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4章:勺哥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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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季七北抱著膝蓋坐在客居外頭的門檻上,頂著倆黑眼圈,下巴擱在膝蓋上,眼巴巴地望著空無一人的前方。
    “還在等呢。”淩術過來看他,順手就揉了一把他的腦袋:“你不是真的認為方海川會被野豬撞死吧?”
    “肯定不會,但也不輕鬆。”季七北自責道:“我應該攔住他,不去做傻事的。”
    “你能攔住誰?沒跟著一起去我已經謝天謝地了。”淩術真心實意道:“方海川連隻野豬都對付不了的話,那天行閣真是看走眼了。”
    季七北的情緒更為失落,
    “季七北!喂……我回來了!”方海川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季七北飛奔過去,隻見方海川和昨天的鍾離裴一樣,滿是泥,還有血,腰上捆了幾圈麻繩,連著他身後昏迷的大野豬。
    “你……”季七北發現這頭野豬比昨天那隻更大。
    方海川抹了把臉上的泥,爽朗一笑:“這是野豬王,大吧?”
    季七北紅了眼眶,下一刻就要哭出來的模樣。
    “求你別哭!”方海川雙手合十,“我沒受傷,身上的是野豬血,這隻夠咱們吃的了,剁成肉餡兒估計能包幾百個餃子。”
    淩術過來調侃道:“七北擔心你擔心了一晚上,你還在想餃子?”
    “啊呀,我不會有事的。”方海川手上有泥巴,不敢碰白白淨淨的季七北,隻能撓撓頭訕訕道:“我皮糙肉厚,野豬傷不到我的。”
    季七北的淚水奪眶而出,跳過去,抱住方海川,大哭起來。
    方海川慌張地抓著他的肩膀,手足無措:“你怎麼還是哭了?!我身上那麼髒你還抱,啊呀別哭了別哭了!怕了你了。”
    淩術也不管,繞過去仔細打量起那頭拖回來的野豬王。
    方海川覺得季七北比野豬王難對付,哄了半天不見好,隻能求助於淩術:“怎麼辦啊?”
    淩術手一攤:“解鈴還須係鈴人。”
    方海川表情嚴肅:“俺聽不懂。”
    “……”淩術徹底放棄。
    “方海川!”
    鍾離裴提劍殺了過來。
    符歎攔不住他,隻能喊道:“方海川你快跑!”
    方海川被季七北抱著,總不能拖著他跑,隻能護著季七北,退到淩術身邊,求饒道:“大俠饒命!”
    鍾離裴氣到發抖:“季七北,滾開!”
    季七北被嚇到,越發不敢動。
    “你們可以接著鬧。”淩術友情提醒:“但這頭野豬好像快醒了。”
    !!!!!!!
    打著雷鳴般呼嚕的野豬王翻了個身,大地都為之一顫。
    鍾離裴調轉劍鋒對著野豬王,問方海川:“你怎麼還不宰了它?”
    方海川把季七北帶到安全的地方,理所當然道:“我沒帶刀。”
    符歎圍著野豬王轉了一圈,問道:“誰會殺豬?”還是這麼大的一頭野豬。
    “……”
    誰都吃過豬肉,但殺豬,對於這些少年來說,顯然是個陌生的動詞。
    方海川雖然有想法,但缺少工具,能一刀剁下豬頭的殺豬刀就不好找,弄不好還會把血噴得到處都是。
    季七北嘴裏含著一句“還是算了吧”,遲遲不敢說。
    他不想方海川的心意和辛苦白白放回山裏。
    淩術歎道:“你們為什麼已經在想殺豬了?難道不應該想想,怎麼麵對野豬的主人麼?”
    “……”
    野豬王的主人說來就來,還拉著睡意朦朧的不問。
    不問看上去就像是從被窩裏挖出來的,困得要死不活。
    “你看看你這幫兔崽子,一不留神就把我的野豬王弄走了!”
    野豬王的主人身材健碩,在正月的寒風裏胸襟坦蕩,一塊塊腹肌像是雕刻出來的,油光發亮。
    “勺哥,你養那麼多野豬不就是給我們吃的麼?”不問一點一點睜開眼,哈欠連天,“再說了,不是誰都能降伏野豬王的。”
    “誰要給你們吃,我養著玩還不行麼。”
    淩術看到這個“勺哥”就笑了,朝著季七北招了招手,等他過來後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勺哥原名禾紹,闖蕩江湖多年,在山林裏難逢敵手,性情豪爽,嫉惡如仇,也相當重情義。
    禾紹想讓不問教訓偷豬的方海川,言語激烈,說得唾沫星子橫飛。
    鍾離裴和符歎都跪下求情,方海川跟著跪,但道了歉也不管用。
    淩術教完把季七北往前一推。
    季七北被推到了禾紹麵前,他按照淩術的吩咐喊了聲:“大勺叔叔好!”
    禾紹頓住,仔細打量季七北:“你誰啊就亂認親戚?”
    不問想起什麼,告訴禾紹:“這是季天南的小兒子。”
    禾紹愣了下,“姓季的?”
    “對,叫季七北。”不問點點頭,“季天南不是砍了你十二裏翠竹麼,現在人兒子在這兒,父債子償,讓他給你種竹子去吧。”
    季七北:“……”他爹到底在天行閣闖了多少禍、得罪了多少人?
    禾紹怒道:“我在跟你說我的野豬王!”
    “野豬王也是為七北抓的。”淩術趁熱打鐵道:“他受傷了。”
    “受傷?!”禾紹打量著手腳健全的季七北:“哪裏?”
    不問倒是一眼看了出來:“是右手吧。”
    禾紹過去摸了摸,嘴巴一撇:“不就裂了幾口子嘛,犯得著用我的野豬王去補麼?老子辛辛苦苦養了這麼多年,不容易。”說著說著,他拍了下季七北的肩膀道:“但你大勺叔叔我不小氣的,走,上山帶你吃山珍去。”
    季七北被拉著走了幾步,連忙道:“大勺叔叔,我朋友……”
    禾紹頭也不回道:“偷豬的那個,把我的野豬王帶回去,另外幾個一起來。”
    不問得償所願可以去睡回籠覺了,其他人都跟著禾紹進山。
    上山的路上能看到不少斷樹、大石塊,還有已經被破壞的機關,都是方海川為了抓野豬王弄出來的。
    季七北好奇:“大勺叔叔,你為什麼住在山裏?”
    “那種規規矩矩的地方,住不慣,山裏自在。”禾紹揉揉季七北的腦袋:“在這有種占山為王的痛快感。”
    ……不是很懂。
    “到了。”禾紹手一指,眾人不約而同看向半山腰上那座一半嵌進山壁裏的木屋。
    “……”
    在山壁裏的部分還是修造得很好的,不問不會虧待任何一個天行閣的人,哪怕他是個吃白飯的。
    登門入室後,幾人才發現外麵的木屋完全就是個擺設。
    裏麵地方非常大,上下三層帶一間閣樓,廳堂分得一清二楚,後門通著茂密的深山。
    到門口禾紹就讓方海川把野豬王鬆綁,等它醒了就會自己回山裏。
    禾紹把茶壺放上爐子,拉了幾張板凳:“你們隨便坐,我去摘菜。”說完就背著菜簍子出去了。
    淩術看著四個不知所措地少年,問道:“怎麼了?”
    “這人……”鍾離裴說不上來,禾紹給人的感覺就像一陣山風,來去自如,不受約束。
    符歎讚揚道:“灑脫不羈。”
    方海川已經注意到了屋子四周牆壁上數不勝數的獸皮。
    季七北詢問淩術:“是爹爹的熟人?”
    “是。”淩術點點頭,“他的十二裏翠竹林被你爹砍平了。”
    四個少年都睜大了眼:“為什麼?”
    “那片竹林是防人進山用的,不熟悉地形隻能在裏麵繞圈子,你爹是個暴脾氣,繞煩了就直接動手砍,砍了整整一夜,十二裏竹林一根都沒給他留下。”
    “……”
    淩術記憶猶新:“天亮後兩人打了一架,也算是不打不相識。”
    季七北光是聽著就為季天南捏了把汗。
    鍾離裴不解:“姑父為什麼進山?”
    淩術答道:“越不讓進的地方他就越要去。”
    方海川一拍大腿:“爺們!”
    符歎道:“連閣主都喊他”勺哥”,那我們豈不是稱呼一聲老前輩?”
    淩術道:“勺哥是外號,他初來一直自稱”紹哥”,因為那時說話帶口音,所以聽起來像”勺哥”,久了大家就都這麼叫了,你們和七北一樣稱他大勺叔就行了,他會很開心的。”
    鍾離裴有些意外:“你怎麼這麼清楚?”之前就覺得這個淩舒懂得未免太多了,就好像以前來過天行閣。
    淩術四兩撥千斤回去:“是你們知道的太少。”
    鍾離裴無言以對,隻能低頭看爐火。
    爐子上的水壺燒開了,方海川拿開水壺,找碗倒水喝。
    背著竹簍從後門回來的禾紹見狀,阻止道:“放下,不是用來喝的!”
    方海川手一抖,忙把壺和碗放到桌上。
    禾紹過去把壺提走,將裏麵的水倒在盆裏,抽了一張毛巾浸濕,擰了個半幹,再走到季七北身前,抬起他的右手,直接將毛巾裹了上去。
    “啊!”
    季七北燙得差點蹦起來。
    “忍一忍。”禾紹捂著他的手臂道:“山裏濕氣重,雖說是正月,但和寒冬沒什麼區別,你的手要好,起碼得這樣捂到天氣回暖,才不會落下病根。”
    其餘幾人聞言,都愣了下。
    禾紹接著說:“你沒你爹結實,瞧這麵條胳膊,一擰就斷了。”
    “……”這話真是似曾相識。
    “等毛巾涼了就拿下來,我去做飯。”禾紹走開,拿了一個酒壇子過來,“要茶沒有,這是溫好的老酒,暖身用。”
    看到酒,方海川眼睛都亮起來了。
    符歎禮貌道:“謝謝大勺叔。”
    “嘿,今年乖小孩真多。”禾紹樂嗬嗬地看了一圈,目光定在方海川身上,收起笑容:“除了你。”
    方海川縮了下肩膀,不敢說話。
    鍾離裴暗爽道:“你也有今天。”
    禾紹去了廚房,不到半個時辰香味就飄了出來。
    連符歎都聞餓了,“好香啊。”
    鍾離裴也聞了聞,“是肉香。”
    難道他去摘菜還順帶打了個獵?
    禾紹端出一個砂鍋,裏頭還咕嚕咕嚕竄著響:“都來嚐個鮮。”
    蓋子一打開,裏麵赫然躺著一隻熊掌。
    “我的天!”符歎驚訝道:“您去取熊掌了?”
    “現在熊都在冬眠,不好找,這是我入冬前切的,用秘法能保存很久呢,血都不帶幹的,配上剛才摘的野山參和野菜,香!”
    何止是香,還很糯。
    少年們吃得停不下筷子,這是什麼人間美味!
    “等著,還有一隻,我換個做法,紅燒!”禾紹風風火火衝回了廚房裏。
    淩術也不和他們搶著吃,他放下筷子,看了眼廚房,問道:“看出來了麼?”
    季七北抬頭,茫然:“什麼?”
    淩術一笑:“勺哥的實力。”
    鍾離裴疑惑:“這怎麼看?”
    方海川拍拍他的肩:“你知道熊掌要燉多久能燉六成爛麼?”
    符歎一點就通:“內力。”
    鍾離裴想到另外一點:“現在是隆冬,他能在山裏這麼快地找回食材,可見不止是路熟。”
    符歎比了比:“從這熊掌的大小就能看出熊的個頭,絕對不比那隻野豬王小。”
    方海川佩服得五體投地:“大勺叔不簡單啊。”
    “一般人能住這裏?”鍾離裴瞥他一眼:“沒季七北這層關係,你已經涼了。”
    方海川朝著季七北一拜:“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咱們是好兄弟,何來恩情一說。”季七北記得方海川的話,“你去抓野豬也是因為我,有福一起享,有難自然同當。”
    方海川熱淚盈眶地抱了抱季七北:“好兄弟!”
    鍾離裴看著泥人一樣的方海川,把泥巴都蹭季七北身上了,兩人還越抱越來勁,嫌棄得無以複加。
    紅燒比起清燉,工序更為複雜,禾紹這次用得時間久了些,上菜時滿屋飄香。
    “大勺叔好厲害。”季七北光是看著就口齒生津了。
    “誰年輕時還沒當過兩年廚子呢。”禾紹笑哈哈地坐下,開了一壇酒滿上,倒出一碟花生米,問在座的幾個:“誰會喝酒?”
    所有人都默默看向方海川。
    方海川握著筷子,望著禾紹,小心翼翼舉起了手。
    禾紹冷哼一聲,卻還是把酒碗遞過去:“那就你吧,喝不完就不許走。”
    “好嘞。”方海川端起碗就一口悶了。
    禾紹見狀,揚起嘴角:“倒是個爽快漢子。”
    會喝酒的人一旦開喝就沒完沒了,還勸不住。
    其餘人運筷如飛解決了兩隻熊掌。
    季七北吃完就困了,再加上喝了酒,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符歎將身上的鬥篷給了季七北,山裏冷,這麼睡容易著涼。
    淩術也考慮到了,將鬥篷係好,把兜帽翻上去蓋住季七北的腦袋,背上人告辭。
    符歎和鍾離裴架起喝歡了不肯撒開酒壇子的方海川,拖著他往外走。
    禾紹擺擺手,“慢走不送。”
    他回首看去,醉意朦朧間,隻覺得背著季七北的人,身影頗為熟悉,像極了二十年前把喝趴了的季天南背回去的那個少年。
    若是還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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