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巫蠱一事不問視為巫族對天行閣的挑釁，絕不姑息，也鄭重其事向受苦的弟子及陪讀們道了歉。
    賠禮和致歉的書信都會備好，絕不隱瞞家屬。
    食材是臘八前一日天行閣的廚子去買的，萬榮華趁其不備下蠱，蟲卵隻要不生長就和米蟲一個性質，藏於其中修為再高都發現不了，除非廚子有夠閑，每一粒米都挑過去。
    符歎告訴不問這些，也是不想他責罰廚子，讓無辜之人受到牽連。
    他深知此事因他而起，來找不問主動請罪。
    “我罰你不等於是你做錯了麼，還有，隔了這麼久來討罰，難道是怕我提前趕你走，這才拖到年末的？”不問看著跪在地上的符歎，把他提起來：“人心叵測，怨不得你。”
    符歎想了下，換了個實質性的東西作賠禮。
    他取出一張染血的符紙，“這是傳訊符，是爹爹畫的，墨汁裏混合了我的血，無論多遠，隻要閣主傳喚，我都能聽到，反之亦然。”
    這算是投其所好，不問很感興趣，便收下了：“好東西，謝了。”
    “應該是我謝閣主收留之恩。”
    “你是上善的徒弟，他出遠門，若是回家發現徒弟沒了，還不找我拚命啊。”
    符歎笑了笑：“師父何時回來？”
    “快了，你在臨安城過年的話，他可能會去給你個大紅包，上善可喜歡小孩子了，尤其是你和季七北這樣的。”
    “我深有體會。”
    每次修煉前後都要吃上很多點心，符歎的體重都是這樣一天天吃回來的。
    不問道：“今天你的小夥伴就要啟程回去了，不去送送他們？”
    符歎想起來今天季七北和淩術要回平江府過年了，連忙向不問告辭，去門口送他們。
    符歎用上了神行咒才不至於錯過，到時季七北已經上馬車了。
    方海川大力揮手：“早去早回啊。”
    鍾離裴則是別別扭扭道：“問候姑母安好。”
    季七北從車廂探出半個身子，眼中滿是不舍，“年後見了。”
    “一路小心。”符歎喘著氣走過來。
    “符歎，你也要小心。”季七北好幾個晚上都夢到萬榮華在天行閣外頭圍堵符歎，心有餘悸。
    符歎點頭，“我會的。”
    淩術抖了抖韁繩，“過完年就回來了，沒幾天。”
    “你看淩舒都不耐煩了，趕緊進去。”方海川伸手把季七北塞回車廂裏，“過個好年！”
    淩術感激不盡地看他一眼，然後駕車離去。
    符歎揪心道：“真怕他說著說著哭出來。”
    “我也是。”方海川拍了下符歎的肩膀，“紙人兒不哭，天下太平。”
    鍾離裴對季七北的眼淚也是避之而不及：“哭起來沒完沒了的。”
    “唉……”
    三人整整齊齊點完頭，重重歎氣。
    出了天行閣，季七北就開始在馬車裏翻滾。
    淩術好像很急，車廂在陡峭的小路上左搖右晃的。
    若不是體質有所改善，他早就吐了一身。
    “淩叔、啊！淩叔，你慢點！”季七北已經被車廂裏顛來倒去的東西砸得滿頭包了。
    “忍一下。”淩術低聲道：“等下記得屏住呼吸。”
    “啊？”
    淩術把馬車駛向了樹林盡頭的湖泊，他不能帶著季七北應對後麵不斷靠近的殺手，風險太大，不知底細的情況下貿然行動，容易受傷。
    大過年的，還是少一些血腥的好。
    “七北，屏息！”
    季七北捏住鼻息，淩術駕駛著馬車衝進了湖泊裏，瞬間啟用了傳送陣。
    整輛馬車整個都被淩術傳走，消失在了湖中。
    淩術沒有直接傳回季家，萬一有殺手跟過來就麻煩了。
    所以他傳到了城南姚家。
    姚大少在自家魚塘喂魚，被突然竄出來的馬車嚇到連滾帶爬地喊救命。
    淩術打開車廂，裏麵蹦出來幾條活魚，季七北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姚家主趕過來，看到魚塘裏遊泳的馬還有漂浮的車廂，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過去了。
    確認沒有殺手跟來，淩術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緩了好一會兒才道：“七北，出來吧。”
    季七北爬出車廂，環顧四周發現是姚家，愣了下，禮不可廢，朝著姚家主行禮：“姚伯伯好，能撈我們一把嗎？”
    “……”
    季天南收到姚家通報來接人，看到姚家主那陰鬱的臉色不知怎的心裏還有些暗爽，不過表麵卻得賠笑道：“失禮失禮，小孩子學藝不精法術失靈，驚擾貴府了。”
    姚家主冷著臉說：“哪裏哪裏，人沒事就好，趕緊領回去管教吧。”
    “好嘞。”
    “等下！”姚家主氣呼呼道：“馬車也領走！”
    季天南出了姚家大門就開始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怎麼不傳到他臥房裏去，踩死他丫的！”
    淩術趴在季天南背上，有氣無力地哼了聲。
    季七北抱著自己濕透了的包袱跟在後頭走，心想：如果能再長高一點，就能像爹爹一樣背著淩術了。
    到了家，鍾離秀牽著季翎菁出來，看到濕淋淋的三人，連忙讓廚房去燒熱水煮薑湯。
    季七北換好衣服就跑去淩術房裏看他，淩術已經睡下了，傳送的距離和附帶的人、物決定了消耗程度。
    季天南讓季七北別吵到淩術，看完就出去。
    季七北隻是給淩術掖了下被角，不敢出聲，躡手躡腳退出了房門。
    走廊上，季天南打量著長高了不止一點的季七北，欣慰地點點頭：“長大了。”看著也結實了不少。
    “爹爹。”季七北看到數月不見的父親，心中有些觸動。
    季天南馬上揮手趕人：“去你娘那裏哭吧，看到你的眼淚我就煩。”
    季七北憋著眼淚到了鍾離秀那兒，結果一滴都沒流下來。
    他開開心心講了很多在天行閣的事情，認識了新的朋友、在鍾離家和過了節、師父是個大好人，閣主特別有個性……
    太多太多的美好和新奇，他一個不落地告訴鍾離秀，希望她也能高興。
    鍾離秀哪裏能想到有朝一日季七北會如此開朗，一刻不停講著他和朋友的冒險、奇遇，說得眉飛色舞。
    “七北，娘為你高興，你是娘的驕傲。”鍾離秀心裏百感交集，在她無法觸及的地方，孩子長大了。
    “這話娘你剛才還對我說過。”門口，昨日剛回來的季鈞霆用劍柄敲了敲門，“七北，歡迎回來。”
    季七北看到季鈞霆，喜笑顏開：“大哥！”
    “我和爹院子裏在練劍，他一聽到你們回來就出去了，怎麼跑到了姚家？”
    “……呃，一言難盡。”季七北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一家人到齊了，季天南開了兩壇好酒，要痛快喝一場。
    淩術走路還要人扶，喝不動，讓季七北替他陪著季天南開心一下。
    “七北還小，少喝點。”鍾離秀很少讓季七北碰酒。
    季七北把淩術碗裏的酒換成了湯，再舉杯道：“無妨，爹爹，我敬您一杯。”
    “好！”
    季天南高興壞了。
    季七北這點酒量都是在天行閣隔三差五被方海川灌出來的。
    想到方海川，季七北就忍不住看向自己老爹，他們倆喝酒的樣子倒是一樣豪邁。
    如果把方海川介紹給爹爹，估計他們能成為一拍即合的酒友。
    “七北，我敬你，天行閣修行不易，你能堅持下來，為兄佩服。”季鈞霆先幹為敬。
    季七北連忙添杯：“應該是我敬大哥的，仙門修煉更是艱苦。”
    季天南敲敲桌子：“你們倆兄弟怎麼喝上了？老子我呢？”
    兩兄弟相視一笑：“敬父親！”
    淩術全程倚著季七北睡覺，睜不開眼。
    季七北喝得差不多了，起身道：“淩叔累了，我扶他去休息。”
    “我來幫忙。”季鈞霆走過去。
    淩術不怎麼情願，一側身，半個人搭在了季七北肩膀上。
    季七北扶著他，對季鈞霆搖搖頭：“不用了，我很快回來，大哥你先陪爹爹喝著。”
    季天南看這倆粘糊樣就知道他們沒少在天行閣親昵，視若無睹道：“霆兒，接著喝，讓你弟自己來。”
    季七北扶著淩術出去，淩術問到季七北身上的酒味，皺了下鼻子，迷迷糊糊道：“少喝點。”
    季七北忙道：“不喝了不喝了。”
    淩術的狀態比季七北更像喝醉的，他睡懵的時候威力堪比撒酒瘋。
    “我沒喝到。”
    “……啊？”
    “想嚐嚐。”淩術反過來把季七北壓在了走廊的柱子上，低頭就親。
    季七北腦中“嗡——”的一聲，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動也不動地任淩術輕薄。
    他們不是第一次親吻，但前前後後加起來，季七北隻記得吃醋那回淩術親了他，還親得很凶。
    現在這個吻，如綿綿細雨，或蜻蜓點水或唇舌交纏，斷斷續續混雜著吮吸聲。
    “淩、淩叔。”
    季七北怕有巡夜的家丁看到，拉著淩術往柱子的陰影裏躲，卻舍不得推開。
    誰知道下次淩術這麼親他是猴年馬月呢，這回先親個夠本再說！
    “你怎麼還學不會？”淩術也是服氣。
    季七北心中一喜，積極地給予回應。
    淩術累了，任由季七北抱著親，他睡過去後，體重都壓季七北身上，讓季七北驚喜得有些飄飄然。
    又能親又能抱，這是什麼絕世美夢？
    季七北滿心歡喜扶著淩術回房，蹲在床邊守著舍不得離開。
    回家的第一晚，季七北摸著自己的嘴唇在床上輾轉反側，開心到嘿嘿傻笑。
    一直傻笑到了第二天早上。
    不管淩術記不記得，季七北都會去看他。
    淩術休息一夜，體力恢複，聽到季七北的腳步聲就給他開了門，看著這兩眼發亮的傻小子，他伸手揉了下季七北的頭，“我去洗漱。”
    “我給你打水！”
    季七北比家裏的丫鬟還勤快，貼心地把將毛巾先燙溫，遞給淩術。
    現在的一切都是和天行閣裏反著來的。
    淩術問道：“今天什麼打算？”
    季七北答：“去街上看看年貨，我們帶回來的東西還沒晾幹呢，我想重新挑些禮物。”
    淩術覺得有這必要，頜首同意。
    出門前得把早飯吃了。
    季翎菁現在正是好玩好動的年紀，吃個東西要圍追堵截地喂。
    淩術和季七北過去時，季鈞霆正強行抱著季翎菁坐著，然後鍾離秀哄著她喝粥。
    季翎菁委屈巴巴地癟著嘴，就是不吃。
    “我來吧。”季七北伸手，“翎菁，二哥抱抱。”
    鍾離秀歎道：“七北，你們先吃。”
    季翎菁看到季七北就開始蹬腿，“二哥！”
    季鈞霆隻好把她舉上去。
    淩術坐下來拿起烙餅吹了吹，問季天南：“你怎麼不哄？”
    季天南悲傷道：“她現在看到我飯都不吃了。”
    淩術幸災樂禍：“當爹不容易啊。”
    季天南麵無表情地嚼著饅頭：“要是霆兒或者七北小時候，我早就上屁股板子了。”
    季鈞霆：“……”
    季七北：“……”
    鍾離秀好不容易喂上一口，季翎菁又不老實了，背過身站在季七北腿上捏她二哥的臉。
    季七北抓住她的肉手，“翎菁要乖。”
    “不要。”
    “……”
    鍾離秀道：“翎菁，不許欺負哥哥。”
    季七北一手托著季翎菁的背，一手接勺子，把粥吹冷了，送到妹妹嘴邊：“翎菁乖的話，二哥帶你出門玩。”
    季翎菁馬上就肯喝了。
    鍾離秀不讚同：“今天人多。”
    季七北保證：“我不會弄丟翎菁的。”
    季鈞霆擔心道：“怕不是連你自己都走丟了。”
    “……”
    換作以前的季七北，也不是不可能。
    季天南反對：“年底人販子猖獗，淩術看你一個就夠煩了，還要帶翎菁，想累死他麼。”
    淩術淡定吃餅：“相信七北吧。”
    季七北讓鍾離秀坐下吃飯，鍾離秀看著單手操作的季七北，有些不放心：“你這樣怎麼喂？”
    季七北抖抖袖子讓歸淩滑出來，橫在身側，再把粥碗放上去，代替了一直拿著碗的鍾離秀。
    “……”
    除了淩術，在座的季家人都受到了驚嚇。
    季七北能禦劍了？！
    季天南認出了那是歸淩，看向淩術：“你給他的？”
    淩術“嗯哼”一聲，“防身用正好。”
    季翎菁被歸淩吸引，目不轉睛盯著看，一口接一口的喝，粥碗很快就見了底。
    季七北便把她放下，拿起空碗收了歸淩，再迅速吃完自己那份，兩腮鼓鼓道：“淩叔，我吃好了。”
    淩術舔了舔指頭上的餅渣子，起身道：“嗯，走吧。”
    季七北抱起季翎菁：“走嘍！”
    季翎菁開心地咯咯笑。
    後麵的一家三口在晨風中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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