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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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時人潮已散,鍾離家奢華無比的馬車終於能派上用場了。
鍾離合同季七北一個車廂,淩術嫌馬車裏的檀香太濃,上了後麵那輛,生生和季七北分開來。
這就很難過了,季七北坐在鍾離合對麵,表情委委屈屈。
淩術更多的是為了救治被折騰得快散架的鍾離裴。
從馬場出來他就開始發高燒,說是渾身發冷但體溫很高,方海川把外衣脫了披在他身上,想著等到了鍾離家,請個大夫來看看。
淩術掀簾而入,見狀扯下鍾離裴身上的外衣,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輕聲道:“再燒下去會傷及根本。”
“那讓馬車停下,我帶他去醫館!”方海川急了。
“鍾離合要是有這麼好心,早在馬場的時候就請大夫來了。”淩術兩手掌心貼上鍾離裴兩側的耳朵,靈力灌入,夾雜著絲絲涼意。
鍾離裴的眉頭一點一點舒展開來。
方海川一直抓著鍾離裴的胳膊,能感覺到他的體溫在急速下降,驚喜道:“有用了!”
淩術收回手,把衣服蓋回去,歎道:“鍾離一脈,竟已是如此光景。”
“怎麼說?”方海川不懂。
“鍾離家香火不旺,上代就隻有鍾離擎一個兒子,長女鍾離秀嫁到平江府後他便是名正言順的家主,但是現在家中是兩個兒子,即便鍾離裴是庶出,可鍾離家不是皇族,在繼位上並不苛刻,能光耀門楣給家族帶來利益的那個,就能被擁立而上。”
方海川倒吸一口涼氣:“水這麼深的嘛?”
鍾離裴迷迷糊糊醒了,發現自己躺在方海川懷裏,驚坐起來:“這是哪?”
“你家馬車上。”方海川盤腿坐下,從身旁的食盒裏拿點心吃。
鍾離裴扶著暈乎乎的腦袋,看到淩術,他有些怔愣:“你……”
淩術莞爾一笑:“感覺如何?”
鍾離裴腦中的鈍痛感消去,身體也沒那麼沉重,丹田暖暖的,有股不屬於自己的靈力尚在運轉。
“謝謝。”鍾離裴別扭地道了聲謝。
“不客氣。”淩術抱著後腦勺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起來。
與此同時,前頭的車廂裏氣氛有些微妙。
季七北實在沒什麼話與鍾離合說,兩人一言不發,加上那個不斷冒煙的香爐,季七北都快被熏成一塊檀香味的肉了。
鍾離合看他心不在焉的,從食盒裏取了一塊綠豆糕,遞給他:“玩了一天,累了吧?”
“還、還好。”季七北小心翼翼接過綠豆糕,盯著糕點上精致的花紋,沒有立馬吃掉。
鍾離合也不催促,心平氣和道:“回去之後,爹娘亦或是爺爺這般問你,要答累了,我便會讓大夫給你開一帖補藥,你端去給小裴吧。”
季七北愣了下,“啊?”
“生而為人,何能由己。”
鍾離合的笑容很淺,宛若雪蘭,靜且雅。
季七北終於綻放笑容:“我知道了!”
馬車緩慢地停在了鍾離家的大門口,眾人紛紛下車,季七北伸著脖子看向淩術,淩術則是在和方海川說話,沒對上他的視線。
鍾離裴的臉色沒之前那麼難看了,季七北鬆了口氣。
回到家裏,果然秦珠問了季七北有沒有累著,季七北就按照鍾離合說的答,飯後補湯送過來,冒著滾滾熱氣。
季七北開心地要送去給鍾離裴,被淩術攔下了。
淩術揉著額角,問他:“你知不知道什麼叫虛不受補?”
季七北聽過,一知半解地點了下頭。
“以鍾離裴現在的體質,喝完不堪重負,你想要他的命?”淩術奪過湯直接倒了,“你也別喝,鼻血流得到處都是不好收拾。”
“……”季七北看著空碗發呆,耳邊回響著鍾離合那句話——
生而為人,何能由己。
真的身不由己嗎?
季七北失落地回了屋,蹲下來抱著膝蓋,哭了一場。
淩術知道他心裏不好受,卻不急著開導,若不這樣提點,季七北隻能一步步演變為鍾離合的棋子亦或是他的幫凶。
人心,也是天心術的一門必修課。
千人千麵,不親自感受過,是領悟不到的。
季七北哭過,第二天腫著一雙核桃眼出的門。
淩術在院子裏掰饅頭喂麻雀,這些鳥兒很喜歡他,嘰嘰喳喳在他肩頭蹦跳。
“淩叔。”季七北一開口,嗓子都是啞的。
“嗯。”淩術將饅頭碎屑拍掉,過去揉揉他的頭發:“鍾離老家主知道你累了,特地派人過來,讓你今天不用早起去看他,好好休息。”
季七北笑了:“那正好,可以去吃柳夫人做的點心了。”
淩術捏他的鼻子:“有好吃的,不帶我麼。”
“帶帶帶!”
正兒八經拜會柳夫人,是要通報的,鍾離擎自然會知道,他怕王柳氏說錯話,就讓他們在主宅的花園裏見了麵。
“這是七北,你還記得嗎?”鍾離擎不知道他們私底下已經見過,對王柳氏道:“長得和姐姐像吧。”
王柳氏眉目柔和,嫣然一笑:“是很像。”
“姐姐和你倒是投緣,她居然還讓七北來看望你,你記得寫信過去道個謝,也讓她偶爾回來探探親。”鍾離擎歎道:“平江府離這裏也不遠,本以為能常常見到呢。”
“看到七北,就當是看到姐姐了。”王柳氏從木桃手裏接過食盒,“這點心還是我和姐姐學的,她說我做的甜,孩子喜歡,可惜裴兒不愛甜食。”
鍾離擎有些不樂意:“你何時做的?新鮮嗎?別讓七北吃壞了肚子。”
季七北抱過食盒眉開眼笑道:“謝謝柳夫人,您的手藝娘親都說自愧不如,定是非常好吃。”
鍾離擎見季七北這麼歡喜,就沒阻止,反而想起了一些往事,感慨道:“是啊,她生了一雙巧手。”
“舅舅真有福氣。”
三言兩語,本來夾生的氣氛變得融洽起來,鍾離擎也沒了家主架子,像個普普通通的丈夫,同他們講了些關於鍾離秀以及季天南的事。
“你爹就是個混賬。”鍾離擎提到季天南就哼哼,“姐姐當年也才滿十四,他居然就敢上門提親!”
季七北好奇不已:“爹爹親自來的?”
“那年是亂世,也沒那麼多禮數講究,他是找了個托兒,大半夜潛入家中,和爹提了一下,後來正式登門是季老家主抬著聘禮來的。”
在不遠處賞花當背景的淩術險些笑出聲。
那個“托兒”就是淩術本人。
季天南膽大包天,可對於提親一事遲遲不敢開口,連鍾離家的大門都不敢邁進去。
鍾離秀的追求者多如牛毛,要是被那些王孫貴族捷足先登,他怕不是要抱憾終身,然後打一輩子光棍。
淩術不想再聽季天南每天神神叨叨的,看啥都像鍾離秀,他夜入鍾離府,摸進鍾離老家主的書房,和他講了下有這麼個大好少年郎日日夜夜思念你家閨女,茶飯不思、廢寢忘食、衣衫漸寬……
鍾離老家主拿他沒辦法,因為打不過。
淩術那年實力正值巔峰,臉上裹著布也不怕丟臉,滔滔不絕說到大半夜,終於是讓鍾離老家主鬆了口,答應給季天南一個機會。
也就是這個機會,讓季家三年後成功娶走了臨安城最美的一枝花。
鍾離老家主憤憤不平多年,那種精心培育的大白菜被人連根挖走的他痛,旁人是無法體會的。
最終選了季家,原因無他——季家有個讚天。
僅僅是這一條,便能讓季家地位拔地而起,成了不可撼動的存在。
“後來我才知道那人是讚天。”鍾離擎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他當時把我劈暈,你知道放哪了嗎?”
季七北瞪大眼睛:“放哪了?”
“豬圈。”
這是淩術答的。
鍾離擎驚訝:“你怎麼知道?”
淩術憋笑道:“我覺得他會這麼幹。”豬一樣的腦子,可不得扔回豬圈麼。
鍾離秀與季天南的多次會麵都是被這廝從中作梗攪黃的,淩術順手替季天南報了這仇,誰讓他不敢打小舅子呢。
王柳氏抬袖掩笑:“後來呢?”
“後來啊……”鍾離擎下意識握住她的手,跟著笑了:“知道他是讚天,我就沒敢找麻煩了,再之後,那人戰死沙場,壯烈成仁,我敬他還來不及呢。”
“而且季天南是真的疼姐姐,嫁過去不會受苦受累,這麼多年,他也沒納妾,不花天酒地不沾花惹草,是個好男人,就是小氣了點,居然不知道帶姐姐回娘家看看我們,哼。”
王柳氏拍拍他:“隻要她幸福就好。”
“是啊,我就那麼一個姐姐……”
鍾離家姐弟情深,家主夫人亡故之後,長姐如母,鍾離擎感念多年,無以為報,隻能隨了姐姐的心意,送她上了花轎,嫁了個如意郎君。
“爹爹待娘親可好了。”季七北覺得要替季天南說句公道話。
“是是是,沒說不好啊。”鍾離擎可不想惹季七北不愉快。
“還是姐姐會教,七北這孩子多乖。”王柳氏喜歡得不行,季七北這孩子看著太討喜了。
自古舅舅疼外甥,鍾離擎也喜歡,“那你再生個這麼乖的。”
王柳氏瞬間紅了臉頰,羞道:“說什麼呢?”
“若是生個閨女,也算圓滿。”鍾離擎還是覺得兒女雙全的好。
“舅舅不喜歡二表哥嗎?”季七北用一種“童言無忌”的口吻問他。
鍾離擎一開始還沒想起來季七北口中的“二表哥”是鍾離裴,愣了會兒才道:“裴兒啊,他就是有些死板,不如以澤明事理,也不像你這麼乖順。”
季七北則是往好了講:“二表哥劍術可好了,他的師父可是天行閣裏的高手呢。”
“哦對,天行閣。”說到這裏,鍾離擎轉頭對王柳氏道:“他一聲不吭地跑出去,你怎麼不告訴我?還是以澤和我說不見他人,這才知道他入了天行閣。”
王柳氏在這方麵有自己的見解:“孩子長大了,總不能一直拴在家裏,外頭天高海闊,任他飛去吧,當年你不也是十幾歲的年紀嚷著闖蕩江湖麼,他性子像你,意氣用事卻不頑皮,我很放心。”
鍾離擎細細想來,他的確不了解鍾離裴,脾氣秉性一概不知,很多關於鍾離裴的消息,都是從發妻秦珠那裏聽來的。
都不是什麼好話就是了,久而久之,忽略了鍾離裴的成長。
“來人,把裴兒叫來。”鍾離擎馬上讓人去喊鍾離裴,“也該好好和他談談了。”
王柳氏擔憂道:“你可是要罰他?”
“你看看他表弟給他誇的,我哪裏敢罰?”鍾離擎用指頭點點季七北,笑眯眯道:“你們雖是表兄弟,但看上去更似親手足,到底身上有一半是我鍾離家的血脈,以前姐姐待我百般好,我來不及報還,正好你們一起在天行閣修行,讓他多關照你,無可厚非,七北,我們是一家人啊,你要記得。”
季七北點頭如搗蒜:“嗯嗯,舅舅,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