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緣隙來，晨溜承簷滴。
    上官孤鳴無聲輕撫著白玉琴，冷冷地看了一直沉靜的莫邪一眼，滾。
    莫邪神色淡淡的，聽話地站起來，看都沒看上官孤鳴一眼，輕輕撣撣幹淨的衣服，這是某個人為她換上的。
    那個人笑著給她推著秋千，眼睛明亮，莫邪，沒關係的，玩嘛玩嘛，我把那些宮人都打發出去了，沒人看見的。
    秋千蕩得好高，一直蹭到樹梢。
    杏花紛紛落下來，沾到她的發上，沾到她的衣上，沾到秋千下的人的笑臉上，噗嚕嚕的，帶著香。
    笑笑地把她從秋千上接下來，替她拂下那些細碎的花瓣。
    手指梳過她的長發，觸到她的皮膚，有點微微的涼。
    冷麼？她捉著那人的手，小心地問。
    那人卻笑得沒心沒肺，好像所有的陽光都照耀在她臉上，那麼燦爛。
    不冷不冷。搖頭，還在身上摸來摸去地想向她證明。
    她個子小，隻到那人的肩膀，仰頭看著她，覺得隻有她最好看。那麼好看。
    她生得好看，卻因為宮主喜歡幼童，而被別的怕她將來去爭寵的宮人欺負。
    那人卻明目張膽地整那些人，看著那些欺負她的宮人跪在地上，吭都不敢吭一聲，她覺得，好解氣。
    那人最喜歡吃荷葉糕，碧綠的荷葉托著晶瑩的甘甜糯米，還有甘醇的奶味，清淡的香氣。
    她隻吃過一次。
    宮裏人都知道少宮主喜歡吃荷葉糕，沒有人敢吃的。
    除了少宮主，吃的人，宮主都不會放過。
    當那人告訴她，她剛吃的就是荷葉糕的時候，嚇得立刻就哭了出來。
    那人嚇慌了，用白色的手帕輕輕擦著她的淚，不哭不哭，我不說沒人知道的。你看你的右眼下麵，有一顆淚痣呢。有淚痣的女兒要人憐惜，將來莫邪一定會有個人好好地疼的。
    她拉著那人的手，我就喜歡你一個，你會不會疼我？
    一雙重瞳如深晦的墨玉，有淡淡瑩潤的光，會。莫邪很好，我很喜歡莫邪。
    她好高興，撲向那人的懷裏。
    還沒有聞到那人的香氣就被人狠狠地用鞭子抽在身上。
    離非兒遠點。紅衣的少年鳳眼犀利，不悅地看著她。
    背上好疼，火辣辣的，她卻不想哭，隻是覺得難過，剛才，差一點就抱到她了呢。
    那人瞪了少年一眼，又拉起她的手，眼睛笑笑的，孤鳴壞得很，不要理他，我帶你去上藥。
    你還要給她上藥？更加犀利的眼光射過來，像是要將她洞穿。
    那人小聲嘟囔著，難道還要你換不成。
    少年有些生氣，又瞪了她一眼，飛身而起，仙人似的輕功，足尖踏在剛才秋千蹭到的杏花樹上，故意狠狠地一踢，嘩啦啦的，滿樹的花都紛紛揚揚地落了，像一場粉白的雨，落在濕潤的泥土上，像一場碎了的夢。
    那人給她上藥，涼涼的，已經不很疼。
    她沒敢看那人的眼，隻是輕輕地問，上官公子不在了，少宮主……抱我一下……好不好……
    輕輕被人環住，烏黑的發絲遮住她的眼，被人抱住，覺得暖暖的。
    她不敢說話，怕一說話，那人就離開。
    以後不要叫少宮主，叫我非兒就好了。
    恩。她點頭，偷偷地笑。
    從那天起，她就極愛杏花。
    像紛紛揚揚的雨，像一場溫柔的夢。
    她是個騙子，可是騙子，難道就不能做夢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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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邪轉身離去，還沒有走出兩步，就聽見一聲如同裂帛的琴聲從身後傳來。
    琴聲狂亂，焦躁不安，混合著憤怒和不甘。
    竹林中靜棲的鳥都被驚起，撲啦啦地，全都四散而逃。
    她回頭，看見上官孤鳴長發飛揚，一身紅衣如血，妖嬈怒放。
    十根修長有力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飛著。
    白玉琴身泛著瑩澤的光，通透晶瑩，
    琴聲淒厲，混合著強勁的內力，聽得她胸口一陣翻騰，口鼻都湧上一股血腥氣。
    白玉似的手指眼睛傷痕累累，一道道血痕殷殷浮在皮膚上，有種詭異的美。
    夠了，你非要非兒難過麼。
    琴聲戛然停住，上官孤鳴冷冷看她一眼，你還不滾，難道真要我殺你泄憤麼？
    莫邪冷笑，你自己不是莫音絕的對手，何必怪到我頭上。皇上派我來協助太子，是要讓太子早日拿到赤蓮神功的魂珠子，可不是來這裏受太子的氣的。
    上官孤鳴冷笑，哼，像你這種不男不女，不老不少的妖人，我還真好奇你有什麼本事呢。
    莫邪冷笑，莫邪自幼受天闕王室恩澤，修煉碧蓮神功，如今神功大成，卻不能自如運用，隻落得這麼一副鬼樣子，是莫邪無能。還盼太子吉人天相，不要如莫邪這般才好。
    細白的手指上流著汩汩的血，一滴一滴，濺到白玉龍古琴上，斑斑駁駁。
    那個人究竟答應了你什麼條件，讓你為他賣命，我不管。可是，如果我看到你對非兒起了一點心思，我一定會讓你後悔來到這世上。鳳眸妖異，俊顏蒼白，唇色猩紅，警告地看著莫邪。
    莫邪冷笑，笑容浮動在一個幼童臉上，顯得極其詭譎，用不著太子提醒，莫邪心裏明白。
    看向竹海盡頭的小樓，隱約有絲竹之聲傳來，斷斷續續。
    ……錦花舒……曳羅裾……
    輕輕別看眼，怎麼心裏頭，有些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