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蘭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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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他還不叫淺詠,甚至都沒有名字。因為一歲以內的嬰兒,存活率很低,孩子大多是過了周歲才正式起名的。傳說當中,那時他剛滿十一個月,離獲得屬於自己的名字,還差三十天。
父親是京城第一術師世家的當家,母親來自另一個古老的術師家族。上麵有一個姐姐兩個哥哥。應該是被寵愛長大的孩子。而一切的結束與開始,來自他十一個月的那天。
那天風和日麗,看不出將會發生什麼悲慘的事。
母親想去看望寄居在城外寺廟裏的老祖母。自從祖父去世後,祖母就一直長伴青燈,為祖父祈福。所以母親常去探望,大家都覺得這沒什麼。母親有時一個人去,有時父親會陪著過去,有時帶上自己的孩子,讓祖母見見心愛的外孫們。這一次,因為父親有事,她隻帶了自己最小的兒子,和兩個隨從,一個車夫,共五個人。
他們是趕著牛車過去的。
母子兩個坐在車上,隨從跟在後麵,輕裝便衣就出發了。預計在午後回來。
大一點的孩子們在那個美麗的早晨送走了母親和弟弟,然而母親卻再沒有回來。人們在黃昏之前找到的是五具屍體。兩個隨從死在道路的兩旁,看起來像在抵抗的樣子,隻是凶手遠遠比他們想象的要敏捷狠辣。牛車經過一段加速的血坡,車夫從車上被甩出,死在岩邊,牛的頭甩在更遠的地方,瞪著巨大的黃玉的眼睛。車廂倒了,裏麵躺著兩具糾結的屍體。一隻纖長的半獸手穿過母親的胸口,血像傾盆一樣湧出,而母親的法杖穿透了對方整個腹部。
那樣的傷,對於生命力頑強的異族來說,原本是不會致死的。但母親的法杖上傾透了她所有的術力,以及生命。母親曾經也是一個出色的術師。她跟當年還是白家繼承人的父親是在一次狩鬼的儀式中認識的。
對方是一個女羅刹。僅次於鬼王與男羅刹的強大。
兩具屍體擺出一個奇怪的僵硬的弧度,還有些微低落的溫度,卻已經死亡。
在她們之間,是一個嬰兒,活著的人類的嬰兒。他睜著天真茫然的大眼睛,在舔舐鮮血。也許他隻是餓了,想要母親的奶水,卻吃到了母親身上留下的鮮血。也許他以為那隻是母親準備的另一種食物,盡管不太好吃,但還能填飽肚子。但在當時的人們看來,那簡直是邪惡羅刹的化身,隻有它們才會需要人類的血和肉。
父親用法術檢視這個孩子,他最小的兒子,一切正常,沒有受傷。就把他帶回了家。或者他已經在什麼地方不正常了。
孩子的周歲禮不再舉行,父親忘了給他起名字。人們稱呼他,是“白四子”。
四,音同“死”,是不祥的字眼。
母親死後,父親一半的天塌了。他整天沉迷的事情是降魔除鬼,這樣他可以忘卻一點痛失愛妻的悲傷。一年以後,他也故去了。他遇上了鬼王,被對方所殺。或者他一直在尋找的就是鬼王,為了複仇。
他幸存的同伴將屍體抬回白家,那隻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殘骸,連一塊完整的肌膚也沒有,隻依稀可辨他活著時候的樣子。人們說,看見白四子跪在父親的屍體邊上,一直跪了好久好久,卻是一滴眼淚也沒有流下。或許他不明白,死和活有什麼區別。鬼王在此役中受了重創,躲進山裏。
那年白薔十四,白芮十一,白荻五歲,四子剛剛兩歲。
這個龐大而古老的家族開始由大姐操持。
然而她畢竟年幼,有照顧不周的地方。白荻還不懂事,常常欺負弟弟。也許在他的認知中父親和母親的死,都是這個弟弟帶來的。四子七歲,還長得瘦瘦小小,瘦骨嶙峋的樣子。
是清涼寺的方丈看不過去,將他接到廟裏,給他取了“淺詠”這個字。
以後,大家就叫他“白淺詠”。
幾年後,方丈圓寂。他又回到白家。那時白薔已經嫁入宮中,白家當家是二哥白芮。隻是三公子白荻依舊不承認這個弟弟。
一個令人唏噓不已的故事。或者那不僅僅是故事。
潤蘭忽然想起什麼,道:“可他說,他叫白藤。”
黃鑲微笑,那笑裏麵有著些微憂傷的意味:“那是他自己取的吧?沒有人會去叫這個名字。”
是啊。白藤,那是多麼幽傷的名字。
離開皇宮的時候,黃鑲對潤蘭說:“一起走吧。”
“不……我還有些……事。”潤蘭支支吾吾。
“那樣啊。我們先走了。”
走出不遠,宏斐說:“你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怎麼?”
“潤蘭那表情,總有些什麼……”
“你不要看不起斷袖嘛。斷袖怎麼著?喜歡男人也是喜歡嘛。”
“你不要以為自己是斷袖就什麼人都是。”
“你打賭嗎?”
“打賭就打賭!”
“賭輸了什麼?……流縈,你就陪我一夜吧?”“流縈”,是宏斐的字。
“想的美。誰輸誰贏還不定呢。”
兩個人吵吵嚷嚷地走出了皇宮禁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