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緣起棲霞  第十六章 共枕一堂戲語道讖言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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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一到立冬前後,陸宣便開始手腳發冷,整夜整夜地睡不出熱乎氣,陸詠從前不知帶他看過多少大夫,都說這寒氣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隻能以藥長期調理,不能治本。
    母子二人一貧如洗,哪兒有多餘的錢來日日吃藥?是以一到冬天,陸詠便帶著他往南詔一帶走,那邊冬天的氣候較之陳唐要好上許多。夜裏又給他捂上好幾個手爐,這才能勉強過冬。
    “那從前在蓬萊的時候呢?”白昕見他捧著手爐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不覺好笑,“那邊就不冷?”
    陸宣道:“萊煙草有暖身之效,每年一春一秋,娘都會放了血讓我養著身體,她的血中有萊煙草的藥力,因此初初那十年裏,我這寒症並未顯露出來。十歲後,我們離開蓬萊,最先去的地方便是廣陵,也是立冬前後的時日,我的手腳便開始冰涼,原本沒放在心上,後來愈發寒冷時,夜裏不管蓋得再多,也始終冷得睡不著覺。於是每年的冬天,娘都會帶我去南詔住上幾個月,待春暖花開後再回陳唐。”
    白昕順著他這話想了一圈,道:“那也是夠折騰人的。”
    陸宣一麵點頭,一麵又將手爐抱得緊了些。白昕搖頭道:“你整日就這樣坐著可不行。”說著便拉他起身,把手爐拿走,又塞了一把劍給他:“走,和我去比劍。”
    手爐剛剛離手,陸宣便覺得一股寒氣倏地竄入了他的掌心,身體一顫,微微有些發抖,好容易舉起了劍,卻因為手中冰冷無力,使得動作都慢了許多。白昕陪他過了幾招便不耐煩了,走過來一摸他的手,果然寒涼刺骨,自己都被凍了一哆嗦。
    陸宣忙將手抽回來,愧疚地笑笑,道:“我沒事,繼續吧。”他可不想因為自己這身寒症而拂了白昕的一片好意。
    “你又來了。”白昕道,“明明扛不住,為什麼要執意堅持?你煎熬不住,就不會拒絕嗎?”說著重新握住他的手,兩人掌心相抵,陸宣感覺一股暖流正通過掌心流向體內。他剛想要掙脫,手指卻被白昕死死握住,問他:“這樣有沒有好一點?”
    那是白昕在用自己的內力為他驅寒,陸宣知道,這也算是治標的一種法子,可他怎麼能讓白昕就此消耗自己的內力?道:“師兄,我這寒症是好不了的,你不必如此。”
    白昕卻笑道:“該拒絕的時候不會拒絕,偏偏不該拒絕的時候又固執得很,你啊!”
    陸宣搖搖頭:“不是,我是怕你的內力太過損耗,對你不利。”
    “我武功比你高得多,還擔心區區這點內力?”白昕說著,又加快了內力傳輸,陸宣四肢已經有了知覺,道:“師兄,已經夠了。”
    白昕摸了摸他的另外一隻手,見他掌心已經有了溫度,這才收手,蹙眉道:“這才剛剛入冬,往後冷的日子還長著,你總不能整天抱著手爐躺在床上吧?”
    陸宣道:“我不如再去南詔幾個月,這路我很熟的。”
    白昕斜睨他一眼:“隻怕你被人賣了還幫忙數錢!”說著便分析道:“既是寒症,當以溫性藥物加以滋補,我爹略通醫術,不如讓他給你擬個方子。”
    其實白昕對陸宣態度轉變時,所有人都有些吃驚,不知他是如何想通的。不論這中間過程如何,到底還是白昕選擇了順從,眾人便也不再深究其中緣由了。白芾為陸宣看過脈後,想了一想,寫了個藥方遞給白昕:“先照這個方子給青謠開幾服藥吧。等一個月後,我再看看脈象有無變動。”
    天越來越冷,與南詔溫潤的氣候比起來,江寧這邊的冬日便是冰冷刺骨,加之偶有雨水,便越發的濕冷難耐。陸宣喝了一個月的藥,身體並無太大的轉變,起初入冬那幾日,夜裏抱著手爐還能勉強入睡,後來便不行了,他躺在被子裏,隻覺得被子都是濕噠噠的寒意,一夜下來幾乎冷得不曾合眼,不論加幾床被子、放幾個火盆都是無用。
    幾個夜晚下來,陸宣眼下已是烏青一片,直讓白茂、白芾心中著急,卻又無計可施。每日黃昏下來,陸宣便開始覺得難熬,白天還能曬曬太陽取暖,可晚上呢?
    他這日正在發愁,坐在床上望著火盆發呆,突然傳來叩門之聲,白昕隨之推門進來,陸宣以為他有事,問道:“師兄,這麼晚了,還有什麼事嗎?”
    一進屋就是一股熱浪襲來,白昕有著些許的不適,扯了扯領口:“這屋子裏也太暖和了些吧。”
    陸宣實話實說:“可我還是覺得有些冷。”
    白昕將他床上的被子一掀,自顧自地脫了外袍,陸宣詫異:“師兄,你這是做什麼?”
    “爹讓我來的。”白昕說著便跳上了床,往被子裏一躺,道:“他說,你既然住在我這兒,不妨試試我能不能給你取暖。”
    陸宣臉上瞬間便帶了一絲緋色,支支吾吾道:“這……不好吧……你……我娘都不曾……”
    白昕將他往床上一攬,道:“扭扭捏捏的像個姑娘似的,我還能吃了你不成?傳聞孔明與玄德帝還同過枕、共過被,兩個大男人怕什麼?”
    陸宣一想,覺得也是,也迅速縮進被子裏,剛一靠近白昕,就覺得一股熱氣迎麵而來,白昕就跟個火爐子似的,暖烘烘的像太陽一樣。陸宣怕自己的手冰到他,便背在身後,又被白昕拉到身前緊緊握住,雙手被他覆在掌中,陸宣覺得他的手比自己常用的手爐熱乎多了。
    兩人靠得極近,連氣息都是彼此交換著的,白昕伸手為他紮了紮身後的被子,問他:“冷嗎?”
    陸宣搖頭:“比前幾日好多了。”
    白昕便笑他起來:“你這個樣子,以後可怎麼娶妻?莫不是還要媳婦為你暖床?”
    陸宣臉一紅:“我沒想過這事。”又問他:“師兄,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白昕脫口而出:“脾性溫和,能書擅畫,最好也長得漂亮。”
    陸宣一聽,心道,這不就是二師娘的翻樣?便不說話了,白昕以為他睡著了,小心地又給他紮了紮被子,自己也稍稍離他近了些,手臂從他頸下伸過,將他攬在自己懷中。
    這一夜竟是出奇的舒服,如沐春風一般一夜無夢,早晨醒來時,陸宣發覺自己的手腳還是暖的。白昕仍沉沉地睡著,陸宣怕自己一動就驚醒他,隻好繼續躺在他的懷裏,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陸宣暗暗覺得奇怪,冬日裏雖然天亮得晚,可外麵不至於到這個時刻了仍是暗的,莫非自己今日醒得太早了點?他正暗自琢磨著,身邊白昕翻了個身,隨即睜眼來,陸宣叫道:“師兄。”
    “嗯。”剛剛晨醒,白昕的聲音都是低沉的,他伸了個懶腰,問道:“幾時醒的?”
    陸宣道:“有一會兒了。”便將自己方才的疑問說與他聽,白昕笑了一聲,道:“你穿了衣裳隨我出來,自然便知曉了。”
    浥塵閣的外窗上,都遮上了厚厚的簾布,陸宣不解:“這是為何?”
    白昕道:“我怕窗戶漏風,便將側室這邊的窗戶遮了一下。”
    陸宣“哦”了一聲,突然記起一事來,問他:“師兄,你之前是不是也這樣遮過北苑的窗戶?”他說的正是那日晚起,然後吃了夾生粥、苦饅頭一事。
    白昕笑而不語,陸宣心中又好氣又好笑,那日他醒的時候隻覺得與往日無異,看到窗外一片漆黑便以為天還未亮,沒想到竟然是白昕一手算計好的。
    “不把你與別人錯開,怎麼能吃到我專門為你準備的黃連饅頭呢?”白昕眼中一片戲謔,陸宣心中黑線一團,被他氣得苦笑起來:“總有一天你會嚐到比黃連饅頭還要苦的東西。”
    白昕毫不在意:“那咱們打個賭,走著瞧咯!”
    冬日裏天色多變,上午還是晴空萬裏,到了下午便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後來化成雪籽,最後成了洋洋灑灑的鵝毛大雪。
    往年裏無論是蓬萊還是南詔,都不曾有雪落下,是以陸宣見了這漫天大雪,覺得格外新奇,也不怕手腳四肢冰冷無力,坐在廊下抱著手爐一看便是好幾個時辰。
    白璋裹著貂皮小襖,在雪地裏蹦蹦跳跳很是開心,他見陸宣一人在廊下看雪,大喊一聲:“小師叔!”
    陸宣順著聲音而去,還未反應過來,一個圓溜溜的雪球便砸在了他的身上,白璋見自己擊中了,高興得手舞足蹈。
    見他如此高興,陸宣也放下了手爐,跳入雪中彎腰捧起一把雪朝白璋潑去,白璋嘻嘻笑著,小身影一扭一扭,煞是可愛。眼看又一隻雪球要砸在陸宣身上,突然有一片枯葉自遠方飛來,正擋在他身前,將這雪球擊散得如天女散花一般。
    白璋驚喜叫道:“三叔!”說著大步跑過去,抱著白昕的腿不放。
    白昕將他抱起來,指了指陸宣道:“你小師叔畏寒,別用雪砸他。”
    陸宣連忙道:“不礙事的,不過是陪他玩一玩罷了。”
    白昕一隻手托著白璋,另一隻手去探陸宣的手,隻覺得冰寒刺骨,臉色微微沉下:“回屋去。”也對白璋道:“璟華,等明日雪再深一些了,三叔陪你玩。”說著便送他去了璟華閣,回來的時候,手中多了兩壺酒。
    陸宣正在屋內靠著火盆烤火,白昕將酒遞了一壺給他,道:“溫過的,陪我喝一點。”
    從落雪起,白昕的眼中就藏滿了心事,他此番大口喝著酒,陸宣猜測,他心中肯定難受得緊。雖然不會喝酒且從未喝過,可白昕既然開了口,他少不得要跟著抿幾口。
    一口下去,辛辣入喉,嗆得他眼淚都出來了,白昕輕聲一笑,拍了拍他的後背,眼中逐而又覆上了先前的憂鬱。
    又是仰頭一大口酒,仿佛周身的氣血都被激起了一般,白昕麵色微紅,望著窗邊一隅道:“我娘下山那日,也是這樣的大雪天。”
    

    作者閑話:

    咳咳……那啥,您二位悠著點哈,flag不能隨便立的……
    明日預告:
    “我小的時候,我娘就為我定下了一門親事,說是一位能保我一世平安的貴人,讓我千萬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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