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眨眼間，曾經摩睺羅一般的小童已長得和當初的哥哥一樣高。
    小院裏新栽了海棠，香椿樹，馬纓花，木棉，槐花，胡枝子。正是窮夏初秋時節，空氣中還餘那麼一絲燥熱，
    香椿樹上淅淅索索跳下一隻貓兒來，這是一隻白身子，黑尾巴，腦袋頂上有三塊黑的“鐵棒打三桃”
    香椿樹下坐著一孩子，約莫十來歲，他一頭黑發閑閑用白玉簪子束著，著白袍，袖子用黑線描邊，描的是初春的海棠，花骨朵朵拿絳色描了，白袍下擺也是些海棠花兒，肩側一隻蝴蝶，黑邊白點藍翅，栩栩如生，白點乃小小珍珠精細的繡上去。雖還年幼，身型已有。
    又踩吉莫靴，腰間佩一蟬佩。
    他低頭，拿手指搓著貓兒下巴，烏發半掩其麵，頗有一番風流姿態。
    貓兒滿足的“呼嚕呼嚕”叫，在他懷中放軟身子，過了半晌，又不滿足的打個滾，露出自己白絨絨的肚皮，要主人撫摸。
    這機會可遇不可得，上回隔壁房的羅姐姐摸著它肉嘟嘟的肚子，笑嚷“這貓兒的肚子簡直吊著一塊油，胖死了！”就被它撓了眼睛，現在見著這貓兒，還鼓眼呢。
    楨鈺撓著貓兒雪白的肚皮，喃喃自語“團團，哥哥怎的還不來？”
    此時正是胡枝子的花期，一束修長的花枝上狀如風鈴的嫣紅花朵被折下，來人手中光圈浮現，就變出一碗棋子，棋子上頭都有小小的花朵鑲嵌，清香撲鼻。
    楨鈺笑道“哥哥，你總算來了，貓兒都要被我撓睡著了呢。”
    貓兒一聽，立馬爬起來，用炯炯有神的貓眼盯著崔子苓，示意主人胡說。
    “見諒見諒。”
    崔子苓穿的清爽，一支碧玉簪隨他歪頭微露，碧紗袍，枹木履，腰佩寶玦。
    “古人說嵇康——肅肅如鬆下風，高而徐引，今日見了哥哥我才知道這不是誇張。”
    楨鈺眼神帶光。
    崔子苓寵溺的刮了刮楨鈺的鼻子，
    “就你嘴甜，這棋子我就送你了。”
    說罷，把手中棋碗一推。
    崔楨鈺接了棋碗，笑的軟而甜。
    惹得崔子苓又刮了下他的鼻子。
    “我的弟弟真好看，待將來長得與哥哥一般大時，不知要引來多少女兒青睞？”
    “我才不要成親，我要當救濟天下，三過家門而不入的大禹。對了，哥哥，我今日開光了呢。”
    “真厲害！”
    崔子苓笑起來眼睛彎的像月亮。
    不過我隻是說別人會喜歡你，但可不一定嫁給你這混小子，唉，不顧家的男子不討女孩兒們疼呀，這是相互的。”
    “那，我得討個理解我，不幹涉我的夫人，她一定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一激動。楨鈺的詞彙就卡了殼，隻會“很好很好。”
    “嘖。”哥哥摸了摸鼻子，難道大義和情愛就不能調和嗎，真是個一根筋的傻孩子。
    “不該與你說這些，你姨娘得說我教壞小孩子。”
    “走罷。”
    崔子苓禦劍而行，楨鈺緊緊抓住哥哥衣角，內心豔羨，總有一天，他會像哥哥一樣——成為仙人！
    出了府邸，向東行百十步，就有雜耍人身著百戲服，拿一條長鞭，“唰唰”舞動，一旁的搭檔頭頂，手上的蠟燭全滅，眾人叫好。
    之後雜耍人拿出三個球，上下拋動，邊拋邊走，那幾個小球越來越高，也越來越快，之至藝人收手，三個球像回籠的雀兒，乖巧的掉回手心。
    夥伴抬出一件奇怪東西，傾斜的板子上是一條條由高到低的木柱，木柱上呈碟子，雜耍人先倒立將頭頂在最低處的碟子上，拍了拍掌，一跳，穩穩當當落到下一個高一些的碟子上，四周爆發出掌聲。雜耍人就“砰砰砰”的一級一級用腦袋落在碟子上，楨鈺隻覺得腦袋疼。
    像是什麼“口吐火焰”“胸口碎大石”“上刀山下火海”的節目，雜耍人都表演了個遍。
    楨鈺看的臉紅手紅——太興奮，不停拍手拍的。
    崔子苓支著下巴臉微搖，手肘靠在弟弟肩上，不時捧場的叫好。
    曲終人散，崔楨鈺期盼的望著哥哥，那邊雜耍人，跟他肩上的猴兒都拿著碗要錢。哥哥輕笑，從收納袋裏拿出沉甸甸一貫錢，交到楨鈺手裏，
    “這些零錢本預備給你買點小玩意吃吃玩玩，不過今天過飽眼福，就給他們吧，可有將近五斤重，你小心拿著。”
    楨鈺用力提著那一貫錢，哼哧哼哧，小臉都憋紅了，交到猴兒手裏，那猴兒眨巴眨巴眼睛，撓撓有些禿的頭頂，“吱吱”叫著，找來雜耍人，雜耍人笑得合不融嘴，好話不要錢一般從口中說出，直說的楨鈺好似天上的善財童子，十世轉生的大好人，心裏喝了蜜一樣甜。
    崔子苓揉著楨鈺的頭
    “嘿，力氣大了不少嘛。”
    已到午後，太陽沒那麼毒辣，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川寧城中人來人往，崔子苓拉著弟弟，走到一古董店門口，有小丫頭小兒郎靠牆根互相踢著毽子玩，那店主人也不惱，懶洋洋的靠在櫃台上，櫃上放著一隻酒碗，兩隻烏金釉的酒壇子，一碟大醬，一碟切的細細的豬耳朵，
    就著酒水小菜看門外風景。
    眼睛上下打量一番哥兒倆，靠向椅子，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才慢吞吞開口
    “二位進來隨便逛逛吧，小店新奇玩意挺多，你們也許有看上的，買回家玩玩。”
    楨鈺知道哥哥最喜歡這類奇珍寶貝，本以為他與店主人相識，不料竟是初來。
    拱手道“那就打擾了。”
    走進店裏，一股濃厚的香味扯著鼻子往裏鑽，櫃架旁邊是一隔間，隱隱看到有女人在燒菜。
    店掌櫃笑道“拙荊在燒肥羊肉燉口蘑，這口蘑是從高原下摘來又運到這兒的，我可盼了好久，昨兒剛到，今天拙荊看我饞的慌，就燒了，家裏中午有客人我還舍不得吃呢，這會兒熱熱。”
    這店掌櫃看來是個愛吃的，剛剛一副沒把二人放心上的樣子，現在見楨鈺往隔間探頭探腦，倒高興極了。
    崔子苓笑笑，並不說話，拉著楨鈺四處看古董玩物，突然他朝楨鈺興奮的叫道“看那盞琉璃燈。”
    那是一盞美麗的燈，銅製底座，雕刻著四獸，威武而栩栩如生。燈麵五彩斑斕，各種圖案拚接而成。
    楨鈺情不自禁伸出手輕觸，他看到哥哥睜大了眼，天旋地轉，世界隻剩下一片白，雪花點一般，陷入昏迷。
    楨鈺在一條密道中蘇醒，他朝前走著，許久，豁然開朗。這是一個廢棄的古城，街道上掛著靈幡和寫著“蠱”字的燈籠。城中央有一塊巨大的玉石碑，上頭寫著字，楨鈺走過去，想看清楚上頭的字。
    一團一團的鬼影就撲麵而來，化為實型。是一頭頭身子中間長著一張嬰兒臉，身後長有許多手，肩側手臂自然下垂的黑色怪物。
    楨鈺見勢不妙，撒腿往他們追來的反方向跑，前方有什麼亮閃閃的東西，他大喜，而身後追來的怪物不時發出沙啞的嘶吼。
    楨鈺一個躍身，跳到上方的石壁上撿起鋒利的匕首，再側身翻躲過身後撲來的怪物，立馬用匕首擊殺它。
    怪物的身體彈而帶有粘性，楨鈺使勁將匕首刺入嬰兒臉中，烏血滋溜溜的噴濺出來，下麵的怪物也想跳上來，楨鈺連忙就勢往下一推，屍體將上來的怪物推了下去。那怪物吃痛的哀嚎。
    他數了數，大概還剩四五個，在下方虎視眈眈的望著他，有一頭又跳了上來，楨鈺隻好一擊殺死它，然後跳了下去，絕不能給它們圍攻之機。
    他努力往前跑，然後突然跳到追他的三頭怪物中間，向一頭刺去，沒砍中頭部，不過也重傷了它。
    楨鈺一個飛身，略過身後兩隻怪物，繼續沒命狂奔。
    他就這樣跑跑跳跳，打遊擊戰一般，最終殺死三頭怪物。
    呼，果然哥哥說的走位很重要。
    他終於走到石碑前，可他一走近，石碑上方的字就變成□□化成的骷髏頭，嗷嗷鬼叫，楨鈺隻覺得頭疼難忍，情不自禁跳上石碑，一刀直切，自身煞氣加上這不知名的寶貝，石碑轟然裂成兩半。
    石碑裏赫然露出那盞琉璃燈。
    楨鈺正苦惱如何處理這琉璃燈，熟悉的聲音便響起
    “楨鈺！”
    是哥哥！楨鈺欣喜的轉過身，表情凝在臉上。
    那是一隻腹部長著哥哥臉的大蜘蛛。
    蜘蛛一聲聲
    “楨鈺。”
    叫的親切而深情。
    “楨鈺，你不是隻有我嗎，快到哥哥這兒來，我們永遠在一塊兒！”
    “大家都不要你，隻有哥哥要你。”
    “哥哥會永遠對你好。”
    蜘蛛慢慢逼近，
    楨鈺頭暈目眩，驀地吐出一口血來，抬起頭時，目光冷如寒冰，他咬著牙擦去鮮血。
    蜘蛛“嘿嘿”笑道“真是上好的苗子啊，不受我的蛛音蠱惑，把你們哥倆吃掉，我就能飛升啦。”
    “是嗎？我看是你要拿出受死的覺悟！”
    楨鈺手拿匕首衝了上去，他不忍心劃傷蜘蛛的臉，而蜘蛛表皮和蜘蛛腳都堅硬如鐵，和匕首摩擦。
    蜘蛛腳狠狠刺穿他的胸口，楨鈺痛到休克，卻在要刺入心髒時停住，
    楨鈺落入一個熟悉而溫暖的懷抱。
    “小小妖物也敢囂張？”
    崔子苓一身綠衣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一掌劈開蜘蛛，然後將手刺入蜘蛛腹部，從那裂成兩半的臉中掏出蜘蛛的內丹。送入楨鈺口中，拉開衣服，楨鈺胸口的黑色毒素肉眼可見的消散。
    他慢慢醒轉，神情冷漠，眸色如血。一副入魔之態，崔子苓大驚，但已來不及了，懷中人一掌打在崔子苓身上。
    崔子苓跪地吐血，楨鈺輕巧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