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一章 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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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雨東風染白衫,疏桐古井漫碧蘚。杏花少年隨心老,人生隻合初相見。”當我看到沉香寫的這首詩時,心裏所有的苦楚湧動起來,一串淚滴落在風裏。我知道,麵對刀光劍影,再也沒有了猶豫。即使最終失敗,一生中,贏得那句“人生隻合初相見”,已足矣。
那一個流光溢彩的午後,沐著白瑾花香,望見沉香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徹底沉溺了。
滿天的紅雨裏,她歡笑地走向我,夕霞般燦爛。可是那繽紛的笑容轉瞬間如曇花,片片凋零,盎然的春光仿佛刹那消逝。她淡淡地走進房,把我晾在門口,出來時卻已是盛裝,耀眼的明月珠,輕紗長裙,長長的流蘇,浮動的暗香。
走過一串串長廊,身後的人兒腳步輕盈,卻似每一步都踏在我的心上。我想起了往昔,紫衫白馬,走在長安街頭,微微回首,便是無邊的驚豔,如今,卻為著一個少女心煩意亂。
瓊台玉水,沉香輕吟地笑,曼舞、輕歌,每一個身影,每一聲吟唱,仿佛都印在我的心底。漫長的夏日午後,變得生機盎然起來,仿佛一個美妙的夢。直到暮色四起,離開皇宮,走在長安城的街心,腦海裏依舊是她的一顰一笑。
夜靜。一路的紅色燈籠照著青灰的牆,純白的幡布招搖。
雨,清涼的一滴緩緩地落在我的發上。
忽然地,心裏一緊,仿佛被針刺中,然後我清晰地感受到前後各有一股凜冽的殺氣鎖定著我。我停住前進的腳步,不敢回頭,我知道,隻要輕微轉動,便會給潛伏的殺手以時機。
我猛然記起,前段時間太子和二皇子連續遇刺,莫非此次殺手盯上了我?看著空寂無人的街心,心裏盤算了十多種方式躲開前後的攻擊,卻沒有一種能夠無傷而退。雨落得大了,晶瑩的水滴落在青石條街上,飛濺起一朵朵銀花。我仔細地感受著兩麵殺氣的變化,一陣風來,身後的殺氣忽然偏了半分,我忙飛身後退,右手運足劍氣,一招“天一生水”,反手向後撩去。
一聲悶喝,身後的殺氣消散,麵前卻閃過一抹亮光,挺腰、閃身,頭微微傾斜,那道亮光插過我幾縷黑發,飛馳而去。我忙施展輕功,飛上屋簷,看見街心裏跳落兩名黑衣少年,左邊的受了傷,右邊的並不理睬,手持著一柄金色的彎刀,緊緊地盯著我。
不知傅某與二位有何恩怨,要在這雨夜偷襲?
哼哼,無怨無仇,隻能怪你生在了傅家。少年冷冷地說。我心裏卻煩亂起來,對了,最近朝裏局勢動亂,暗流如湧,父親在朝中,一向與孟將軍並重,一文一武,定會成為某些人的絆腳石。傅府有危險!
我不理會少年,拔身向傅府飛去。
少年的刀阻住我的去路,我不耐久戰,懷中流影劍脫銷而出,一抹抹淡如雲絲的黑線截上他的刀。
千山萬重,唯留影相隨!
流影輕鬆地切斷少年的刀,在他的喉嚨上留下細小的傷口,洶湧的血如泉水般噴射而出。可是,我驚訝地看見,他的刀上凝結出一滴晶瑩的水珠,飛速地纏上流影,如情人的眼淚般蔓延。那滴水珠,仿佛春暖花開、萬物消融,所過之處洋溢著暖暖的溫情,讓人四肢無力。
融雪!天下第一奇毒融雪!此毒以施毒人的生命為毒引,殘忍無比。我慌忙封住血脈,用內力將那滴順著劍滑入我體內的融雪壓製在右手,飛快向家奔去。
傅府一片漆黑,我忐忑地越過院牆,直接飛向父母的廂房。果然,院落裏戰成一片,卻並無聲響。父母在護院的守護下,退在一旁。父親花白的頭發風中微微顫抖,母親緊緊抓住父親的衣袖,滿臉的驚恐。我落在他們麵前,說道,采兒讓二老受驚了。
父親畢竟經過風浪,平靜地對我說,回來就好,剛剛你母親還為你擔心呢。幸虧有劉大俠,要不……
我記起,楓葉山莊的劉雲鬆受過父親的活命之恩,數十年來一直守護著父親的安危。他原本是雷逍遙的師弟,劍法不俗。我的心安靜下來,打量著四周。雨,已經停了,皎潔的月露出來,清新的空氣夾雜著絲絲血腥。戰鬥已接近尾聲,劉雲鬆帶著護院,牢牢控製著幾名黑衣人。
暗吸一口氣,我鬼魅般飄身上前,“千千結手”,瞬間點住他們的穴位。而右手的融雪不斷跳動,似乎要衝破真氣。
押走,明日送往刑部!
一口氣說完,我再也支撐不住,腳下一個踉蹌,向前跌去。劉雲鬆趕緊扶住我,送進房間。我看見一向鎮定的父親,滿麵擔憂。便安慰他,采兒隻是累了,休息會便好,父親和母親回去休息吧。
看著他們的身影遠去,我頹然跌落在太師椅上,對劉雲鬆說,我遇刺了,對方竟然不惜性命,用上了融雪。
融雪?!劉雲鬆驚叫起來,傳說中專破劍氣的天下第一毒——融雪?
我點點頭,施毒的是一名黑衣少年,不過他已經死了。
劉雲鬆臉色沉重起來,為我把脈。我愕然發現,右手成了一片銀色,竟然微微地發著光。我輕敲桌麵,發出清脆的金屬聲響。果然和傳言一樣,身中融雪之毒,二十四時辰內全身化為銀色,再過二十四時辰,如白雪消融一般,全身化為一灘膿水。
想不到絕跡江湖五十年的融雪竟然再次出現!劉雲鬆長歎一聲,解下長劍,旋轉劍柄,倒出一枚鴿蛋大的藥丸,遞給我說,百草丸,當年百草先生煉製的精品,能否化解融雪就不得而知。
我接過藥丸,不知為何,眼前竟然幻出沉香絕世的容顏,莫非我再也見不到她了?心裏湧上從未有過的,對生命的眷念、執著。
不過,公子別擔心,師兄的獨女無衣擅長岐黃之術,說不定有辦法。
我默默點頭,一切等天亮再說。
劉雲鬆離去,我躺在床上,月光如水般流過紗窗,映在我的額頭。仿佛看見無衣靜靜地立在月色裏,無言無語地望著我,然後華麗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