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嗬……”似是嘲笑，石碑上的影子並不懼怕我的能力，它們輕飄飄地遊蕩，若無其事，甚至沒有一點攻擊的意圖。
     我上前一步，眼珠轉得飛快，不敢有一絲懈怠，更不敢輕舉妄動，隨著時間的流逝，我愈發不安，仿佛隻有我一個人在示威，而它們好似置身事外一般，我保持鎮定，冷哼一聲：“夠膽就放馬過來，區區幾隻小鬼，我還不放在眼裏！”
    “嗬嗬嗬……”沒有任何變化，它們像是無頭蒼蠅一般繞著石碑飄來飄去，不斷發出輕笑聲。
    我再次向前邁了一步，保持安全距離，若是那鬼影突然發動襲擊，我也能反應過來。心跳加速，我努力克製它的不安，劇烈地跳動使我的呼吸變得急促，使我的身形愈發搖擺，我能感覺到冰冷的四肢在不斷地顫抖，眼前的鬼影並非等閑之輩，我本以為隻是些孤魂野鬼，但沒想到此地陰氣這般濃重，更何況三對一的優勢，我並沒有把握將它們盡數消滅，全身而退恐怕也隻是奢望。
    逃嗎？我後撤半步，無論我示威或者退卻，它們並不在意，像是看不見我似的。
    眉間的陰火漸漸變弱，眼前的鬼影卻愈發清晰，我本陽人，依靠生命之力維係陰火，實屬杯水車薪，正當我準備撤退之時，忽而驚覺，我皺緊眉頭定睛一看，石碑上僅剩兩隻稍顯暗淡的鬼影。
    “是從什麼時候……？”
    ……
    一陣炫目，我晃了晃腦袋，頭痛欲裂，晚風仿佛順著我的天靈蓋鑽了進去，寒霜如雪，呼吸間涼意帶著冰碴直衝進我的鼻腔，讓我忍不住連打數個噴嚏。
    “小夥子，歇歇腳喝點兒水。”沙啞的嗓音，幹涸的語調，仿佛秋葉掃地一般，欲揚卻無力。
    我側過頭，僵硬的脖頸限製了我的自由，隻見我兩鬢的發絲中混著幾縷銀白，經過晚風搗亂，它們糾纏在一起，我也騰不出手梳理。
    “小夥子，你餓不餓？我家裏有酒有菜……”
    “沒事，等我把您送到家，我就要繼續趕路了。”背上的老人受了傷，我在路邊聽到了他的呼救，出於好心，我決定將他背起，送回他家。
    “家有一女，也該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小夥子可有意向？娶妻納妾，老頭子我也並不介意。”
    “遊曆四方，遠走他鄉，我這一生漂泊在外，不打算娶妻生子。”我笑著回答道。
    “……”老人沉默了，他接連咳嗽幾聲。
    “冷嗎？”我問道。
    老人晃動著身軀，我看不見他的動作，隻能通過地上的影子領會他的意思，好似在擺手，他仍舊咳嗽個不停。
    後頸有些酸痛，逐漸蔓延至雙肩，我不敢亂動，生怕傷到老人。忽然，一隻碩大的飛蟲撞向我的左眼，我伸手探去，但卻晚了一步，它掙紮著向我的眼窩深處鑽去，我能感覺到它強有力的長足在不斷擺動，仿佛長足上滿是倒刺，它們紮進我的眼球，猛地向深處發力，數不清的倒刺組成鋸齒，在我的眼球上劃出數道裂口，頃刻間，眼淚奪眶而出，眼睛內的異物感轉而變成酥癢和劇痛的結合，我幾次碰到了它的翅膀，卻又被它狡猾的躲開了，僅是這麼一瞬間，它便鑽了進去，留在了我的眼窩上部。
    “該死的東西！”我啐了一口，右手撐開眼皮，左手食指直插進眼窩，它仿佛在挑逗我，總是在我能碰到它的下一刻，便再往深處鑽去，我猛然發力，用指甲按住蟲身，將它死死地定在原地，大拇指緊隨其後，但縫隙太小，不足以讓我兩指並行，我急得滿頭大汗，恨不得將它碎屍萬段。我將大拇指插進眼窩下部，一輪深呼吸後咬緊牙關，大臂一揮，我瞬時發力，隻覺一陣刺痛從左眼處迸發開來，借著月光，我看向手心，一隻肥碩的飛蟲在紅色的黏液中掙紮，它的肚子已然破裂，黃綠色的內髒順著裂口流出，它仿佛深知命不久矣，竟曲身咬斷了肚子。
    我這才發現蟲子的旁邊，是一顆眼球，眼白布滿著血絲，眼仁已經破損。
    “為什麼……”我用另一隻手探向左眼的位置，濕粘的洞口有無數異動，我將它們挖了出來，隻見密密麻麻的肉蛆在我的手指間蠕動，我有些不解，開口問道：“為什麼我空出雙手，你仍在我的背上？”
    僵硬的脖頸阻止我向身後望去，我能看到的隻是影子，隻是一團模糊的黑影，任憑我努力轉頭，也看不清背上的老人，隻是幾縷銀絲，混雜在我的發間，隨著晚風飄搖，撓騷著我的臉，撓騷著我漸漸發痛的後頸。
    忽然，眼前現出一抹耀眼的火光。
    “呼……”一道冷氣撲打在我的後腦勺，“都燒給你……陪陪我……”
    隻見漫天盡是泛黃的紙錢，它們肆意拍打在我的臉上，纏繞著我的雙腿，阻緩了我前進的腳步。火苗頃刻間將黃紙點燃，一時間火光衝天，紙灰伴著濃重的黑煙向我襲來，我無法躲避，四肢如同凍僵一般不聽使喚，任由這突變的一切侵蝕我殘存的身軀。
    “拿去花吧！拿去花吧！嗬嗬嗬……”
     霎時，數條幹枯的藤蔓自身後擴散開來，盤旋著束縛我的關節，它們勒緊了我的脖頸，攀上我空洞的眼窩，正當我吃痛之時，藤蔓迅速竄向地麵，直插入地，一股巨大的力量將我向下拉去，雙腿彎曲，腳掌仿佛深深地陷入泥地之中，我努力抵抗，不讓雙膝著地。
    “背著我吧……背我回家……嗬嗬嗬……”
    “你借由人生之貪念，施以過往之懼損……”我並未開口說話，但我的聲音無處不在。
    ……
    “你歉愧於陽善，癡營於陰惡……”我猛地睜開雙眼，蒼白的火焰頃刻間點燃了我的身軀，焰浪以我為中心迸射而發，我怒喝道：“縱使我命喪於此，也絕不向你屈服！”
    玉盤炸裂，我隻覺心口一陣刺痛，我將僅存的生命之力彙集到雙腳，一個箭步衝向眼前的石碑，隻見三團鬼影慌了神，想要逃卻為時已晚。
    正當我準備赴死之際，正當我將與邪鬼們同歸於盡之時，一道藍光從遠處飛速襲來，還未等我有所反應，它已經到達我的麵前，一隻泛著藍光的手瞬間扼住了我的喉嚨，旋即一張冷肅的人臉從光中突現，下一刻，我周身的陰火瞬時消散，那隻手近乎奪去了我的生命，隻剩最後一步，如同捏死一隻螞蟻那般簡單。
    忽然，它卸了力。
    一雙漆黑的眼睛呆呆地望著我，沒有眼白，沒有光閃，沒有神色，沒有明動，隻是一片深邃的黑暗，似是無垠的深淵，但我仍舊看出來不同，他的麵容滿是驚訝，他的雙眸滿是欣喜，我看到他笑了，我看到他因憤怒而緊湊的眼角漸漸舒展開來。
    撐不住了，我最後的意識悄然溜走，溜向他雙眸的懷中。
    看來，我的生命，已達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