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是來了偷兒，卻不想是一位青衣皎皎，對不住啦，讓你轉了這麼久。”
    “讓你反複抄寫白氏族譜也是我故意的！昨日更是我讓秋兒在你門外叫喚引你注意，設下繩索引你摔跤！我就是討厭你，就是不想看到你！”
    “欲左先右，欲上先下，運時收藏筆鋒，逆入平出，有往必收，無垂不縮。”
    “那是我娘給我訂的一門親事，說那位貴人會保我一世平安，要我千萬珍惜之，不要欺負人家。”
    “我似乎……已經找到我的那位千金貴人了。”
    “你的婚事，也得讓阿伯與爹做主，以後不許隨便沾花惹草。”
    “那時我娘還在，若是她見了你，一定會喜歡你的，我真想讓她見一見你。”
    “我的確是在討好你，求你護我一世。”
    “你不必覺得麻煩我，你從來都不會麻煩到我。”
    “我放在心尖上的人，隻會掏心掏肺地全心對待。”
    “你唱得就很好，比那梨園閣的頭牌還勝三分。”
    “你放心，我等著我的貴人答應嫁給我，不會對你怎樣的。”
    “我修了三世的福，才趕上這一世的遇見。”
    “阿宣，我隻有你了。”
    “看著你不受牽連，平安喜順，我就很放心了。”
    “有些話，我怕再不告訴你，就來不及了。”
    “我也知道你總是覺得我輕浮，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從未對旁人輕浮過，這一次，我沒有與你鬧著玩，我是真的……真的很心悅你。”
    “我今天隻想問你一句，你對我……究竟有沒有半分……”
    “你放心，我知足了。”
    往事如流水，白昕說過的話一句一句湧上心頭，陸宣猛地睜開眼，心中不知為何悵然若失。
    反手揉了揉酸疼的後頸，他一眼就看到了枕頭邊的暖玉，心中一窒，不懂這玉為何會留在這裏，又一掃屋內，竟然隻有他一人，“師兄……”他習慣性地開口，剛剛出聲便癡癡地愣住。
    他從未想過白昕竟然對他有這樣的心思。無力地往身後的軟錦上一靠，陸宣望著屋梁發呆，他回絕得這麼果斷，回頭見了白昕要如何開口？
    門外傳來叩擊聲，下人在外麵喚他：“世子，您醒了嗎？王爺請您去用膳。”
    陸宣應了一聲，從軟塌上起來時才意識到已經午時了。心中閃過疑惑，他不記得自己昨晚是何時睡的，也不記得是如何就睡到了軟塌上。
    下人正在門外候著，見他出了門，將頭紮得很低。陸宣走了幾步，心中忐忑，問道：“我師兄呢？”
    “白三公子一早就帶著白小公子走了。”下人畢恭畢敬道。
    “走了？”陸宣心中忽然一空，垂放在兩側的雙手不自覺抓緊了衣袍，指節一時都泛了白，追問道：“去哪裏了？”
    下人道：“小的也不知，白三公子走得匆忙，也不知還會不會回來。”
    陸宣在原地立了許久，腦中反複回蕩的都是那句“也不知還會不會回來”。
    “世子？”下人小心地喊了他一聲，“王爺還等著您去用膳呢。”
    陸宣如夢初醒，跟著他一路前去。
    一桌人都坐好了，隻等他一個，陸宣愧意一笑，“我來晚了。”
    寧氏給他夾菜道：“定是昨日在宗正寺嚇著了，今日才睡了這麼久。”
    提起宗正寺，陸宣問道：“昨日的事，可有進展了？”
    桌上的氣氛瞬間便冷了下來，陸宣掃了眾人一圈，忽然覺得短了一人，又問：“國宜呢？昨日之事隻怕也嚇著他了，我的話又有些過了，他莫不是還在氣我，不願出來吃飯？”
    尹氏忽然哽咽了一聲，嗓音中一陣哭腔。
    寧氏陰著臉對尹氏道：“哭什麼哭！”
    陳閔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對一臉困惑的陸宣道：“沒事，趕緊吃吧。這件事也不知要查到什麼時候，少不得要擔驚受怕幾天。”
    陸宣點點頭，問道：“國宜可是在房中？我把飯給他送去吧，昨日也是怕把他牽連進來才說了幾句重話，我還是去給他道個歉吧。”
    “哥哥！”永安慌忙起身，按住他的肩道：“你昨日也是受了驚，還是我去吧。”
    陸宣衝她一笑，“不麻煩你了，還是我去吧。”他端起錦盤剛剛起身，永安又大聲叫了他一聲，滿臉恐慌。
    “怎麼了？”陸宣不明所以，又看了眾人一眼，見幾人皆是沉默，寧氏的臉色更是一片鐵青。陸宣心中一緊，脫口而出：“是不是國宜出事了？”
    尹氏頓時嚎啕大哭，寧氏將筷子往桌上一拍，瞪她道：“你還有臉哭！”
    “是不是國宜替我進了宗正寺？”陸宣此時已經能百分百地肯定陳迅出了事，沉下臉來，“隻因為他不是嫡親血脈就要替我去頂罪？”
    “不是的！”永安剛喊出這三個字，陳閔就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嚇得她立刻噤言。陸宣心底的火頓時便竄了起來，“你們都瞞著我是不是？”
    他把手中的錦盤往桌上一摔，對永安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永安戰戰兢兢地看了陳閔一眼，不敢多嘴。陸宣心底的火更盛了，兩眼直勾勾地瞪著她，吼道：“你說不說！”
    “迅哥哥施計汙蔑你構陷安王通敵賣國，白三公子為了不讓你受到牽連，昨日傍晚去投案頂了罪！不久前，府尹堂來了人，將迅哥哥帶走了。”陸宣平日裏待人一向謙和有禮，永安從未見過他發火的模樣，嚇得渾身一抖，一股腦地全部說了出來。
    “永安！”寧氏想要嗬斥住她，卻已經晚了。
    陸宣心中的火順勢而熄，兩腳一軟，癱坐在身後的椅子上，眼中的眸光瞬間就暗了下去，“你說什麼？”
    “他……他不是說帶著璟華走了嗎？”陸宣搖頭不信，這才記起來半天不見白璋，又道：“璟華都不在，他肯定是隨著師兄走了。”
    永安低垂著頭，哭出聲來：“是白三公子故意讓我們這麼說的。”
    “他在哪兒？”陸宣從椅子上一躍而起，問陳閔道：“昨晚才投案，一定還沒有來得及判決，他在哪兒？大理寺？刑部？天牢？”
    見陳閔久不回他，陸宣轉身便衝出了門，寧氏在後麵喊道：“快，快攔住他！”
    別出事，師兄，你千萬別出事……
    他在心底迫切地祈禱，轉過前麵的路口就是大理寺了，既然沒人告訴他白昕所處何處，那他就一處接一處地找。
    “今日可有押解新的犯人進來？”陸宣出示了令牌，慌張地追問著門口的守衛。
    守衛不敢怠慢這位新貴，“每日都有人送過來，不知世子問的是何人？”
    陸宣慌不擇言道：“他比我高，長得很好看。”
    看守大理寺的兩個守衛對視了一眼，道：“今天押來的犯人裏麵，好像沒有長得好看的。”
    陸宣聽了轉身就走，剛剛路過一個巷口就聽到有人在說話：“今天街上的人可真多！”
    “都趕著去看熱鬧了吧，我知道這事兒，聽說是抓到了白家餘孽？”
    “對對對，還利用溫王府汙蔑安王與北晉私通……”
    “你們是在哪裏看到的？”陸宣突然插嘴，氣喘籲籲地問道。
    一人指了個方向給他：“就前麵第二條街上，正要將人犯從刑部押往天牢……”
    陸宣不等話說完就跑了，剛至街頭，就看到道路兩旁站了不少看熱鬧的人。他順著街道中央看去，隻見一隊獄卒正押著一個白衣人往前走。
    一個背影就能讓陸宣刻骨銘心，即便他身負枷鎖，即便他一身縞素汙穢不堪，可那樣頎長又消瘦的背影，陸宣一看便知。
    他毫不猶豫地就追著那背影而去，人流密集如潮，他艱難地一一撥開，朝著白昕的背影大聲喊道：“師兄！師兄！”
    周圍哄哄嚷嚷，一片嘈雜，白昕毫無察覺。他的身後，一名獄卒舉起鞭子抽了他一下，白昕腳下踉蹌幾步，沉重的枷鎖壓得他幾乎要佝下背去。
    “師兄！”陸宣的心都跟著揪起。
    白昕的身子突然頓了頓，腳下一緩，回過身來，在人群中一眼就尋到了他。陸宣怔然，呆呆地立在原地，與他隔街遙遙相顧。
    烏黑的長發一片淩亂，一身白衣亦是遍布塵灰。雙瞳似星，眉目如畫，即便狼狽如此，卻依舊遮掩不住白昕那張如鬆玉般不俗的容顏。長身鶴立，卓爾不凡，他就像冬日裏的暖陽一樣吸引了陸宣全部的目光。
    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那年深秋，風卷長空，落葉紛紛，浥塵閣的庭院內，他立於楓樹下仰頭直視樹上之人，白衣勝雪，不染塵雜，一派仙風道骨之氣。
    斯情斯景，一眼萬年。
    他眼中的淚瞬間就下來了，白昕牽著嘴角，對他莞爾一笑，隨即張了張口，對他道了一個口型。
    珍重。
    山水有相逢。這句話他一直放在心裏，也一直相信著，可事到如今，他才知道很多事情於他而言是無能為力，悔意瞬間襲來，他終於明白了白昕那“知足”二字的真正含義。
    一道鞭子從天而降，正抽在白昕單薄的肩上，衣衫劃破，白衣立刻就染上了一層紅。一個獄卒在後麵踢了他一腳，罵罵咧咧：“磨蹭什麼！還不趕緊走！”
    陸宣的眼睛都紅了，他扒開人群擠進去，大聲道：“放開他！你們……”嘈雜的人群鼎沸聲當即就蓋住了他的聲音，大河抹了一頭虛汗，將敲昏過去的陸宣快速攙走。

    作者閑話：

    明天第二卷完結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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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是外人，他是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