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開陽，即是永生。】
    不同於日光般刺眼，開陽的光芒倍感溫柔，好似沐浴春風，它雖然高高在上，卻沒有身為營者的威嚴，我抬起手向著它望去，隻見光芒的中心有一個人形輪廓，他像是在與我對視，我甚至能感覺到他熾熱的目光。
    ”這就是精靈的原貌，它總以萬物需要的模樣現身於世。”那個奇怪的聲音再次響起。
    “在我眼中是人？”我問道。
    ”在我眼中是妖。”
    我將背上的行囊放了下來，小心地解開綁縛的繩子，攬住長莫的後背，輕輕放在地上，他像是陷入了沉睡，隻等我將他喚醒，可惜我還沒有那個能力。
    ”你們不過才認識幾天而已，怎敢斷言已然相愛？”他問道。
    我沒有回答，我也不知道問題的答案是什麼樣的奇怪理由，隻是我在短暫的生命中第一次感到如此輕鬆愜意，不再是為了所謂的懲惡揚善，又或是平衡陰陽，隻是第一次發現時間那麼長，無論晝夜交替他都在我身邊；隻是第一次發現時間那麼短，我還沒能接受新的生活，他卻與我生死兩別。
    【光耀萬物，星落獨往。】開陽的聲音極具穿透力，像是直擊我的靈魂，一股磅礴的力量湧上我的心頭。
    光芒愈發耀眼，它包裹著我和長莫，隔絕了我的視線，我看不到周圍的生靈，連同那枯萎的大地也消失不見，我和長莫就像是懸在這道光中的遊物，周遭的一切都與我們無關。
    “也許正如他所說，我們的相愛和分別都源於詛咒。”我回答道。
    ”你相信詛咒嗎？”奇怪的人依然能回答，我雖然看不到他的身影，但他仿佛一直在我的身邊。
    我笑了笑，也許是自嘲，也許是感歎我的渺小，我回道：“就如同我的師傅一般，曾經的我對他深信不疑，現在的我知道了真相，可我卻恨不起來，他殺了我的父母，我的家人，又害我和長莫淪落到如此地步，若這一切都是源於詛咒，那我該如何對抗這強大的力量？”
    ”總會有方法的。”
    “如果我對他的感情，是因為這強大的詛咒，那卑微的我應該接受嗎？”
    他沒有回答，也許在思考，又或者他知道答案。
    我接著說道：“愛和恨始終在左右我的一生，直到現在我才知道詛咒的存在，若我從未在意過它，那麼它給予我的喜悅和痛苦，又算得了什麼？”
    【事已至此，無謂對錯。】
    我情不自禁地抬起頭，隻見周圍的一切重新變回了原貌，不同的是，周圍的生靈無一例外皆是仰望天空，我正過頭看去，隻見那發光的人影抬起了左手，高舉過頭頂，我甚至能看清他修長的手指。
    ”如果我告訴你，你得接受這詛咒，並且……”
    我低下頭目視長莫安靜的麵容，僅是在開陽的光芒下停留片刻，他幾近透明的身軀便恢複了神色，我伸手探去，雖然冰涼，但確實凝塑了肉體，我笑了，打心底為他開心，我這些天的努力並沒有白費，我回答道：“我明白，我需要在輪回中死去，一遍又一遍。”
    ”你能接受嗎？”他像是試探，又像是希望我拒絕。
    “本來我不願意接受，就像我第一天認識他，在那之前我因身為人類而自豪。”我閉上雙眼，沉溺於靈魂深處，思緒周圍飄蕩著數不清的記憶遊光，查看記憶時，外界的時間會被無限放緩，我有充足的時間了解我的靈魂本質。
    ”後來呢？”他問道。
    我重新睜開雙眼，欣慰地笑了，兩指一撚，隻見一閃記憶遊光在指尖竄動，相比與開陽的光芒，它略顯暗淡，但特殊的閃光仍然清晰。
    ”你……你是怎麼做到的？”
    “想必，你就是軍師吧？”我問道，“我看過桃枝的記憶了。”
    沉默，許久不見回應，眨眼間，我的眼前多了個黑影，他仿佛置身於光芒之外，開陽的耀光竟沒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他的身影僅是個漆黑的輪廓，猶如長莫的雙眸，像是無底深淵一般。
    “這是你的能力吧？影子。”
    雖然看不見他的樣貌，但我感覺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我指尖的記憶遊光上，他沉默片刻，才回答道：”是的。”
    “你的本體是隻鳥？純白的鳥？”
    ”……”
    “我知道你為什麼要幫我，這原因長莫遲早會發現的。”
    ”他對靈魂的修行極具天賦，恐怕用不了多久……”
    “所以，這是你的選擇，你願意幫我。”說著，我將手伸向他，那一閃記憶遊光格外活躍，我的手指輕輕一彈，它調皮似的飄向黑影，隻見他雙手迎接，記憶遊光直落他的手心，我輕笑道：“保管好它，別讓長莫發現，等到那一天來臨時，你再還給我。”
    ”以後的你，就不再是黃之鷺了，你不後悔嗎？”
    後悔？我應該後悔嗎？
    【天下，不該如此。】開陽的手應聲落下，光芒瞬時放大，它像細流般填補每一處空隙，又如惠澤般覆蓋每一個角落，我能感覺到一股強烈的熱浪向我撲來，它試圖鑽入我的眼縫，我的鼻腔，我的毛孔，我所有與外界連通的地方。我試著低下頭，但光芒依然遮蓋了我的視線，我伸手探尋，這才摸到了長莫的鎧甲，我握著他的手，隻感覺他的手指在微微抽動。
    “我的生命並不重要，我雖然不想死，但我並不畏懼它的到來，對於我來說，他能活下去便是我生命的意義。”耳邊呼嘯著光芒劃破空間的長吟，這力量之宏偉，是我從未見過的奇觀。
    ”我願意幫你。”軍師說道。
    我點了點頭，很是吃力，“謝謝你，今後，他就交給你了。”
    ”好。”
    我再也支撐不住，重重地向後倒去，腦袋撞擊地麵的痛楚，讓我幾近昏厥，我用最後的意念趕走周身的光芒，身心疲憊，卻倍感輕鬆，我在迎接死亡的到來。
    我拒絕，
    拒絕你的恩賜。
    我們，本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