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9章:恢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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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上隻有一間客棧,即便是掌櫃口中的上房也因為受潮而散發出陰冷的黴味。
季七北身無分文,錢都是淩術在管。
淩術隻要了一間房,沐浴時和季七北就隔了一扇鏤雕木屏風,季七北宛如坐在了火爐上,整個人越來越燙,頭腦發熱,臉色緋紅,眼角餘光偷偷瞄著鏤空的雕花後、淩術若隱若現的胴體。
兩人先後沐浴完,麵對麵坐著吃了飯,早早就寢。
季七北躺在裏側動也不敢動,聞著淩術身上殘留著的皂角的清香,精神緊繃,完全睡不著。
淩術即便是醒著,眼睛也是閉上的,季七北的心跳打鼓似的,貼在身側甚至能感受到脈搏的跳動。
“七北。”淩術轉過身,兩人的發絲交錯在一起,他迅速抱住了季七北的腰,低頭在他耳邊道:“不要動。”
季七北本來就紋絲不動,聽淩術這麼一說,連呼吸都凝滯了。
與此同時窗台處傳來“咯噔”一聲向,淩術眼一睜,啟動提前設好的傳送陣,連人帶被轉移到了孟家橋莊外的竹林裏。
季七北和被子一起落地,沒怎麼摔疼。
淩術已經不在身側,伸手不見五指的竹林裏傳來打鬥聲,四麵八方,速度驚為天人。
“淩叔!”季七北從被子裏鑽了出來。
淩術正在和什麼人交戰,他忘了點季七北的啞穴,聽到季七北的喊聲後連忙閃回他的身旁,歸淩破空而來,被他握在手中。
“怎、怎麼回事?”季七北抓著被子瑟瑟發抖。
淩術手腕一轉,割下了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就落在季七北懷裏。
季七北張口就要尖叫,被淩術單手捂住,歸淩劃開一個半圓,半片竹林都被劍氣橫掃,攔腰斬斷。
一同被斬斷的還有季七北肉眼眼不見的幾個黑影,那些都是在傳送陣發動的一瞬粘過來的傀儡。
淩術確認四周已經安全,這才取出火折子,亮起火光讓季七北看清楚懷裏的東西。
季七北驚魂未定地低頭,他本以為是腦袋的東西,變成了一顆稻草人的頭,因為劍的切口很整齊,所以還沒來得及散開,季七北手一抖,稻草這才四散分離開來,蓋住了他的腿。
“看來有人不歡迎我們來呢。”淩術將稻草撿起來堆好,一把火燒了。
“是、捕殺讚天的人嗎?”季七北忍不住往壞了想。
淩術不置可否:“光憑傀儡是殺不了讚天的。”
季七北提心吊膽地東張西望:“那我們要不要找個地方躲著?”
“不必,回客棧吧。”淩術站起身,天亮前他們得回到客棧,不然等街上有人,看到他們衣衫不整地從竹林出來,這民風純樸的地方指不定會傳出什麼流言蜚語。
季七北起來沒走幾步,腳底心就紮得生疼,他們都沒穿鞋,銳利的小石子一紮一個準。
淩術在他麵前半蹲下來道:“上來吧,你這麼走,回去腳都廢了。”
季七北也不逞強,乖乖趴上淩術的背,羞紅了臉:“淩叔你不疼嗎?”
“習慣了。”
毒霧藤林那幾年,他破衣爛衫的,哪有鞋穿。
輕描淡寫的三個字,季七北卻是心疼至極,環住淩術的脖子,忍住不哭。
“嚇著了?”淩術感覺到了他的情緒波動。
“還好。”說實話,季七北全程都是懵的,恐慌之類的情感還沒上來,淩術就把傀儡都解決了。
“明天你是重頭戲,孟寧先的癡傻若非外傷所致,那就得用你的天心術去修補了。”淩術語重心長道:“鳩遊教過你吧,如何修補人心?”
那是天心術非常獨特且重要的一環,適用於受創的精神領域,具體的修補方法因人而異,主要是看能否找到令其崩潰的根本原因。
“教過。”季七北記得清清楚楚。
若是因為受到崩斷造成神誌不清的情況,便將心理承受能力看作一根緊繃的弦,須重撚一根,連回一線。
那根心的“弦”就是從天心術師自己的心神裏抽出的一縷。
抽離心神過度,會像通宵好幾天似的,精神上的疲倦是無法單用睡眠恢複,需要更為長久的修身養性。
鳩遊想用自己救回蒼青的方法,差不多就是耗盡自己的精神力,鋌而走險的一換一,是被明令禁止的。
“如果中途有任何不適,你就停下。”淩術不想季七北太拚命:“天心術,我也會。”
“我來就好。”季七北很是自覺:“任務要自己做的,淩叔代勞,就是舞弊了。”
淩術嘴角上揚,“說得好。”
季七北得到淩術的誇獎,笑逐顏開,做夢都在樂嗬。
淩術背著季七北回到客棧,沒有打鬥痕跡的房間維持著他們離開時的模樣,唯獨少了一床被子。
季七北睡得沉,淩術擺弄他的胳膊腿兒也沒見醒,多半是夢太美,舍不得出來。
淩術穿牆去隔壁的客房拿了被褥,給季七北蓋上,自己則是在床邊坐到天亮才躺下。
孟家橋莊翌日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
季七北和淩術到孟府的後門,阮娥已經打著傘在門後等著了。
為了讓孟寧先能老實接受治療,阮娥煮了一碗安神湯提前哄他喝下。
淩術點上了一柱香,手裏握著醒靈玉用指腹摩挲了下,對季七北道:“香燒完,無論成功與否我都會強行拉你出來。”
季七北在床前回應:“知道了。”然後掀開床帳,看到了裏頭睡的正香的孟寧先。
阮娥緊張地詢問:“這術法可有風險?”
季七北笑著搖頭:“不會傷到令郎的。”
淩術看著麵前的香爐道:“他已經是這個樣子了,壞不到哪裏去,風險是七北擔著。”
阮娥聞言,愧疚地向季七北行了一禮。
季七北已經坐下來握住了孟寧先露在被子外的手,閉上了眼。
孟寧先沒有排斥季七北,兩個同為讚天的少年心意相通,瞬間就達到了靈魂上的共鳴。
季七北輕而易舉來到了孟寧先內心深處。
三歲的孟寧先已經有了清晰的記憶,季七北看著他扭著小屁股撲向阮娥,忍不住露出了慈愛的笑。
好可愛啊。
事情發生在一場瓢潑大雨中,漆黑如墨的夜,幾個玄衣鬥篷潛入了孟府。
孟寧先從夢中驚醒,他的感知連接著天地,頃刻間便聽到了隱藏在雨滴中的腳步聲。
季七北跟著他一起走出房門。
孟寧先人小膽大,對著院子裏多出來的那些黑影沒有任何恐懼:“巫族來此,有何貴幹?”
這些並非傀儡,動起手毫不遲疑。
孟寧先可以借調天地靈力,隻是肉身太過年幼,靈脈無法承受那麼龐大的靈力衝擊,很快敗下陣來。
為了保護阮娥,孟寧先沒有呼救,他躍上高高的樹枝,控製雨水變為銳利的冰刺,讓庭院下了一場冰雨。
樹下的巫族支起屏障抵擋,他們知道孟寧先的體力撐不了多久。
雨水讓樹枝表麵變得濕滑,孟寧先分心站穩,底下的巫族沒有放過這一機會,彈指震斷了孟寧先腳下的樹枝。
“小心!”季七北伸出手,試圖接住墜落的孟寧先。
孟寧先在半空就挨了一下,撞上了樹幹滑落在地。
季七北衝到他身前,明知一切都是徒勞,卻還是想保護孟寧先不受傷害。
孟寧先還沒有昏迷,他的眼睛裏灌滿了頭上淌下來的血液,撐了兩下才趴在地上。
巫族中走出一人,伸手在孟寧先的頭顱上,不知做了什麼,讓他痛苦地慘叫出聲。
季七北一起捂住了頭,他感覺得出,這個巫族是在竊取孟寧先腦中讚天的術法。
“寧先?!”
阮娥聽到兒子的叫聲,衝了出來。
院中的幾個巫族馬上撤離,季七北回轉身,阮娥穿過他奔向了孟寧先,淒厲的哭聲被雨水淹沒,連同孟寧先的記憶,一起化為散不開的濃墨,覆蓋了所有的畫麵。
季七北往前走了一步,他走過的地方蕩起淺金色的漣漪,一圈一圈,霎時擴散出來一片金色的海洋。
這不是鳩遊所教他的方法,實際情況也與預想的大不相同。
就像那天他突然學會分辨氣息的情況一樣,自然而然就知道怎麼做了。
“孟寧先。”季七北喊了一聲。
被束縛在原地多年的孟寧先以少年的模樣踏水而來,與季七北麵對麵站著。
“我們走吧。”季七北伸出手。
孟寧先懵懂地看了會兒季七北的眉眼,然後微微一笑,握住季七北的手。
季七北被拉扯回去,意識回歸身體,隻出了一腦袋薄汗。
睜開眼,半柱香都沒燒完。
淩術撐著腦袋,單手把玩著醒靈玉,一側頭發現季七北居然已經回來了,他一個箭步過去,捧起季七北的臉喚道:“七北?”
季七北籲出一口長氣,笑了笑。
淩術放心了,與他額頭相抵,讚道:“了不得的小子。”
阮娥隻是去重泡了一壺茶,回來間季七北醒了,連忙問:“如何了?”
季七北轉過身,推了推孟寧先的肩膀。
孟寧先醒來,看到了前胸貼後背宛如粘在一起的兩人,眼角抽了一下。
季七北和淩術盯著他看,“孟公子?”
孟寧先顫巍巍抬起手,“啪”的捂住了眼睛說道:“你們考慮到我隻有十三歲嗎?”
季七北人都縮到淩術懷裏去了,若不是孟寧先提醒,他還能再在淩術的懷抱裏蹭一會兒。
“寧先!”
阮娥十年來第一次聽到孟寧先用正常的語氣說話,幾乎喜極而泣。
孟寧先坐起身,笑容燦爛:“娘親。”
淩術拉著季七北走開,給這對母子留下時間和空間感天動地。
外麵的雨已經停了,季七北站在廊下和淩術詳細說了自己是如何讓孟寧先恢複神智的過程。
“淩叔會這樣嗎?”季七北問。
……並不會。
讚天的術法是與生俱來,記事起就會,如同呼吸,是一種本能。
聯姻的外族並不會擁有讚天的能力,更何況季七北僅僅隻是去過沉靈窟,他們還沒有夫妻之實。
淩術終於開始重視這個問題了,季七北就像是被選中似的,以驚人的速度飛快成長,逐漸脫離常人的軌跡。
難道是祭司在季七北身上做了什麼手腳?
“差不多。”淩術隨口一答,順手揉了揉季七北的腦袋。
季七北心花怒放,仰頭望著雨過天晴的碧空,將它映在了眼瞳裏,纖塵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