乎也找不到能夠呼吸的物體,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是打死也不能相信世上竟有這種妖術!
“這是我最近新研究的一種咒術,可以將半徑百米內生物體的生長速度加快幾千倍,也就意味著,碰到這個詛咒,任何生命都會在這層快轉的時間結界下死亡,甚至是化為塵埃。現在來看,效果不錯啊!”兩手環胸頷首,伯一川很滿意這個傑作“不過你們放心,隻要站在陣法裏,就不會受到詛咒。”
悠先生稍稍吃驚了一下,隨後又冷冷一哼“這麼危險的詛咒你還真敢用,而且,什麼時候禁令咒術中的時針咒成了你研習的對象了?你不怕懸賞局撤銷了你的蠱師資格證麼?”
得意洋洋的表情一僵,不修邊幅的男人嘴角抽搐,顯然沒料到它會識破“嗬嗬,這怎麼會是時針咒呢?如果真是禁令咒術,那將會擴及整個地域,強度要比這勝百倍。悠啊,三年不見你多疑的性格還是沒變!”揚揚眉尖,伯一川踩著木拖鞋向樹林深處繼續前行“好了,別在這裏浪費時間了,除蠱要緊。”
其餘人跟上,地麵泛光的陣圖與頭頂上的金色結界也一同移動著,緩緩吞噬了更多無辜的土地和樹木。
黑貓仰眸瞟了一下那個試圖含糊帶過罪證的人,不客氣地一語擊中他的軟肋“哼,明明是因為自己發揮不出時針咒的全部能力,扯什麼憋足的借口!要不要我把緝拿隊隊長找來,看看你到底用的是什麼詛咒?!”
臉上的笑意碎開,男人想裝傻,不過那隻會是自尋死路,誰叫這隻貓難纏呢!聳聳肩,他服輸了“我說悠,你用不著這麼計較吧?我又沒有做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你也知道,現在涅槃之度允許使用的咒術種類實在是少的可憐,光靠那些來除蠱,能力畢竟有限啊,而且有些禁令咒術稍加改善,也是可以有很好的運用領域。”
一邊的聞洛笑笑“悠你是不知道,自從伯一川回到異端懸賞局,每天都在鑽研各種奇奇怪怪的咒術,前兩天還跟我說,他想向上級請求,把他那些研究成果推廣出去。”
“研究成果?”悠先生疑惑。
“不錯,這三年因為沒有什麼大案子需要我處理,所以我把時間都用在研究咒術了。”伯一川摸摸下巴點頭“我發現不同的咒術對不同的人體,也會產生不同的反應。就拿《亡靈錄》來說吧,同是偷走了它,諦淵的下場是反噬,而邱沐不但活著,還與書中的力量合為一體,這一點不久隻得我們好好探究嗎?所以後來經過我調查,發現四把鑰匙似乎暗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黑貓一怔“什麼秘密?”
“其實四把鑰匙內蘊含著一個非常古老的詛咒,我雖然不能肯定它是什麼咒,但它的力量相當強大,至少在已知的咒術裏,沒有能與之匹敵的。另外,這個詛咒跟某些奇特人群有著某種關係,我想……四本書或許奈何不了有抗體的人,邱沐就是最好的例子。”
心下微微顫動,這種直接關乎時空甬道的重要問題,它無法忽視“懸賞局的上級人員有作出回應麼?”
他搖頭“暫時沒有,因為我的結論證據不足,想要著重研究又不能接近鑰匙,所以我估計不會引起多大的注意。”
“怎麼,悠你有什麼不放心的嗎?”聞洛見它沉下了神色,不由問道。
黑貓看了看他,喟然“如果真如伯一川所言,有抗體的人能夠控製鑰匙的力量的話,情況就要複雜多了。”盡管邱沐是個好例子,但這也可以理解成巧合,不足以說服大眾。可是……抗體型人有著極其特殊的基因,伯一川的想法絕不是空穴來風,這裏麵的種種若不好好探究的話,很容易引起向三年前那樣的事端。
悠先生不再說話,與幾人沉默著走向更深處。陣圖之外,詛咒的力量摧毀了更多的景物,然樹蠱卻不再輕舉妄動,隨金色結界籠罩的範圍後退。
氣氛靜謐下來,糾結著風流送來絲絲腥氣,迷漫著悸動的詭譎。天色似乎比剛來的時候更暗了,灰蒙蒙的陰雲蓋住了夏季炎炎的太陽,揚動著潮濕的水分子,預示著有一場大雨即將來臨。
龍子鳴沒有聽懂他們探討的話題,什麼鑰匙、抗體,他難以理解這些東西之間的聯係,所以在他們說話時,他就努力保持安靜。眼下一切重歸最初,他忍不住抬頭望望蒼幕,總覺得這裏隱匿著什麼危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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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的腳步毫無預警地停下來,各色表情同時轉為了蒼白的愕然。
正在胡思亂想的紅發少年發現自己的腳尖差點走出陣法圖的邊緣,不禁詫異地回頭,奇怪他們為什麼不走了。然目光一掃,他看到大家紛紛露出震驚後,也隱隱預感到一些不好的信息。他轉回了視線,便望到了一幕極其悚然的場景。
林子前邊已經沒有樹木的遮掩,露出一片開闊的空地,一叢低矮的灌木植物成為最後一道無用的阻礙。流水潺潺的聲音淌過每一層空氣,蕩漾在到來者的耳畔,試圖消減一些不該存在的味道。雖然單憑這豁然開朗的視野與泠泠清響,的確能讓人生出按耐不下一探灌木後方的念頭,但濺在樹木上的暗紅色血跡,卻破滅了這股衝動。
金罩觸不到的地方,數不清的粗壯樹藤如蟒蛇窩般團團纏繞交結,密不可分,有人的屍體被死死絞住,埋入那多到不可數的藤蔓下。這些不知身份的人失去了體內的全部血液,死前的表情便變得更加猙獰,令人不寒而栗。可仍有藤條感到饑渴,慢慢纏上四周脆弱的樹木,允吸著上麵風幹的血痕。
“這、這些人……”麵對此情此景,龍子鳴受驚之餘,心下也泛上作嘔感。
“還是晚來了一步。”聞洛一歎,對於這些人的死,也隻能抱以遺憾“不過,我們已經找到樹蠱的本體了。”
伯一川挑眉,有一縷不乖順的頭發翹了起來“是啊,事情太巧了,我不得不插一句嘴……”唇角一撇,他又道“咒術時間到了!”
音一落,眾人腳下巨大的陣法圖顏色緊跟著變淡,擴張百米的半圓形光芒也一點點收攏。本還在畏怯時針咒的藤蔓像是知道威脅在消失,重新興奮地靠過來,穿越灌木,壓斷樹枝,一寸寸逼近。
悠先生散去震驚,四爪的利指伸出,在堅硬的地表劃出幾道痕跡。它咧出兩顆森白的獸齒,一向冷靜的眸子裏翻湧著波濤“無論如何,必須除掉這隻蠱!”
手掌翻抬,風流絲絲縷縷聚集,聞洛另一手插進口袋裏,心情顯然好不到哪裏去“交給我吧。”光芒完全散盡的一刻,樹藤迅速發起進攻,包圍了周遭可逃的出路,準備把他們困死其中。他手腕一揚,銀色的風化為片片利刃,斜斜削出,把它們碎成難以再生的大小。
瞧著一部分樹藤不厭其煩地撲上前,另一部則拖著屍體隱入灌木,龍子鳴的心境有了及其微妙的觸動。他掌心收攏,握住的刀柄發燙,無聲地催促他行動“王八蛋一群!竟然殺了這麼多人!”
後方有藤條大批衝來,黑貓和伯一川回身,正欲采取措施,一旁的紅發少年卻率先下手了。
邪刀爆出陰光,那渾濁不清的煙氣覆蓋了他的指尖、手臂,並且向下蔓延。他步伐微錯,鋒刃上下劃動,兩道黑色的光跡交映成錯,利落地斬斷那些危險物。龍子鳴大喝一聲,借助耳朵上的提升器一躍百米,長刀由天幕一直延展而下,割裂開一道駭人的影痕。他落地的兩腳蕩開層層灰塵,錚然砸下的聲音漾起,顫得枝葉也颯颯作響。
伯一川僵住了臉上一貫的漫不經心,似是察覺到什麼,抖了抖雙唇“那、那把刀……”彌蓋著厚重黑煙的鋒刃透出幾分詭異,常年與咒術打交道的他,感到一股極強的詛咒。“那是怎麼回事?”
悠先生回道“小鬼的刀被蠱蟲下了咒,我也不清楚為什麼會散發出那種氣息。”
“蠱蟲下了咒?”他驚訝“咒術型蠱蟲一般是不會對死物下手的,怎麼他的刀就……難道……”
“你想起什麼了嗎?”
伯一川頷首,說道“我記得,有一些咒術型的蠱蟲所施加的術會出現反噬現象。”
“反噬?”黑貓不明其意。
“嗯,詛咒雖然是針對人而施用的,但某些咒術即使附著到死物上也不會消除掉本有的力量,反而還會讓其寄生,借機反噬其他接觸的生命體。”
它垂眸沉吟“照你這麼說……被詛咒控製的刀若有人碰觸,會反噬觸碰者麼?可為什麼龍子鳴還能安然無恙地握著它?”
伯一川攏眉,摸摸長滿胡渣的下巴“這僅僅是書中的記載,我並不清楚,也沒有遇到過這麼奇怪的遭遇,不能完全肯定我的說辭。”
不管是真是假,總之繼續讓這個小鬼胡來下去,情況絕對好不到哪去!悠先生一足踏下,數條電光竄動,束縛了那些還想襲來的樹藤以及龍子鳴正要落下的刀。“收起武器,我說過了,沒有我的允許,不許用刀!”
“為什麼?!放開!”扯扯那纏住刀身的銀藍色電光,他本就不悅的心情更加糟糕“聽到沒有,放開我!”
後退一步想從少年手裏奪下邪刀,黑貓現在沒耐心給他解釋“少廢話,把刀放下!”
“不要!憑什麼我要聽你的?指手畫腳半天又不告訴我原因!”早對它的做法有意見了,龍子鳴白眼一翻,叛逆心理加重。
樹蠱也似乎發現後方的陣局有了內部矛盾,湧來的藤蔓數目急增。伯一川服了這個意氣用事的小朋友,掏一掏耳朵,最好的辦法不是苦口婆心地勸說,而是真強實幹地攤開讓他看。腳一踏地躍起,他踩上樹藤來到一棵樹上,順手折了一根一米多長的粗枝。
舞動更多的風刃絞殺這些麻煩,聞洛在側目的一刻看到了同伴的古怪舉動,眉尖上挑“你做什麼啊?”
咧開嘴角,這個懶散的男人帶起玩味的笑意“當然是幫你一把了,順便給某些不知趣的新手立個好榜樣。”拔掉樹枝多餘的枝杈,他把棍子導一下手,在藤條抽來的一瞬翻身跳起,那不足手腕粗的木棍重重擊下。
邪刀緩緩垂地,黑色的煙氣不再翻滾升騰,安靜地縈繞在主人手畔。龍子鳴分明看到,那毫無鋒利可言的棍子打斷了樹蠱的“觸手”,其力道和速度都是習武多年的自己所不能及的。男人又揮出幾招不是木棍應有的使用方式,但他認得那是——“刀術?!”頭一次見到有人把刀的招數運用在木棍上,他不由一怔。
悠先生見小鬼冷靜了,收起足下的電流。
此刻的龍子鳴不敢眨眼,因為那個男人使出的幾招正是自己剛才用過的,且每一下都精準犀利,連他這個正牌本尊也不由承認,他是高手中的高手。
“我們往前走吧,不要消耗體力!”不想停在一處脫不開身,黑貓開口。
認同它的提議,聞洛平展的手背橫於眼前,縷縷氣流從四麵八方不斷聚來,團集成一股猛烈的飆風。他眸微沉,心一靜說道“伯一川,後麵就交給你了,我負責破除前麵的阻礙。悠,你和他跟著我!”雙腿一屈,他如一道暗光躍起,劃著弧線衝向樹藤包圍起的“牆壁”。
反應稍頓,爾後龍子鳴和黑貓緊隨上前。
任做護盾的人揮手舞風,幻化出密密的風刃,一層層一重重突破這道最後的障礙。殘斷的藤蔓碎開,紛紛落下,無力再與這些人對抗。然伯一川不急著走,用手上的棍子擊打想從背後搞偷襲的生物。
那一叢灌木也在風刃的掃蕩下截斷,露出了隱匿多時的景象。一行人不敢停步,拚命加速衝出這片危險不已的鬼怪林子,但是——
跳出灌木後,不遠處一條碧綠如玉鏡的湖泊又攔住了路。不得已,他們停下腳步,吃驚地環顧四周。
煙波浩渺的水麵,薄薄縈繞的煙霧,一顆巨大的樹木在水波中央凸聳而起,茂盛的枝葉舒展著,龐大的體積好似一把綠色的傘,籠罩了近一半的湖麵。多如榕樹的根係長出流水之上,交錯堆疊,仿佛一群聚擁一團蟒蛇。
對岸,遠遠便能望見一座巨形古舊宅子,那高高聳立起的屋頂尖端,就像一把拔地而出的劍,神聖的不可侵犯,卻也在背後鍍染著嗜血的影子。那裏,藏著許多未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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