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548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過了一會兒,兀自沉思的遊世忽聽到幾聲幹澀低啞的悶蕭,旋即紅著臉的白蓮拿著玉簫跑到眼前,語調委屈又疑惑的問他:“師兄,為什麼我吹了沒有金烏出來?”
    敢情他激動的,是為著那夜他吹奏玉蕭後無數金烏飛出的奇幻場景。
    遊世不禁微微歎氣,見識短淺的傻小子,你吹當然不會有金烏出來,當那金烏是說出來便出來的容易事麼?那是用他精血與玉簫神力凝成的金烏,否則他一人怎能把守山大陣建護成功!
    不過遊世懶得告訴他這些,隻把玉簫拿過來,再掐指逼出一滴血抹在玉簫上,隨即蕭孔裏便有那晚白蓮見到的四五隻金烏爭相跑出,繞屋飛了兩圈後就乖巧的落在遊世手臂上,好似是遊世豢養的鳥雀一般親昵認主。
    當然認主,這血就是來自他身上的。
    對麵,見識短淺的傻小子看的眼睛都生了光,伸出手想摸一下,卻是猶猶豫豫,一副想摸又不敢摸的樣子。
    遊世正想事的心煩,沒心思逗弄他,隻想他顧自折騰去別來打攪自己想事情,便道:“拿去玩吧。”
    說完,抬手把幾隻金烏往白蓮一揚,那幾隻被主人拋棄的金烏繞著白蓮飛了幾圈,逗得白蓮忍不住伸手去抓它們,卻是金烏狡猾,任他怎樣努力也抓不住一根羽毛。
    屋裏金光熠熠,閃的眼睛刺疼,遊世頭也不抬的揮揮手,不耐道:“去外麵玩,別在屋裏鬧,晃的我眼亂。”
    語落,那幾隻金烏像是聽得懂人話般的靈性,紛紛振翅飛向了屋外,被金烏鬥起了好勝心的白蓮暫時顧不得親愛的師兄還在了,提袍就疾步追了出去,非不抓到一隻金烏絕不罷休。
    半盞茶的功夫後,遊世瞥見白蓮灰頭土臉的回來了,身邊一隻金烏也沒有,皺眉問他:“怎麼搞成了這樣?”
    “是,它們飛的太快了,我追的心急,沒,沒注意,就摔了!”白蓮悻悻然的摸了摸蹭了一鼻灰土的鼻骨,大半張白嫩的小臉都灰撲撲的。
    大概是心虛害怕遊世會因此責罵他吧,白蓮捏著髒兮兮的衣角,神態惶恐緊張的站著不敢亂動,還半垂著臉,細聲細氣的解釋著原因,語氣裏滿是委屈與訴苦,想以此讓遊世憐惜與他不會舍得罵他。
    這看的遊世實在心裏實在微妙,頗覺這一幕像極了頑皮的孩子在外受傷吃苦後慘兮兮的回家向長輩訴苦,就算長輩心裏再有氣,可瞧著孩子委屈巴巴的可憐樣子也不忍再斥罵與他了。
    真是有夠笨,也有夠傻的。
    最後的最後,遊世認命的歎口氣,然後抬袖往渾身髒亂的白蓮一揮。
    一道清風撲麵而來,席卷過後,白蓮驚詫的發現自己通身幹淨的一如之前,就知遊世是原諒了他,還大顯神通的幫他清理幹淨,他歡喜極了,便湊近遊世身邊,笑甜如蜜的道:“師兄待我真好!”
    這就算好了?他隻是看他髒兮兮的,擔心靠近會弄髒了他的衣物順手的事罷了,但這實話不能說出來,因而遊世掃他一眼沒應他,就問:“金烏呢?”
    “我摔倒之後,它們忽地一下俯衝過來,撞進我身體裏消失不見了。”白蓮低頭看了看雪白衣襟下的胸口,擔憂的咕噥道,“師兄,會有事麼?”
    那麼壯碩的幾隻大鳥呢,一下穿胸就沒了蹤影,嚇得他不輕,唯恐那幾隻金烏會在他身體裏搗亂做怪,幸好後來一直看似無事,他才敢回來!
    “有我在,你還怕死了怎地?”說著,遊世伸手就在他胸口探了兩下,收回手後口氣淡淡道,“無礙,就是融了我一滴血,成不了鬼。”
    胸口前的溫涼觸感來的突兀,退得極快,唯留一點餘溫,白蓮尚且來不及反應過來,再聽這話便不自禁的臉頰微紅,話雖冷,意卻濃。
    從被摸的地方迅速騰起一陣沁人暖意,倍感溫暖,白蓮傾身靠在遊世身前,輕輕的握住了遊世一根手指後心滿意足的嗯了一聲。
    仍在想事的遊世由著他拉,皺眉沉吟半響後,突然丟出一句話:“兩日後我就要動身下峰了。”
    白蓮聞言一驚:“師兄要去何處?”
    遊世連自家的峰門都很少踏出一步,一心專注修道,根本不關心雜物雜事,據說從他入峰以來近十年的歲月裏,除卻偶爾去去總峰萬宗,他就從未出過弟子峰了,而今突然卻說要出峰,白蓮當然十分驚訝。
    也是憂慮,怕遊世這一去數月不歸,或者多年,他一個人怎等的下去。
    遊世沒注意到白蓮驚詫下的濃濃憂慮,簡短的回答他道:“南邊千裏之外的某處村莊出了邪祟,百姓們受驚不小,紛紛向修道門派求言除祟,掌門師伯他們便命我前去處理。”
    千裏的遠度對普通人是個大問題,對遊世卻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腳下踏雲半日就可來回,因而白蓮隻擔心一件事。
    “那,危險麼?”
    遊世順口就要答他,話到嘴邊時他腦中突然一閃,話頭生生的轉了個彎:“還好,若我小心些也就無事了。”
    天高地傲的遊世都會說出小心些三個字,足見這事該是多麼的凶險可怖,白蓮心慌的不行,一絲不曾多想,忙驚聲叫道:“這般危險的事情,掌門人怎麼就讓師兄你一人前去?!”
    “身為修道者便該以除妖魔,衛正道為己任,何況我還是白雲門的大弟子,越是危險之事我越該身先士卒,這是理所應當的。”遊世說的義正言辭,不容置否,“若連我都不行,其他弟子前去不是白白送死麼?”
    其實隻要白蓮稍加思考就會發現不對,若那事真的凶險萬分,掌門幾人又怎敢放心讓遊世這個承載滿門希望的弟子前去?
    他們平日把遊世當祖宗似的供著護著,不是萬不得已,那是一點重事都舍不得讓他去做,唯恐他在成仙之前會出半點差錯!
    而且,嘴裏說著危險的遊世,從頭到尾的也沒顯出多少惶憂之色。
    隻有他這朵被遊世隨口一言蒙蔽的純白蓮花,不僅毫無察覺,還傻乎乎的跟著遊世設下的圈套裏跳。
    被遊世兩句正義秉然的話堵得無話反駁的白蓮,稍稍遲疑片刻後,果然就上了勾,小聲翼翼的詢問遊世道:“既然師兄必須去……那能否帶上我呢?”
    遊世故作深沉的看向他,沒有說話,裝的一副遲疑不決的模樣,殊不知他此刻心裏沒有一絲波瀾,還有點想笑。
    某個人啊,真真的蠢得無可救藥了,被一個情字就蒙蔽雙目,沒心沒腦子,恍若癡人傻子,一點不做懷疑的就跟著有心人走。
    “師兄,師兄,你就準我跟著你去吧……雖然我也知道我去了沒用,還給你拖後腿,但你就讓我去吧!”白蓮怕他嫌棄自己修為低下給他拖事,不允他跟隨,連聲哀求他,“我實在不放心師兄一個前去險地!一路上我保證會乖乖聽話的,任何事情都由師兄做主,隻要師兄讓我旁邊瞧著就好,這樣萬一有危險……”
    後麵的話意猶未盡,原因是白蓮忽然靦腆的說不下去了,斜靠軟塌的遊世便眯眼看他,故意追問道:“有危險你怎樣?”
    “我會舍命護住師兄。”遊世話裏的挪愉意味頗是明顯,白蓮抬起眼看住他,一字一字,堪如立誓,“就算我死,也一定會護住師兄。”
    遊世眉頭不動的道:“我不用你舍命護我。”
    這話以前白蓮也說過,第一次聽是有點感動,第二次就毫無感覺了,還有點乏味,且這人弱的可憐,當危險真正來臨那刻還不是他來護住他,美名其曰的保護也就是嘴裏說說罷了。
    不是不信,而是白蓮沒那個資格與能耐。
    因此遊世完全不把這話放在心上,他隻是冷冷淡淡的瞥了白蓮一眼,方是透著幾絲嘲諷的緩緩說道:“我隻要你能做到你說的乖乖聽話,任何事情都由我做主就好。”
    這便是答應他的意思了,白蓮興奮激動的握緊秀氣的拳頭,定定頷首,鄭重保證:“恩,我一定任何事情都聽師兄的,絕不反抗師兄,若有違背便天誅地滅,粉身碎骨!”
    這個誓言立的輕鬆又狠毒,遊世卻沒有責怪他立誓過狠,也沒嘲笑他莽莽撞撞,隻徑直轉過頭去看書了。
    白蓮不知道的是,背對著他的遊世,此刻臉上浮起一個極盡嘲弄的涼涼冷笑。
    兩日後天還微亮,激動的一夜未睡的白蓮就被遊世帶著駕雲趕往菩提寺。
    晨曦時分,天際嫣紅的猶似豔麗的脂粉被抹開,就連雲霧都似浮沉其中,被染上淡淡的胭脂色,枯枝林木間覆蓋著厚厚的細雪霜花,叢林掩映在深處紅牆瓷瓦的古樸寺廟,幽長的鍾磬聲嫋嫋回蕩在白雪林間,空曠神飛,安寂如畫。
    清晨冬雪落滿縫隙,裹著厚厚蓑衣的僧侶才一打開寺廟大門,便發現門外站了兩個人,身著不合時節的春衣薄袖,一煙藍,一白衣,皆為清雋的身影,幾乎快融入他們背後的皚皚白雪。
    稀薄刺眼的天光裏,開門的僧侶看不太清楚這大清早就站在寺門前的兩人容貌,隻瞧著左邊那位著重色藍衣的男子一身氣概世間無二,淩厲逼人,便雙手合十的向他做禮,恭敬問道:“二位施主可是來上香請願的?這會兒師兄們還在做早課,兩位施主還請入偏廳暫等片刻。”
    那男子微微頷首,算是回禮,一言一行都高傲如鶴:“我們並非香客,而是來與深恩大師議事的。”
    他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深恩大師早就囑咐過他近日會來的貴客,果然不同凡響,忙是側身迎他們入門。
    遊世與白蓮跟隨領路和尚進了一處種滿萬年青的禪院,剛走進內院,就見一位麵目慈悲,耳垂落肩的老僧站在門口等候著,明顯是早有預料今日遊世二人的到來。
    深恩大師是菩提寺德高望重的高僧,慈悲為懷,修為了得,名聲早已揚名天下,這次卻是屈尊降貴的當了回守門童,親自領著遊世二人進入自己的禪院,再取了天山山巔凝化的雪水泡了杯香味馥鬱的香茶送到遊世與白蓮的麵前。
    人生頭一次被這種大人物以禮相待的白蓮滿懷敬重的接過那杯香茶,再三禮貌致謝後才小口小口的啜飲起來,每一口喝著都恍惚覺得這怕是天上的瓊漿玉露。
    他在白雲門過了十二載,從來都是無足輕重的,自然沒喝過什麼好東西,這一杯香茶就足以令他感念終生。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