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別蒼青後，季七北回到客居，淩術已經聽到風聲，也就是不問通風報信過來告的小狀。
    季七北一腳踏進屋門，就沒了伸另一隻腳的勇氣。
    淩術微微仰頭，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笑容很是和藹：“怎麼了？”
    季七北有種神奇的直覺，他預感淩術肯定知道了什麼。
    “我……”要怎麼解釋呢？亦或是掩飾？
    “還沒編好啊。”淩術眯起眼。
    季七北撤腿，退了出去，站在門外局促不安地看著淩術。
    淩術歎氣：“這事給不問看到了，那等同於整個天行閣都會知道。”
    “……”季七北已經有心理準備了。
    但淩術接下來的話讓他的準備毫無用處：“鳩遊尚未娶妻，家世清白，品性溫良，倒是和季家門當戶對……”
    “淩叔！”季七北急了：“我和師父沒什麼的，那是誤會！”
    整個天行閣都可以誤會，但唯獨淩術不行。
    “我還沒說完呢。”
    “不要說了！”季七北眼淚都急出來了，“蒼青師公隻能認我這般大、穿著天行閣青衫的弟子，我就和師父換了一身衣服，偏偏來得不巧，我、我不是喜歡師父！不是、那種喜歡。”
    淩術看著茶杯上的花紋，終於不再逗弄他了，招招手讓季七北進屋說話，別在門口哭了，丟人。
    季七北走過去站在他麵前低著頭，很是委屈。
    淩術兩指捏住他的下巴，上抬，無奈道：“我逗你玩兒呢，哭什麼？我又沒罵你，被看光的是你也不是我啊。”
    季七北小聲辯解：“沒有、被看光。”好歹還有一條底褲和鳩遊給的外衣。
    “不問跟我說那麼多人看到，你嫁不出去了。”
    嫁不出去？季七北張了張嘴：“嫁？”
    淩術愣了下，“你還想媳婦兒？”
    “不、不能嗎？”季七北對自己的性別產生了巨大的疑惑。
    淩術憋不住直接扶著桌子笑了起來：“能能能，到時候看哪家姑娘願意嫁給你。”
    季七北眼巴巴瞅著淩術，其實不是姑娘也可以的。
    “現在還早。”淩術收起笑容正色道：“等你學有所成，自會有人來提親的。”聘禮他都開始準備了。
    “誰？”季七北不記得有人來家裏說媒，而且他上有長兄，成親一事怎麼也輪不到他。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淩術揉捏他的臉頰：“就看我們七北願不願意了。”
    季七北眼眸低垂，他不想成家，不想和淩術以外的人成家。
    祭司哥哥說過，他可以一直和淩術在一起。
    讚天祭司，是不會騙人的。
    “淩叔，等我長大……”季七北的話語如鯁在喉，讓淩術等他，這是不公平的。
    在感情上沒有等待，淩術若是被他人捷足先登，也是自己不夠主動不夠優秀。
    他拿什麼去讓淩術等，他配嗎？
    淩術以為季七北要告白了，便靜下來等著他的話。
    他當然是等得起的。
    “等我、長大……”季七北的氣勢一點一點湮滅，“讓、爹爹、提親。”前提是他不會被季天南活活打死。
    “阿南估計會很樂意。”那廝心心念念讓自己敬酒喊嶽父，真是夠了。
    “嗯。”季七北不敢幻想過多，換了個話題：“師父被閣主罰了，要一直變成年少的樣子一個月。”
    淩術眼前一亮：“真的？”
    季七北點頭：“……嗯。”
    淩術摸了摸下巴，饒有興味道：“那我可要去瞧上一瞧。”
    “……”季七北心裏的醋缸翻了個底朝天。
    萬一淩術看上鳩遊了怎麼辦？不行！
    “水幕閣不給進，會影響修行，還是、別去看了。”季七北胡亂拉出幾個借口。
    淩術哪裏會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也就順了他的意，故作惋惜道：“這樣啊，那就隻能算了。”
    “嗯嗯！”必須算了。
    鳩遊隔天就真的以少年形態示人，在天行閣裏，人前人後晃悠了整整一個月才恢複原貌。
    季七北看習慣後見到鳩遊原本的模樣，居然還有些不適應。
    不痛不癢的懲罰結束，陽春三月，滿城柳絮紛飛如雪。
    天行閣的第二次考核也到了，在天行閣學藝的一年光陰中，會有三次考核，年年皆如是。
    考核以派發任務的方式開展，難度因人而異，由各自的師父授予任務卷軸。
    這幫兔崽子要離開一個月，不問是最開心的。
    “都安排妥當了？”他躺在軟榻上美滋滋地吃著柿餅。
    屋子裏坐著一堆天行閣有頭有臉的人物，眼神複雜地看著他……手裏的柿餅。
    若水放心道：“各地都發了信函，江湖上的老朋友會幫忙盯著那些孩子。”
    不問頜首道：“有勞。”
    祁遠漠走到不問麵前，忍住一腳踹下去的衝動，把他從軟榻上揪起來，擺正。
    不問快速吃完柿餅，糖霜都擦在了祁遠漠袖子上，若無其事道：“這些都是年前收集的散活兒，我看過一眼，應該沒什麼危險。”
    天行閣收到多如牛毛的求助帖，天行閣就會挑出一些當作考題，讓閣內弟子去處理。
    鳩遊沉思片刻，輕歎一聲，“我擔心七北。”
    祁遠漠淡淡道：“你當他身邊那個讚天是擺設？”
    “該擔心的應該是那個巫族娃娃，命苦喲。”若水替上善把擔憂說了出來。
    “大漠，你給你徒弟安排了什麼活兒？”不問頗為好奇，“他可是被國師盯上了，放出去萬一回不來了，你這做師父要擔責任的。”
    祁遠漠強調：“我不收徒，他回不來，也是學藝不精，與我無關。”
    不問故意驚呼：“哇，聽聽這是人話嗎？要是人家族長來問罪，我就把你推出去。”
    “……”
    “後生可畏，我們這家老家夥操什麼心？”若水摸了把胡子，“這片江湖，本就是留給他們的。”
    不問走去開了窗，外麵天高海闊，晴空萬裏。
    簷下的燕子窩裏飛出幾隻稚嫩的雛鳥，從高聳入雲的樓閣俯衝而下，展開翅膀，跌跌撞撞地滑翔著。
    “飛去吧。”不問勾起嘴角，“小鳥崽子們。”
    季七北收到的卷軸為一張地圖、一份信物。
    地圖標注的地方為一個偏遠的城鎮，距離天行閣月有十日路程；
    信物是一枝杜鵑花簪。
    方海川拉著自己的卷軸橫看豎看，看不出個所以然，“誰來幫我看下，這上麵鬼畫符一樣的線條代表什麼？”
    鍾離裴已經收好了自己那份卷軸，瞥了一眼，冷漠道：“你拿反了。”
    “……”方海川默默倒過來，還是看不懂，隻能和它大眼瞪小眼。
    符歎幫他推敲了一下：“這是山脈圖，這些線條代表的是山脈，你去天行閣中找一本山河冊對照著看，就知道是哪座山了。”
    方海川突然低頭，頂著卷軸上的山脈線條看了許久，才道：“不用了。”
    符歎疑惑：“為何？”
    “我知道是哪座山了。”方海川把卷軸一合，笑容燦爛：“你們都是去哪兒的？有沒有順路的，哥哥護你們一程。”
    季七北和符歎都乖乖把自己的目的地報了出來，鍾離裴則是給了個白眼。
    方海川遺憾道：“都是不同的方向啊。”
    聞言，給季七北打點行裝的淩術眉頭一挑，朝著方海川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眼。
    鍾離裴微不可見地擰起了眉頭。
    季七北伸出手興奮道：“祝大家都能圓滿完成任務，通過考核！”
    符歎把手搭上了他的手背：“大家一路小心。”
    方海川馬上把手放上去：“誰都不許掉鏈子，都要平平安安回來！”
    鍾離裴揣著手不肯動，方海川就強行把他的手掌抓過來按上去：“矯情什麼，來，說兩句。”
    鍾離裴板著臉道：“都長點心吧。”
    幾個少年手一壓，許下約定，踏上各自的道路。
    ……
    此去路途遙遠，天行閣配備了腳力極好的馬匹，季七北騎術不佳，被淩術抱著絕塵而去；
    符歎一出天行閣，符緒平等人就伴隨其左右寸步不離，儼然一副誓死追隨的樣子；
    “有人陪著就是好。”方海川牽著馬朝著符歎一擺手：“要好好回來啊。”
    符歎想提醒他什麼，但猶豫了一下，也隻是揮了揮手。
    當方海川發現身後的腳步聲頗為熟悉，這才後知後覺回頭看了眼：“你幹嘛？”
    他的身後，鍾離裴負劍而立，神態清冷。
    “同路。”鍾離裴非常不情願地說出了這兩個字。
    方海川麵上一喜，但還是要問明白：“你同哪條路？”
    鍾離裴又擠出兩個字：“崇山。”
    方海川倒吸一口涼氣：“這也太他娘的巧了！”
    “你以為我想？”鍾離裴的臉色差到了極點。
    “嘿，崇山是哥哥我的地盤，在那還有什麼任務是完不成的！走走走，帶你吃香的喝辣的去。”方海川立馬和鍾離裴勾肩搭背，“話說你們修劍道的那麼多，怎麼就你一個分到崇山了啊？”
    “我怎麼知道！”鍾離裴嫌棄地掰開他的胳膊，“離我遠點。”
    “別啊小裴，咱們也是生死之交啊。”
    “交情就交情，何來生死？”
    “九死一生抓野豬那次啊。”
    鍾離裴的臉瞬間黑如鍋底，憤怒拔劍：“閉嘴，再提這事我現在就把你剁成豬肉餡兒！”
    方海川笑哈哈地跑到前頭去，整個人神采飛揚眉飛色舞，心情好到想高歌一曲的地步。
    有人陪著就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