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來洗碗吧。”
    “沒事沒事，你去學習吧，這些不用你操心。”母親搶先一步，父親也跟著說道：“好好學習最重要！”
    默許，龍明點了點頭，他回到臥室，將書包中的課本統統倒了出來，雖然入學沒多久，但高中的課程明顯多於以往，作業也不少，種類繁雜。龍明坐在寫字桌前，心思完全不在作業上，他看著台燈，熾烈的光直射入眼，拋去繁雜的事物，光芒像是一片純白的畫紙，那些過往的曾經也變得愈發清晰。
    龍明從口袋裏取出布料，不大，僅是一個巴掌大小，他用大拇指在邊緣處摩挲，旋即又塞回口袋，收拾書包，向門外走去。
    “媽，我……我想去同學家學習，有門課我學得不好……”龍明探出個腦袋，一邊說著，一邊看向客廳，坐在沙發上的父親並沒有發言。
    母親聞訊，抬頭看看窗外，“這天都快黑了，遠不遠啊？”
    “不遠，六站路。”
    “男的女的？家裏電話是多少？”母親用圍裙擦幹雙手，“學習成績如何？貪不貪玩？”
    “孩子都長大了，他自有分寸。”父親起身拿起一把雨傘，遞給龍明，“別太晚回來。”
    得到父母的準許，龍明很是意外，他聽話地裝下了父母的關心，臨出門之際，他試探性地問道：“媽，早上我沒吃完的麵包……可以帶走嗎？”
    “行，餓了也別麻煩人家。”
    第一次在這個時間點離開家，沒有想到如此順利，腦中梳理了一整套的說辭，竟沒有一個用得上的，龍明的腳步也變得愈發輕快，小區外很熱鬧，飄香四溢，流動攤販已經占滿了所有可用的空間，龍明趁著等公交車的空閑，轉了一圈。
    【就呆一會兒，一定要趕在末班車之前回家】龍明這樣想著。
    略有顛簸，但公交車還是一路暢行，這個路線是龍明第一次經過，略顯陌生，好在有站名提醒，“師傅，有下的。”
    一路的奔馳，終於到達目的地，遠去的汽車尾氣仍帶著異味環繞四周，久久不願散去，幾番呼吸，龍明隻覺得頭痛欲裂，像是有顆彈珠在腦中跳動，他搖晃著腦袋仔細查看麵前的建築，歐式風格好似一座教堂，外牆已經有了歲月的痕跡，雖然表麵有新漆粉刷，但角落的陰影處已經麵目全非，雕花已經看不出樣貌，但仍能猜出它的與眾不同，與其說坐落得格格不入，不如說勝在特殊，站在它麵前，龍明隻覺得自己格外渺小。
    大門上掛著牌匾，中式風格顯得有些奇怪，匾中寫著三個大字——福利院。
    龍明行至門前，打開手機，“院長，我來了。”
    片刻，門內響起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愈發清晰，忽的吱呀一聲，隻見街邊的光像是被吸引一般，瘋狂地灌向大門，漆黑的走廊好似恢複了生機，相比於建築外部的蕭條，門內倒是整齊許多，憑借著街燈的幫忙，走廊的裝飾盡收龍明的眼底，雖然沒有繁雜的裝飾品，但角落的雕花仍舊完整，設計建築的人定是一位享受生活之人。
    “這都幾點了……”開門的人正是院長，他扶正了眼睛，伸出一隻手，借著燈光查看手腕的表，“孩子，你怎麼來了？”
    話音剛落，還未等龍明回答，黑暗中的角落忽然竄出一個不明物體，嚇得兩人慌忙倚上門框，龍明上前一步，將院長護在身後，“誰！”他大聲質問。
    許是這威嚴怔住了對方，行動有所緩慢，竟連連向後退去，“明哥哥……”帶著哭腔，小聲呢喃道。
    龍明打開手機中的手電筒，長舒一口氣，這才看清那不明物體居然是一個小女孩，“小淩？”輕喚一聲，小女孩這才笑了出來，三步並兩步跳進龍明的懷裏，一手摟著他的脖頸，飛速地在龍明臉上親了一口。
    “你什麼時候跑出來的？”院長有些不悅，卻沒有過多苛責，他伸出手想接過小女孩，但她卻摟得更緊了。
    龍明無奈地笑了笑，他上前一步進入福利院，吱呀一聲，大門再次關閉，院長檢查一番，兩人慢步向盡頭走去。
    “怎麼這麼晚過來？孩子。”
    “這……”龍明不知道該如何說明，“院長，怎麼不開燈？要是絆倒了怎麼辦？”
    院長指了指盡頭，那裏有一盞昏黃的夜燈，雖然並不明亮，倒也有些作用，“大燈費電，能省則省。”
    “今年還能……”
    “最少還能堅持三年呢！”院長嘿嘿笑了兩聲，似是炫耀一般，“好心人多！”
    “文件還在審批嗎？”
    “快了……快了……等批下來就有政府撥款了，我們現在是非法組織，念在我們做好事，他們也不會取締的，隻是那麼多年過來了，倒也沒想過還要辦手續，錯過那麼些補助，孩子們本能過得更好……”
    “我不明白，福利院也不是為了賺錢，為什麼……”
    “總歸需要個證明嘛！”院長擺了擺手，打斷龍明的話，“騙子多，社會越來越複雜，不證明我們是好人，誰敢來幫我們？”
    “我還有兩年就畢業了……”
    “莫要說這種話！”
    龍明看了看懷中的小女孩，她眨巴著眼睛，不明白兩人在說什麼，雖然僅有五歲的年齡，但她聽得出言辭間的無奈，將下巴抵在龍明的肩頭，不發一言。
    “文向他……”
    “你們兩個吵架了？”
    “沒有啊……可能……我凶了他幾句……”
    一番叮囑，院長將小女孩帶走，隻留下龍明獨自來到文向的房間，輕扣房門，他將腦袋貼在門上，傾聽房內的聲音。
    “你來幹什麼？”雖是質問，但房內的人仍舊爽快地打開了房門，瞥了一眼門外的龍明，轉身向屋內走去。
    屋子不大，僅有一些簡單的裝飾，窗戶正對著房門，反射的燈光讓龍明下意識地眯眼躲避，窗下是兩張並立書桌，嶄新的模樣和老舊窗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房間兩側各擺放著一張床，左側淩亂，右側整潔如新，但被子卻有些軟塌，高低不平。
    龍明並未回答，徑直走向書桌，俯身查看一番，頓時眉頭緊鎖，“文向，你過來。”
    “你來幹什麼？”
    見文向並未照做，竟一個小跳陷入被窩，翹著二郎腿，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龍明順手抄起書本砸向桌麵，“過來！”
    見龍明的臉色愈發難看，文向悻悻地縮回腳，滿不情願地挪到他的身旁，“幹什麼？”
    “亂塗亂畫像什麼樣子？為什麼不寫作業？”
    “寫了有什麼用……”
    “你再說一遍！”
    “我……我不會寫……”
    見文向前一秒還囂張至極，而龍明隻需要假裝一番凶態，便嚇得文向不敢放肆，他隻覺得又氣又好笑，龍明搖了搖頭，從包中取出一個紙袋，袋口冒著熱氣，頓時飄香四溢，文向忽的抬起腦袋，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龍明手中的紙袋，卻不見他有所行動。
    “想吃嗎？加了兩根火腿的雞蛋灌餅。”說著，龍明壞笑著在文向眼前晃了晃，時而送向自己的嘴邊，牙齒在紙袋口打磨，發出沙沙聲響，“嗯~真香啊~”
    “說吧，這次又是什麼條件！”
    看著文向咬牙切齒的模樣，龍明沒忍住噴了出來，“哈哈哈哈哈哈！”
    “口水！口水都進去了！”
    “嫌棄我啊？我可是你哥！”說著，龍明再次裝作生氣的模樣，束緊紙袋起身便走。
    “回來！”
    停下腳步，但龍明並未轉身，“我沒名字的嗎？”
    “哥……我錯了……”
    “錯哪了？”
    “嗯……不該不寫作業……”
    “還有呢？”
    “不……不該打架……可是……”
    “可是什麼？你還有理了？還有什麼錯？”回到座位，龍明這才把紙袋遞給文向，“你哪天不氣我，我都覺得不正常。”
    “還有錯？”文向一邊吞咽著食物，一邊眨巴著眼睛，“不該嫌棄你的口水……”
    無奈，這是龍明此時唯一的感受，他從床頭櫃中取出針線，仔細縫補破損的布料，雖然文向覺得補丁太醜，但他更怕龍明充滿殺氣的眼神，美食堵住了他的嘴，卻無法填補他殘缺的學識，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在龍明的補習下，文向總算完成了作業，相比於從前，初三的學業壓力近乎翻倍的增長，好在龍明比文向大一歲，早已經曆過題海轟炸，輔導他還是綽綽有餘的。
    “該走了。”
    文向鑽進了被窩，衝著門口的龍明點了點頭。
    “要聽話，才會有人喜歡你，才會有人……”
    “那你不喜歡我嗎？”
    龍明怔住了，他折身撫摸文向的額頭，“我是你哥，怎麼會不喜歡你。”
    “你知道嗎？在光燦路的新華書店旁，有一家新開的米線店，味道不錯，還是細米線，可好吃了。”
    “你就知道吃，卻怎麼也吃不胖。”
    “你知道的，我不愛吃粗米線，嚼起來有點累。”
    “好，有空請你去吃。”
    “你現在有很多零花錢嗎？”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龍明側過身按下接聽鍵，“媽，不好意思，有點晚了，我現在就回來……”
    啪嗒！龍明關上了房間的燈。“要聽話，才會有人喜歡你。”
    夜，靜了，樹梢的末端藏著一顆星星，風吹動著枝丫，它們擺動不停，星星在間隙中閃爍，呼暗呼明，僅是那短暫的一瞬，光亮仿佛格外的耀眼。
    文向探出頭，視線下意識地躲避，那顆星太閃，光亮太強，他起身拉窗簾，正巧看到遠去的龍明，黑暗中渺小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