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9章: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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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裏太過安靜,鍾離裴順著亂七八糟的腳印一路向上,沒有看到野豬的身影,但發現了一隻小女孩的繡花鞋。
周圍沒有血跡,他從繡花鞋旁的腳印判斷出野豬的大小,可能和天行閣裏的野豬王差不多。
野生的野豬王,聽上去就難對付,那皮可是刀槍不入。
鍾離裴往向陽的山坡走去,那裏有成片的樹林,還是櫟樹,也就是說會有櫟子,即橡果;陽坡溫暖,櫟樹林的落葉層下有大量橡果,野豬要靠它度過寒冬。
這些,偏偏是從那人嘴裏聽來的。
果不其然,櫟樹林有不少業主,鍾離裴看到了穿著大紅襖的小女孩在雪地裏撲騰,野豬的獠牙離她越來越近。
顧不得其它,鍾離裴拔劍就上,擊退野豬之後他抱起小女孩,頭也不回地跑。
一群野豬呼啦啦在後麵追,在雪地上奔跑尤為吃力,鍾離裴把小女孩送到下山的路口,讓她跑下去,然後砍了樹木堵住山道,轉身麵對那些野豬。
“我就不信了,過不了這個坎!”鍾離裴打算在此了結和野豬的孽緣。
尋常的野豬自然是統統倒在鍾離裴的劍刃下,但是最後出現的野豬王,用炮轟都未必能弄死。
鍾離裴把野豬王往斜坡上引,那裏的雪很鬆,而且麵陽,野豬王一通狂奔造成了雪崩,鍾離裴看準滾落的野豬王,將一塊大石頭削尖,野豬王的脊椎就正好砸在了尖角上。
雪浪蓋過了野豬王的慘叫,鍾離裴一副大仇得報的樣子,心裏呐喊道:方海川,不靠你我也宰了野豬王!
然後他閉上了眼睛,被白雪吞沒。
雪褥下的世界是寂靜無聲的,鍾離裴能聽到自己逐漸虛弱的呼吸,體溫流失之後,反而覺得溫暖,就像是母親為他彈的棉被,柔軟舒適。
他這個不孝子,不會回去了。
……
鍾離裴以為自己會在雪地裏長眠,卻沒想到他隻是睡了一覺,一覺醒來,手指頭有點疼。
側首一看,是季翎菁在用他的手指磨牙。
床頂的雕花很陌生,不是季家,好在也不是鍾離家。
“你怎麼來的?”鍾離裴抽回手,摸了摸季翎菁的頭。
“二表哥好貪睡。”季翎菁爬到床上,悄悄告訴鍾離裴:“我是藏在馬車裏,偷偷跟來的哦。”
“那你真是好棒呢。”鍾離裴坐起身,然後身形一頓,抓住右肩用力捏了一下。
不會痛……
季翎菁想起她親親二哥的叮囑,在鍾離裴發愣的時候就跑出去通風報信了。
季七北端著藥進來,看到鍾離裴坐起來了,笑逐顏開道:“二表哥,你醒了!”
“季七北。”鍾離裴眼眶通紅,問他:“你告訴我,我的手怎麼了?”
季七北的笑容一下子垮了:“這個……”
“說!”
“凍、凍傷了。”
鍾離裴盯著他看:“不是凍殘了?”
“……”季七北沒再說話了。
屋子裏靜默良久,鍾離裴才再次主動開口:“這是哪裏?”
“臨安城的客棧。”
鍾離裴陰沉道:“你故意的?”
“二表哥,你先別生氣。”季七北小聲道:“上善長老馬上就到,你的手能恢複!”
氣氛一度僵硬,季七北快頂不住的時候,季翎菁竄出來解救了他:“二表哥賴床!比翎菁懶!”
鍾離裴看著滿屋子亂跑的季翎菁,問:“你帶她過來做什麼?”
“翎菁非要跟著來。”季七北抓住季翎菁,給她擦了下嘴角的糖漬:“牙都掉了一顆了,還吃糖。”
“就要吃!”季翎菁護著懷裏那點糖果,跑到鍾離裴那邊,還塞給他幾個:“這些給二表哥,不給壞二哥。”
季七北:“……”
鍾離裴捏起一枚糖果,朝著季翎菁笑了笑:“謝謝。”
季七北無奈地伸出了手:“翎菁,我送你回娘親那兒。”
“不要!”
“聽話。”
“不聽不聽不聽!”
“……”
季七北已經開始想念淩術了,他的話季翎菁總是聽得進。
鍾離裴對季翎菁道:“回去拿了糖,咱們分著吃。”
季翎菁眼前一亮:“好!”
“……”季七北欲哭無淚看著季翎菁飛奔過來撲他身上。
傳送印往這丫頭腦門上一貼,可算是把她送回鍾離家了。
鍾離裴單手將糖果都丟到季七北手裏:“即便成了讚天祭司,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季七北也不反駁,把藥送過去,等鍾離裴喝完,掏出一張喜帖,抿嘴看著他。
鍾離裴毫不意外,波瀾不驚道:“恭喜。”
季七北奉上喜帖,呆坐著靜候淩術歸來,隨後表兄弟倆,隻字未言。
淩術和上善姍姍來遲,上善聽說了鍾離裴的情況,準備了金針和藥酒,淩術負責給他提藥箱,從天行閣坐馬車到的客棧,所以慢了季七北一步。
一開始施針,鍾離裴半個臂膀被紮成刺蝟,手臂仍舊完全沒有知覺,過了半個時辰,才有些許痛癢,等到疼痛難忍手臂都開始不由自主顫抖時,上善才取針。
藥酒每日都要搓,持續三個月以上才不會有後遺症。
鍾離裴想問上善,他還能不能習劍,但上善兩隻手都在幫他搓藥酒,沒辦法打手勢比劃。
淩術看出他的顧慮,告訴他:“隻要沒把你的手鋸下來,就說明它還能用。”
鍾離裴:“……”
上善笑著點點頭,季七北附和道:“救治及時,好好修養就行。”
淩術和上善有可能忽悠他,但是季七北這人天生一張不會撒謊的臉,鍾離裴便信了。
搓完藥酒,淩術送上善回去,季七北說是去拿飯菜,結果回來的時候一手捧著熱湯麵,一手提著鍾離裴的劍。
鍾離裴吃完麵,才、看著季七北掛在床頭的劍,問他:“你挖出來的?”
“也有人幫忙。”季七北回答:“在山腳,我還遇到一個老伯伯,他看到你的劍,很傷心。”
“你沒告訴他我活著?”
“可是二表哥……他說埋在雪裏的人,叫柳非。”
“……”鍾離裴強忍怒火,一字一句道:“那就是我。”
“啊?”
“去和老伯解釋!”
“哦。”
季七北短時間內長距離跨越,耗費不少體力,他一來一回,手裏又多了個包袱,包袱裏是凍肉幹,是農戶的謝禮。
將包袱交給鍾離裴,季七北道:“我得回外公家了,需要我帶什麼話嗎?”
“我很好。”
“……哦。”
季七北走後,鍾離裴下床,單手更衣,拿了劍背上包袱,出了門。
外頭的走廊上,淩術倚在月光中,無聲無息得嚇了鍾離裴一跳。
“你怎麼還在這?”鍾離裴理解不能。
淩術笑得意味深長:“鍾離老家主不想見我。”
鍾離裴無言以對,隻能和淩術大眼瞪小眼。
“這就走了?”淩術看著他這架勢:“寒冬臘月在外頭亂跑,你這手是真不想要了。”
“是你們自作主張帶我回來。”鍾離裴冷言道:“就當是我不知好歹吧。”說完就筆直往前走。
淩術也沒有攔他,慢慢悠悠地通風報信,免得明天季七北難過。
故而鍾離裴還沒走到城門,就被季七北攔住了,一同跟過來的還有剛吃完晚飯的季翎菁。
“二表哥!”季翎菁抓著糖,遞過去,“說好了,分你一半!”
“季七北,你是豬麼?冬夜裏帶她出來,著涼了你怎麼和姑姑交代?”鍾離裴的大腿被季翎菁抱著,撕都撕不下來,隻能去罵季七北。
季七北也是慌了神,沒注意季翎菁貼過來,一下子就把他這個不省心的三妹給順過來了,這下回去肯定會挨罵。
“那你呢?”季七北先不管季翎菁,直勾勾盯著鍾離裴:“我真的恨鍾離家恨到連臨安城都不想待下去了麼?如果是這樣,我帶你回平江府,住我家!總好過你這樣糟蹋自己。”
“我就是想逃離你們!”鍾離裴說出了實話:“我為了擺脫家族入了天行閣,但到最後,我都在這裏兜圈子,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活到現在?你告訴我啊!讚天祭司!”
季翎菁被鍾離裴嚇得逃回了季七北的身後。
季七北平靜道:“你不想看到我,是因為,會想到方海川,想到我們在天行閣的日子,以及和他行走江湖的時光。”
鍾離裴厭煩道:“現在你可以讓開了麼?”
“你從不說,方海川又怎麼會知道?”季七北垂下眼眸,“你們之間,隻差一句話而已。”
“我和他沒關係了。”鍾離裴大步從季七北身旁走過。
走出十來步,鍾離裴聽到季翎菁在喊:“二哥你別哭!”
又哭了?……算了,反正回去也有人哄。
鍾離裴頭也不回地走,卻不想季翎菁追了上來,扒住了鍾離裴的腿:“二表哥,二哥說對不起了,二哥錯了,你去原諒二哥吧。”
“什麼對不起?”鍾離裴皺眉,難道季七北在道歉?
“二表哥別走,啊呀!”
鍾離裴無情地邁步,讓季翎菁摔了,她不顧疼痛,嚎道:“二表哥,你還沒給方哥哥燒香,你不能走!”
轟隆——
有什麼在鍾離裴的腦中炸開,他原地定住,轉身問:“你說誰?”
“翎菁!”季七北跑了過來,一臉淚痕捂住了季翎菁的嘴:“別胡說。”
“季七北!”鍾離裴左手拔劍,指著他近乎癲狂:“你們瞞著我什麼?給我說清楚了!”
季七北裝聾作啞,抱緊季翎菁不說話。
“季七北!!!”
“我不能說!!”
季七北咬牙道:“我發過誓的。”
“行,那我就去問別人!”
鍾離裴火急火燎趕回客棧,淩術剛準備睡,客房的門板就被鍾離裴踹翻了。
他停下寬衣的動作,挑眉道:“我是個有夫之夫,還請你避個嫌,謝謝。”
鍾離裴管不了那麼多,三更半夜吼得歇斯底裏:“你告訴我,方海川怎麼了?!”
“讓我猜猜,是翎菁說漏嘴了吧,祭司發誓反悔是要遭天譴的。”淩術把衣服重新穿好,慢條斯理倒了杯茶:“在你冷靜下來並把門板給我豎起來之前,我一個字都不是施舍給你,你看著辦吧,除非你打得過我。”
讚天的戰力天花板這麼說了,鍾離裴也隻能被迫冷靜,然後把門板歸位。
淩術這麼多年治熊孩子都治出心得了,看鍾離裴快急瘋了,才放下茶杯道:“我們從雪裏挖出來的,可不止你一個人。”
鍾離裴的眼珠子瞪得快要脫了框:“你說什麼?”
“方海川一路跟著你,他在雪崩之後,去救你。”淩術說得抑揚頓挫,而且還有心情去把玩略帶餘溫的茶杯,“但是呢,剛找到你,就迎來了第二次雪崩。”
鍾離裴聽得血液都要凝固了,“所以……”
“方海川捶出了一個冰洞,把你塞了進去,留了氣孔。”淩術歎了口氣:“他自己隻能用那根棍子當墓碑和標記。”
“他人呢?”鍾離裴站不住腳,扶著桌子問:“他人呢?!”
“你不是一輩子不想見他麼。”淩術勾起嘴角:“難道變成屍體就可以了?”
“我……”
淩術站起身,對神情恍惚的鍾離裴說道:“別難過,起碼你知道了他心裏有你,甚至願意為你去死。”
鍾離裴再也支撐不住,他抓著桌沿跪在了地上,哀求淩術:“求你帶我去見他,我求你了。”
作者閑話:
接下來就是淩術的表演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