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計劃某件事情時，總會感覺時間過得很慢，但越是靠近它，越覺得自己尚未準備好，臨近時分，卻抱怨時間過得太快，抱怨計劃倉促，還未來得及麵對。
    龍明也是這樣一個矛盾的人，明天就到了約定的日子，但一個電話卻驚擾了他的期待，文向又打架了，不出龍明的意料，文向選擇了通知他，通知他去學校調解。
    高中比初中晚放學一小時，這最後一個小時便是自習課，僅有一個老師帶班，有可能教課，有可能講解試卷或作業，但大部分的老師選擇忙自己的事情，學生隻要不發出噪音，老師隻會一直低頭批改作業或是備課，龍明曾見過同學們成功翹課，也曾見過他們被發現的後果，他想要給班主任請假，但請假理由何其荒謬，任誰也不會相信弟弟犯錯，叫家長居然會選擇哥哥，還是一個正在上高中的哥哥。
    龍明問應東航：“你覺得我再翹一次課，班主任還會放過我嗎？”
    “你要翹課？”
    龍明趕忙上前捂住應東航的嘴，他的大嗓門絕對是龍明最痛恨的習慣，“你別搞得人盡皆知！”
    “你這次又要幹什麼？”應東航將聲音壓低，並警惕式地看著周圍的同學，尤其在夏梓兔的背影停留了許久，“我看她好像沒有要翹課的意思啊。”
    “她（他）？”順著應東航的視線看去，龍明瞬間明白他的意思，“和夏梓兔沒關係。”
    “啊？這麼快就換了？又要禍害別的小妹妹？”
    “你把這些歪心思用在學習上，肯定是個學霸！”
    俗話說再一再二不再三，龍明還是抱著僥幸的心理選擇了翹課，希望今天隻是一個簡單的自習，也不要臨時通知大掃除，最後一節常規課結束，龍明踩著下課鈴聲跑出教室，一路上不敢耽誤時間，比起文向闖禍，他更擔心是否遲到，畢竟對於文向來說闖禍如同家常便飯了。
    文向的學校也是龍明的母校，當初兩人總是同時放學，平時也能時常見麵，相處的時間在龍明畢業後大幅減少，以前文向總是和同學鬧些小矛盾，龍明總要負責調解，這也是他這次回母校的原因，想來學校的老師也知道，隻有龍明能管得住文向。
    門衛仍然沒有換，學校裏的職工也還是熟悉的麵孔，雖然穿著外校校服，但龍明一路暢行無阻，當初他在學校還算有點名氣，以優異成績考入當地重點高中，聽文向說，學校專門設立了高分榜，龍明的照片處於最顯眼的那一列。
    “報告！”
    “請進。”
    推開門，龍明微鞠一躬，一屋子的人紛紛看向他，深呼吸，努力放緩心跳，曾經無數次參與調解，他本不應該緊張，也許是太久沒見過這種場麵，竟讓他有些慌亂，轉聲關好門，龍明迅速整理心情。
    “怎麼來個小毛孩兒？”一名高大的中年男子率先說道，他站起身徑直走到龍明麵前，俯視著他，絲毫沒有退讓之意。
    老師趕忙迎上前，將兩人分開，“這是文向的哥哥。”
    “家長呢？沒爹嗎？”
    “你這話什麼意思？”老師嗬退中年男人，看著他重新坐回沙發，“你這是在當著你家孩子？給他做榜樣嗎？”
    龍明有些不悅，但他仍然心平氣和地問道：“請問，發生了什麼事？”
    “他罵我！”文向指著中年男人旁邊的男生。
    “他打我！”男生並不示弱，指著烏青的眼睛。
    “家長沒來就沒什麼好談的。”
    眼看中年男人咄咄逼人，老師轉而坐到男生的旁邊，她一邊仔細觀察他的眼睛，一邊輕聲問道：“還疼嗎？再用冰水敷一下吧。”
    “不疼了。”男生身形一晃，不解地看向中年男人，旋即改口說道：“疼……我要到醫院檢查一下……”
    “我看，兩個人都有錯。”老師說道：“不論是打人還是罵人，都違反了校園規定，我覺得確實有必要檢查一下眼睛，畢竟是一個比較脆弱的部位，正好我們學校的校醫還沒有下班，我覺得可以先帶他去看看。”
    “校醫？”中年男人一下子火了起來，“就這破校醫有用嗎？要是耽誤了我兒子的治療，你們學校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眼看對方不是善茬，龍明對著中年男人深鞠一躬，他連連道歉，隨後將坐在另一邊的文向拉了起來，“快給人家道歉，檢查費用我們願意出。”
    “願意？你說的這麼好聽？把我兒子打成這樣，沒要你們營養費已經夠不錯了！好像是你在施舍似的。”
    “不敢不敢，這件事確實是文向做得不對，我替他向您道歉。”
    “替他？他沒長嘴嗎？”
    文向一聽，頓時炸毛，“我長了嘴，但是沒你們兩個人的嘴臭，吃了屎！”
    “你個X崽子！”
    中年男人火冒三丈，眼看事態就要爆發，忽然一陣敲門聲暫停了所有人的動作，這才給了老師反應時間，她趕忙拉住中年男人的胳膊，音調瞬間飆升：“這裏可是學校！你要幹什麼？”
    許是門外的人聽到了屋內的動靜，他自己打開了門，龍明轉頭查看，竟是福利院的院長，回看文向，他的臉上也滿是震驚，這不速之客顯然不在兩人的意料之中。
    “我是文向的監護人，這件事我來解決。”
    話音剛落，文向突然竄了出去，一溜煙消失不見，龍明與院長僅作短暫的眼神交流，便後腳追了出去，兩人穿梭於校園之中，引來無數人觀看。
    “你別管我！”文向發現了龍明，他大聲喊道：“你當我死了算了！”
    “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
    兩人跑出校外，正是晚間高峰期，他們在人潮中穿梭，沒有目的，沒有方向，龍明差點跟丟，文向突然拐進一個小區，不出幾分鍾，他在一個座椅旁停下了腳步，蹲在它的扶手邊，將頭埋在胸前。
    “你怎麼了？”
    文向帶著哭腔，“每次都是道歉，每次你都讓我道歉，如果道歉真的有用，還需要你一遍遍地來嗎？”
    龍明突然怔住了，他沒想到文向居然有這種想法，眼中的少年再也不是小時候跟在自己身邊的人了，恍然大悟，每次龍明隻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卻從來沒想過文向的感受。
    “你別做我哥哥了。”
    心像是被狠狠地紮了一刀，龍明能聽得出他言語中的失望，這讓他不知所措，他愣了好久，耳邊滿是文向粗重的喘氣聲，他伸出手，想讓文向坐到椅子上。
    “別跟著我！”怒目而視，文向起身離開了。
    天色愈發黑暗，文向的身影早已消失，龍明始終站在原地，滿腦子隻有一個問題——追上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