蛾眉輕輕捧起一個墨綠的荷葉盤子，晶瑩剔透的珍果在裏麵摞成一摞，紅豔好似美人衣服上掛的瓔珞。
    “這是鳳王特意賞給朝鳳公主的貢果。”陸千裏撚須一笑，笑容極是儒雅。
    夏封殿眉頭一皺：“這是葉家的千年淚。”眼睛小心地瞟向冬挽殿。
    冬挽殿的眼中有一絲淡淡的痛，悄悄隱沒在柔軟的目光裏，笑著對莫笑非說：“公主不知道吧。千年淚是南詔的極品貢果。南詔有種奇木，名為千年，由幼苗成才要千年，開花要千年，再等結果又要千年。它的果實顏色鮮紅，潤澤飽滿，味道甘甜中又有絲苦澀，入口即化。而起這果子要是有情人一起吃的話，據說，就能白頭偕老，舉案齊眉。不僅今生能長廂廝守，生生世世，能作滿一千年的夫妻呢。”
    纖纖玉手捏起一枚隻有指肚大小的千年淚，淡淡笑道：“因為它的果實形狀類似淚滴，所以，就把這種果子叫做千年淚了。”
    冬挽殿說著，笑著把手中的果實遞給莫笑非：“公主這樣難得的神仙美貌，千年也難得見一回呢，倒是也真配得上千年結的果子。冬挽恭祝公主能覓得良人，恩愛好合。”
    莫笑非看了一眼一直一言不發的上官孤鳴，咬了咬水嫩嫩的唇瓣，剛要將千年淚接過，卻聽見“哢嚓”清脆的一聲。
    一個瓷白色的鳳紋濁石杯子在地上碎成碎片。
    鳳無鸞一臉燦爛的笑意：“不好意思，手滑了。”
    綠苔上前要清理狼藉，卻被鳳無鸞攔住。
    綠苔詢問地看著莫笑非，莫笑非搖搖頭，示意綠苔先不要動。
    錦藍的長衣像是一身精致華美的羽服，鳳無鸞膚色極白，襯著這樣冷豔的顏色，更有幾分寒意。
    幾個南詔的大臣素來知道鳳無鸞的脾氣。表麵上雖然總是春風滿麵，待人接物也總是溫和有禮，可是骨子裏，卻是個狠絕色，對付異己，從來都不手軟。在莫笑非回南詔王室之前，南詔已是割裂成兩派。
    鳳王一派，根基廣大，且牢不可撼。鳳來儀是個老謀深算之人，暗線遍布南詔，連南詔最大的世家葉家和鳳來儀最寵信的陸家也不能幸免。朝堂之上，表麵上風平浪靜，卻是人人自危。
    而鳳無鸞能與鳳來儀分庭抗禮，也不是省油的燈。南詔一半的兵權都握在驚鴻將軍，謝驚鴻手中。雖然表麵上人們不說，卻連街頭巷尾的市井百姓也知道，謝驚鴻是鳳無鸞的入幕之賓，兩人親密，連鳳王都不避諱。
    鳳無鸞蹲下身，輕輕拾起破碎的杯子，眼中複雜，臉上的明媚笑意卻不減：“春寂還有事要和公主商量，不知各位能否先讓公主和春寂借一步說話。”
    各人都識趣地告辭。
    一時間大殿已經隻剩下二人。
    鳳無鸞專注地想把杯子拚好，仿佛忘了殿裏還有莫笑非。
    “無鸞。”
    “你想不想當鳳王？”鳳無鸞背對著莫笑非，白皙的手掌緩緩握緊。
    莫笑非歪著頭，似是認真地想了一會，笑著說：“鳳王啊……”似是有個紅衣少年的聲音重疊起來，“夫人者國之先，國者君之本。人主之體，如山嶽焉，高峻而不動；如日月焉，貞明而普照。兆庶之所瞻仰，天下之所歸往。寬大其誌，足以兼包；平正其心足以製斷。非威德無以致遠，非慈厚無以懷人。撫九族以仁，接大臣以禮。奉先思孝，處位思恭。傾己勤勞，以行德義，此乃君之體也。”
    少年似在盈盈對她笑，長發未束，指尖就快碰到她。
    鳳無鸞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公主，當真是治世之大才。”
    莫笑非笑笑：“這些話都是別人教給我的，我可是一個字也不懂。”
    那少年牽著她的手，穿過一層一層庭院，樹木茂盛的枝椏低下來，碰到她的頭發。
    “哦？那那個人我倒是真想見見。可是公主，我想知道的是，你到底想不想當鳳王呢？”
    “我心中不是一個有天下的人，我在乎的不過隻是那麼幾個人而已。這天下是興是衰，都與我無關。”莫笑非柔柔笑著，牽起鳳無鸞的手，看見白皙的掌心被一枚碎片刺破，沁出一枚紅色血珠，竟然好似那千年淚，“這麼好看的手，幹嘛總要跟它過不去。上次用來砸桌子，這次又用來讓這些碎片割破。”漆黑的重瞳看著鳳無鸞，“無鸞，那你呢，你想不想來做南詔的王。”
    鳳無鸞的睫毛長長的，遮住眼睛：“以前想，現在，忽然不想了。”
    忽然又笑起來，眼中純淨，像個孩子：“你真是笨得可以，在宮裏，從來沒見過你這麼好騙的白癡。”
    鳳無鸞看著桌上的千年淚，笑得像個小狐狸：“你送我兩枚千年淚，我就不和你搶那王位了。”
    莫笑非挑眉：“哦？那千年淚比王位更讓你看重？”
    鳳無鸞但笑不語，被血染紅的掌心接過千年淚。
    兩枚剔透的果實在手心靜靜躺著，真如一對帶血的淚珠。
    淒豔，又詭異。
    燕含錦坐在大殿的房頂上，看著鳳無鸞喜滋滋地藍色背影漸漸遠去，眼中幽暗，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嘲諷的笑：“真是個幸福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