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雲空篇  第一章故人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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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七年前。雲台洛府前。
    洛飛羽一身白衣染血,手持星辰劍,冰冷倨傲地睨視眾人,如同站在寂寥的無人之巔。
    與他對立的玄門百家,個個都是為了天地圖而來,個個都想要了他的命。
    此時他的眼睛已變成了重瞳,淩亂的發絲遮住了大半張臉,即便這樣也擋不住他清秀俊逸的麵容,和陰鷙黯淡的眼神。
    他帶著幾分邪氣,幾分放肆地張揚笑著道:“想要我的命?有本事就來拿啊!”
    劍鋒凜冽,手起刀落,雨水混著血水流淌了一地,狂風裹挾著血腥之氣而來,洛飛羽已然殺紅了雙眼。
    ……
    “翀兒,我給你帶了你最愛吃的桂花糕,把手給我,我們回去。”
    少年執劍而立,半晌翹起劍鋒朝蘇鳳曦的方向懶洋洋地指了指道:“你是誰啊?”
    蘇鳳曦蒼白著一張臉,看著洛飛羽的眼睛裏悲傷得要將人溺斃。
    “蘇子,不是我們說,像洛飛羽這種怙恩恃寵之徒,雲空澤還留他作甚?”
    “就是就是,以為自己是玄首就了不起了嗎?”
    “天地圖是我們靈修界的密典,若是靈巧仙子還在,絕不會允許此事發生!”
    “要給我們個說法!”
    ……
    “鳳曦,你此時靠過去真的很危險!不如……”
    蘇鳳曦滿目淒涼地看著蘇君樓道:“師兄,鳳曦心之所向,雖九死,猶未悔!”
    ……………………
    太虛山腳下,雲門城內。
    此時正值晌午,城西的一間酒肆門庭若市,來往的人甚多,這是雲門城最有名的一家名叫“品香樓”的小酒館,許多行商坐賈的商客以及修靈之士都慕名而來,
    酒香菜美價格地道,實實在在的物美價廉。
    酒肆的一角,一肥頭大耳的男子正與身旁之人唾沫橫飛地侃侃而談,身形敦厚圓實,活像一隻胖頭魚。講話的聲音振聾發聵,怕是別人都聽不見似的,直擊耳底。
    旁邊一眾人說不上是想聽還是嫌他聲音大,總之是頻頻有人側耳。
    “話說當時啊,那真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各玄門的長老都拿他沒辦法,死的死傷的傷,前去支援的各門各派幾乎沒有不被他重傷或者殘殺的,怎一個慘字了得!”
    “你說這洛飛羽,好好的洛家公子哥不當,偏偏要去雲空澤修什麼靈。那雲台洛府當年家大業大的,生意做到九州上下無人不知,他就算坐吃山空吧,那些銀子也夠吃夠喝幾輩子了。何苦非得去走這旁門左道呢你說說。”
    “據說他是偷練了什麼密術,一不小心就走火入魔了,當日那個狠毒啊,手刃親父、重傷恩師、打傷同僚、傷及無辜,這簡直比當年的殺千裏還作啊!本以為幾大玄門能合夥殺了他以絕後患,可沒想到竟讓他給跑了!”
    這時有一個人問道:“洛飛羽?你說的洛飛羽是不是在安陵城救下十六個孩子那個?當時我也在,那小子長得白白淨淨挺討人喜歡的,怎麼會幹出你說的這些事?”
    那胖男子“哎呦”了一聲道:“什麼呦,據說啊他就是拿這十六個孩子的純靈去練的這什麼密術,不過咱也不是修士,具體的也不清楚。”
    又有人問道:“那他到底去哪兒了?”
    胖男子說道:“我正要說這事兒呢!近些日子好像有人看見他了,貌似就在咱們雲門城,咱們都小心著點兒吧!”
    “那依兄台所言,咱們豈不是很危險?”
    “可不是咋的,當年大小門派一起都沒能將他拿下,若是重蹈往日覆轍,那還了得了?!”
    那胖男子還在眉飛色舞地口若懸河,旁邊一個稚嫩又清脆的聲音道:“簡直一派胡言!”
    “哦?”男子循聲望去,隻見說話的是一名韶年小童,樣貌很是俊俏,身著華貴的衣飾,看起來應該不是什麼尋常人家,男子眯著眼睛笑著問:“這位小公子,你倒是說說,我怎麼胡說了?“
    男童擲地有聲道:“請問這位大叔,當年你有親眼看見洛飛羽親手殺死自己的父親,打傷恩師同僚沒有?”
    男子摸了摸下巴,道:“這倒是沒有。”
    “那好,你方才說各玄門長老被洛飛羽打死打殘,人人皆知雲空澤的洛飛羽本就不是玄門世家出身,七年前他還是個剛通過出關試煉的內門弟子,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打得過玄門百家?”男童口齒清晰,井井有條,卻不依不饒。
    “哈哈哈,那你這個小娃娃可就有所不知了,那洛飛羽可是偷著修習那個什麼叫天地圖的玄門密術!自己學藝不精才走火入魔的。”男子說完一臉得意。
    “那就更可笑了。”男童冷哼一聲,說道:“天地圖乃是靈修界垂涎三尺的修靈秘籍,早在三十年前便已經隨著靈巧仙子銷聲匿跡了,洛飛羽區區一個弟子,有什麼能耐得到它?世人隻知以訛傳訛,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這樣的鬼話竟然還有人信?”
    這時候,周圍開始有人竊竊私語,意思大概是這小男孩看起來應該是什麼名門的弟子,說的很有道理,年紀輕輕這麼明事理之類。
    胖頭魚答不上來,一時間中心如噎,但是又不想在眾人麵前丟臉,便打量了他幾眼說道:“你這孩童乳臭未幹,怎知七年前的事情?你看起來也才不過七歲嘛。個小娃娃懂個屁!”說完哈哈大笑,眾人一看,也紛紛跟著笑了起來。
    男童兀自巋然不動,目光犀利,儼乎其然道:“我雖年幼,也知公道自在人心,親眼看到的也會錯,更何況隻是人雲亦雲。”
    “去去去,哪家的小孩子在這胡說八道,真晦氣!”胖頭魚見說不過男童,又在眾人麵前丟了臉,便麵紅耳赤地扔了幾兩銀子灰溜溜地跑了,眾人一看沒得看了,也都散開了。
    旁桌正耳聞目睹的洛飛羽拈著酒杯忍不住嗤笑,七年了,是非對錯,毀譽難辨,旁人又怎能說得清楚。
    不過他倒覺得很有趣,這麼多年過去了,能替自己出頭的居然隻是個七歲大的孩子,他看著那男童,心裏親切得緊,實在忍不住想逗逗他。
    “小弟弟,”洛飛羽叫住欲轉身離開的男童,見他回過頭茫然地看著自己,粲然一笑說道,“我聽你剛才的意思,你覺得洛飛羽是無辜的咯?”
    男孩上下打量了幾眼洛飛羽,雖然此人衣著普普通通,一副山野樵夫的裝扮,但他膚色白皙,清秀中又帶有一抹俊俏,想來也不是什麼惡人,於是放心的點點頭。
    洛飛羽從懷中抓出一把糖塞到他手裏,繼續問道:“那,你是怎麼認為他不是壞人呢?”
    男童盯著那把糖看了會兒,又塞回洛飛羽手裏才說道:“我師兄說的。”
    洛飛羽:“你師兄又是怎麼知道的?他莫不是認識洛飛羽?”
    男童“嗯”了一聲,手裏仍然盯著那把糖,舌頭不由自主在嘴唇上舔了舔。
    洛飛羽心中好笑,這孩子還蠻有趣,想吃又不敢拿,也不知哪家的孩子這麼守規矩,討人喜歡!若是這麼給他他自然不肯要的,於是洛飛羽道:“那這樣吧,你告訴大哥哥你師兄叫什麼名字,這把糖就是你的了好不好?我們交換條件,你不算白拿哦。”
    男童這才點了點頭道:“我師兄叫謝明嶽。”然後快速將那把糖抓回到自己手裏,藏進衣襟裏放好。
    洛飛羽的手停在半空中,當即目瞪口呆,謝明嶽?謝譽?!多久沒聽過這個名字了……七年了!一幕幕往事襲上心頭,洛飛羽胸中一滯,一時難過得不能自已。
    男童看他臉色不太好,輕聲道:“大哥哥,我師兄就在那邊,你若是認識他可以去找他哦。”
    洛飛羽順著男孩指的方向看過去,在酒肆最靠角落的地方,有一個人正低頭喝著酒,對周遭的一切充耳不聞。那人身著玄色長袍,眉清目秀,舉手投足間……不是謝明嶽又是誰!
    洛飛羽下意識想逃,輕輕摸了摸男童的頭道:“大哥哥先走了。”於是著急忙慌地離開了酒館。
    七年了,謝明嶽竟沒怎麼變樣子,隻是眉目間清寡沉鬱了不少,是為了自己才變成這樣吧。洛飛羽心裏難受,他何曾不想與他相認,可相認了又如何?自己惹的麻煩還少麼,若是他此刻出現,必定會在眾玄門內引起大亂,七年前的事,他真的不想再重新來一次了。
    洛飛羽邊走邊琢磨了一下胖頭魚說的話,剛剛他說,有人看到他在雲門城出現,可是這些年自己並沒有與旁人接觸,那到底是誰知道了自己的行蹤,傳出去又有什麼目的?洛飛羽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然後不明所以地搖搖頭。
    回到山裏已經過午,這七年來他一直住在這裏與世隔絕。平日裏靠種菜賣菜,做點小玩意兒維生,反正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走到洛尹的墓前,洛飛羽把酒、肉等祭品擺上,點燃三支香插到香爐裏,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
    今日是父親洛尹去世周年祭,他此番下山的目的,原本是想去采購一些祭品,卻不想聽到了這些消息。
    七年了,白駒過隙般。洛飛羽自嘲地笑笑,這世上哪有什麼天之驕子,前十八年,他一直覺得自己一帆風順,無往不利,所愛之人皆在身旁,一生足矣。
    可那日之後,天都塌了。他身中劇毒,又親眼所見洛尹慘死,一時情緒悲憤竟走火入魔,意識也陷入一片混沌,身體裏像是住進了一隻魔鬼,被肆意操控。身邊的哭喊驚叫充耳不聞,隻知道揮劍、斬殺。血腥氣是他唯一的養分,他瘋了……
    醒過來以後,身邊隻剩小師叔蘇鳳曦一人,這才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自己的身體裏竟有天地圖的靈力!原來重傷恩師、打傷同僚、傷及無辜真的是出自他一人之手……
    “我沒有殺死我爹!我沒有!”洛飛羽記得他是這樣哭著跟蘇鳳曦說的。
    蘇鳳曦將他緊緊圈在懷裏,再溫熱的聲音也無法暖和他如冰窟般的心,那顆心隨著洛尹的死,“啪”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後來,他思前想後,還是決定一力承擔這一切。不過他所謂的“一力承擔”就是遠離所有人,遠離所有能被他傷害的人。於是洛飛羽趁著蘇鳳曦外出的空檔,拖著重傷的身體,留下一封書信就離開了。這一走,就是七年。
    “小師叔……爹……”洛飛羽緊緊地閉上眼睛。
    思念就像一把刻刀,每想過一次就會在他的心裏劃上一刀,七年兩千多個日夜,他的心縱橫錯亂的麻木了。突然想他了,想他們了。
    在太虛山的這些年他常會想,要不還是回去找他吧,蘇鳳曦他一定不會嫌棄自己,一定會對自己好。可是轉念一想,憑什麼?他是玄門之首雲空澤的四長老,憑什麼跟著自己這樣一個聲名狼藉的人,處處遭人唾棄,忍心麼?
    每次想到這兒,躁動的心就會安下來。罷了。
    午後的陽光大片大片灑下來,洛飛羽像往常一樣坐在一根粗壯的樹枝上,葉片遮陽,一條腿耷拉著,找到一個舒適的睡姿準備好好睡個午覺。邊睡邊想著,晚上刨幾個白薯烤一烤,然後再去河裏摸幾條魚,給洛老頭帶的酒還剩一些,反正他也喝不完。想著想著,唇角上勾,便睡過去了。
    陽光西陲,東嶺還餘映,八月的天已經漸涼,一陣晚風吹來,洛飛羽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哆嗦著從夢境中醒來。
    他揉了揉眼睛,往樹下一張望,猛然間發現樹底下竟站著一個人!落日餘暉,灑在樹下之人的白衣上,像鍍了一層金色。他身著雲空飛鶴校袍,墨染般的長發高束,頭戴鎏金水紋金冠,麵若白玉,長身玉立地站在那裏。
    比之七年前,更加豐神俊朗。
    洛飛羽一時驚愕地說不出話,他以為自己太想他了,眼睛都花了。用力揉了揉眼睛,這才確定了不是幻覺,真的是他。
    七年後的重逢,他在樹上,他在樹下。一如當初,他在樹上,他在樹下。隻是沒有了當初的杏花微雨,也沒了那一壇“尋仙”。
    “蘇……”洛飛羽突然停頓一下,改口道,“小師叔。”
    蘇鳳曦沒有說話,隻站在樹下冷冷地望著洛飛羽,倆人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片刻。直到那人歎了口氣,冷冷道:“下來。”
    洛飛羽以為他聽錯了,懵了一會兒,向蘇鳳曦投去詢問的目光。
    “我說,下來!”這次的語氣明顯沒有方才好。
    洛飛羽這才慌裏慌張地跳了下去,一個沒當心,腳腕還崴了一下。蘇鳳曦剛想伸手去扶他,突然想到什麼,重重地甩了甩袖子,負手而立。
    洛飛羽貪婪地盯著蘇鳳曦的臉,這些年日思夜想的人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一時間竟有些手足無措。
    他曾想過千萬次,若是這一日真的來了,他究竟該如何向蘇鳳曦解釋當年的不辭而別,好像天大的理由也不能成為借口,他愧對他,越是這樣想,越不敢見。
    “怎麼?”蘇鳳曦沒什麼好氣地開口道,“七年不見,竟變成啞巴了?”
    “小師叔……”洛飛羽絞著十根手指頭,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過來。”平靜的聲音裏聽不出一絲情緒。
    洛飛羽往前挪騰了兩步。
    “你……”
    洛飛羽見蘇鳳曦抬起手來,以為自己要挨打了,趕緊抱住頭。
    “洛飛羽,”蘇鳳曦咬牙切齒道,“你還真是嫌我命長!”
    洛飛羽見巴掌遲遲沒落下來,便知道他定是舍不得打自己的。於是討好地笑道:“小師叔大人有大量,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我發誓!”說完還裝模作樣豎起三根手指頭。
    蘇鳳曦心中氣結難平,惱恨地在他腰上重重掐了一把道:“再有下一次,我定會打斷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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