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呈垣的身份還有他的那些事，我也是在他離開之後才知道的，沒想到媽媽也知道得這麼清楚。
    媽媽語重心長地說：“你總是活在自己的圈子裏麵，從不關心外頭的世界，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三年前你把金呈垣帶回家的第一天，你爸爸就知道了他的來曆，那時金氏企業的事鬧得那麼大，都上了財經周刊的頭版，作為唯一繼承人的他，滿天飛的報道他的消息，就你傻頭傻腦的，一點也不知道。”
    我垂下頭將臉埋進陰影中，“既然你一開始就知道了，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媽媽反問：“為什麼要告訴你？”
    我握緊拳頭，忍住心頭一陣陣的刺痛：“如果你告訴我他是誰，如果早知道我跟他是不同世界的人，我根本不會去喜歡他！”
    “傻晴晴，喜不喜歡一個人，怎麼可能由得你自己控製？你是我的女兒，我對你還不了解？”
    媽媽攬過我的肩膀：“你十六歲的時候，有一天放學回家在路邊垃圾堆旁看到一隻被人遺棄的小貓，那天的雨下得很大，你就一直站在路旁給那隻小貓打傘，當時我跟你說如果喜歡的話就把它帶回家。但是你沒有這麼做，不願帶走又不肯離開，直到後來有一個年紀跟你差不多的女孩路過將小貓收養，你這才放心回家。還記得這事麼？”
    我沉吟幾聲，想起來是有這麼一回事，困惑地看著媽媽，“怎麼突然說起這事？”
    媽媽問：“晴晴，你當時為什麼不肯離開？”
    “那是個梅雨季節，又濕又冷，就連人都受不住，更何況是一隻瘦弱的小貓？如果我不給它打傘，它就非死不可。”
    媽媽又問：“既然你同情它，又為什麼不把它帶回家收養它？”
    “如果我收養了它，就必須對它負責做一個稱職的飼主。但是那個時候我功課很忙，而你跟爸爸時常要到不同的地方出差，根本沒有那個時間和精力照顧它。既然給不了它照顧，就不該因為一時的同情去收養它，這跟給了它希望卻又剝奪了所有的希望有什麼區別？那才是真正的殘忍。”
    “所以你寧可站在雨裏等上好幾個小時，等一個真正有能力的人來收養它才肯放心？”
    我點了點頭。
    “那現在你應該知道，為什麼當初你把無家可歸的金呈垣‘撿’回家裏來的時候，爸爸媽媽都沒有過問太多。”媽媽歎息：“那是因為我們都知道，當你決定收留他的時候，就已經把他視作自己的一種責任，我們就不能再說什麼了，哪怕知道這個決定隱藏著太多不安定的因素。往往這個世上的一些道理，隻有當親身去經曆之後才會明白，而一個人也隻有受過傷，才會記得痛的感覺，才會成長起來，才不會犯相同的錯。”
    媽媽托起我的手，“我是過來人，所以當一切可以重新來過的時候，我選擇結束錯誤，成全自己，哪怕這樣傷害了你，也對不起你爸爸。”
    我的嘴角微微一抽，原來長篇大論侃侃而談，最後還是為了借題發揮，替自己的第二春加油呐喊，做人做到她那份了，是活得太精明，還是太欠扁？
    “媽，爸爸沒怪你，我也不會。”
    媽媽點了點頭，對於我的“知書達理寬宏大量”紅了眼睛，氣氛頓時變得有點傷感。
    我急忙轉移話題，“洛叔叔和你年輕那會的事還沒給說完呢，後來為什麼分開了，又是怎麼嫁給我爸的？”
    “欲知後事，請聽下回分解。”
    “啥？”
    我傻愣地抬眼，隻見媽媽將視線溫柔地投放向門口。
    順著她的視線，我看到洛秦天靜靜地站在那裏，與她默默對視。
    黃昏的餘暉透過窗戶落照在他們身上，影子拉長，成雙成對。視線裏隻有彼此，其餘的一切都是多餘，包括我，也包括這個世界。
    愛是美好的，不是麼？因為愛，才曆經了歲月的消磨；因為錯，才有真理存在的價值；因為失去，才知道擁有的可貴。
    有一些人，不是忘記了，是害怕想起，就一直在心房中擱淺。
    我的初戀情人，他的名字，是我生命章節的標簽，一直停留在三年前未曾讀完的那一頁。
    你來，我信你不會走；你走，我當你沒來過——這曾經是我最想對金呈垣說的話。
    事到如今才發現，如果真的從未當他來過，為什麼還要想著對他說那些話？
    說到底也不過在遙遙無期的等待中自欺欺人罷了。
    人最軟弱的地方，是舍不得。
    舍不得一段不再精采的感情，舍不得一份虛榮，舍不得掌聲。
    我永遠以為最好的日子是會很長很長的，不必那麽快離開。就在我心軟和缺乏勇氣的時候，最好的日子毫不留情地逝去了。所以他走了，從我的生命裏徹底消失了。
    對於金呈垣，無所謂恨不恨，我早就原諒了他。
    我原諒了他，卻還沒有原諒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