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七北痊愈之日便正式向季天南提出了去臨安城求學之意。
    季天南愣在家主之位上良久，一度以為自己在做夢亦或是聽錯了，眼前這孩子真是季七北？
    “爹爹，孩兒去意已決。”季七北跪得筆直，頭顱高昂。
    “那就去吧。”季天南大掌拍在座椅扶手上，“記得去鍾離家問候一聲。”
    淩術不動聲色走到了季七北的身邊，神情無奈。
    季天南看他這樣就想笑，時光荏苒，此刻又恍若隔世，他在季七北這般大的年紀，可不是也這麼跪著，向他爹辭行麼。
    二十年前——
    “老頭，臨安城我去定了！”
    “滾滾滾，趕緊滾！”
    “那我要帶著淩術。”
    “不帶他你能活著回來？淩術，給我把這小子看牢了！要不你把家法帶上，他要是闖了禍，你給我往死裏抽！”
    “……”
    二十年後——
    季天南看了看淩術，又指了指季七北：“你給我把他看牢了。”
    淩術也想到了那副光景，啞然失笑：“風水輪流轉，敢情就我還定在這兒呢。”
    季七北傻兮兮地問：“爹爹，這是何意？”
    季天南恨鐵不成鋼，喘著粗氣道：“什麼意思？聽不懂還看不懂麼？我讓你淩叔叔把你看住了！”
    “可……”
    淩術不是要在家當米蟲的嗎？
    “可什麼可！我能放心你一個人出去？讓他跟著我和你娘頭發能少白幾根。”
    季七北愣愣看向淩術，偷偷掐了一把大腿。
    疼的，不是夢！
    淩術看到的他這小動作，笑不可抑：“我這都給季家帶了倆孩子了，算不算得上勞苦功高？”
    季天南不樂意聽了：“去去去，我哪要你帶？”
    “沒我你能豎著走進臨安城？”淩術上下掃視著季天南，“也不知是哪個憨貨，非要獨挑百八十個暴民……”
    “停停停！閉上你的嘴。”季天南連忙抓了桌上的水果扔過去試圖堵住淩術的嘴。
    季七北很有興趣：“爹爹贏了嗎？”
    季天南：“……”看來這兒子和潑出去沒什麼區別了。
    “沒有。”淩術吃著果子笑著說：“這傻子一邊逃一邊嚎‘淩術救我！’，我好不容易找條清溪洗個澡，還被他迫害得光著膀子去幹架。”
    “……”
    季天南老臉掛不住，又不能當著兒子的麵去和淩術掐架，隻能漲紅了臉不說話。
    季七北像是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父親，好笑的同時，又十分羨慕他們之間的羈絆。
    鍾離秀在一旁聽得捂嘴偷笑，想不到他們進臨安城前還發生了這種事。
    季天南囑咐道：“出了家門，你就要記住，他叫淩舒。”指完淩術，他又補充了一句：“哪怕是對你外公那邊，都要隱瞞。”
    鍾離秀附和地點了點頭。
    “孩兒知道。”季七北銘記於心。
    “但他仍是你淩叔叔。”季天南提醒道。
    這話其實是說給淩術聽的，他會心一笑道：“七北，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跪功這麼好？”
    季七北馬上站起來，眉眼都笑彎了。
    等鍾離秀給季七北收拾行李時，季天南把盤纏給了淩術：“你管錢吧，七北也不是會花錢的主。”
    淩術接過盤纏，歎息道：“你啊，多少年了還這麼別扭。”
    “我哪裏別扭？”季天南繼續死鴨子嘴硬。
    “你不想七北在求學期間同我風花雪月耽誤學業，又不希望他被臨安城的花花草草迷了眼慘遭反噬，其中分寸我比你把握得更好，無需多言。”
    “我信你，但不信七北。”知子莫若父，季天南道：“他想去臨安城，多半也是因為你，覺得身無長處配不上你雲雲，我懶得猜了，世事無常，如果什麼事都能掌握得當，你我又怎會被亂入那場陰謀中掙脫不得？”
    淩術不想季天南再自責下去：“阿南，那並不是你的錯。”
    “隻恨我當年和七北一樣，除了季家之子的身份，一無所有，遇事也不夠冷靜，眼睜睜看著你被逼上戰場，但如今不一樣了，我是季家之主，你是我季家的人，誰都動不了你，哪怕那些狗娘養的再來一次，我也不怕！”
    淩術見他越說越激動，吸氣上前一步，給予了一個大大的擁抱：“阿南，別讓這些事情成為你的心魔，我會好好的，也會讓七北好好的，你也是，一把年紀了注意保養，等七北學成歸來，喜宴擺上，我還得敬你一杯茶呢。”
    季天南一聽就樂嗬了：“對啊，這聲嶽父大人我可等著呢！”
    “瞧把你美的。”
    淩術推開他，兩人又像是回到了從前，隨時隨地都能打鬧起來。
    仿佛男人不管活到多少歲，都還是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