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窟兔】哥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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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放假有多快樂,返工的時候就有多痛苦。
付沉如一隻廢貓般掙紮了三天,還是不情不願地隨組長回歸工作崗位,繼續沒日沒夜地幹活。
年前特控局的調查有了結果。
“諦聽”查到“悲喜神”裏代號為“申”和“酉”的骨幹在馬戲團事件時正好在國外,故而偽裝成馬戲團的“悲喜神”南部地下基地裏,實際上隻有午一人在控製局麵。
午是十分自負的人,螃蟹橫著走慣了就看不清前方的路,一朝不慎翻了船,逃亡時被申帶到了東南亞某個小村寨裏呆著。
因為涉及跨國合作,特控局的行動不得不放緩,向上級申請聯合作戰。
這算是不太好的消息。時間耽誤得越久,“悲喜神”反撲的能力也就越強,警惕性也會更高。
跨國搜索隻能交由“刑天”去負責,“猙”則將目光轉向了更大的目標。
根據線人的情報,代號為“卯”的核心骨幹成員之一似乎就在B市內,但卯行事十分謹慎細微,線人在供出這條情報後便失去了聯係。
老杜一眾得知消息,皆是麵色凝重。
狡兔三窟。
看來這場仗有的打了。
除開工作上的事情,付雲還有一些膈應得慌又沒法說的難受之處。
茅韞來了,並且還帶來了他的小夥伴。
茅教授原本便有編製,但他們的科研項目在大學內部進行。
一期合作研究成果十分顯著,特控局幹脆報告一打,直接將人打包調來內部,繼續對“悲喜神”的藥物進行研究。
上班第三天,付雲走進安置區大廳,正好看到一群白大褂聚攏在中間,為首那人一臉欠揍的微笑同他們打招呼。
“付處,霜青警官,好久不見。”
付雲笑得很勉強,付沉倒是很開心,這種開心在他發現另一個人後變為了驚喜。
“沈醫生,你怎麼也在這裏?”
女醫師長及腰間的烏發為方便工作,給盤了起來,黑框的眼鏡下一雙眼睛笑意吟吟。
她過來同二人打了招呼:“恢複得不錯,過個年有精神多了。”
沈玥是付沉住院期間的主治醫師,同時也是某科研項目的牽頭人之一。
付雲有些心虛,沈玥同樣是他的主治醫師,這也就意味著他們住院時做的那些小動作沈玥比誰都清楚。
他忽然有了一總小學時在老師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的感覺。
茅韞略顯詫異:“看樣子沈醫生與你們是舊識啊,我還在想怎麼介紹呢。”
“去年九月時我們出外勤受了點傷,當時多虧了沈醫生。”
沈玥柳葉眉微挑,笑著反駁道:“那可不能叫‘小傷’。”
。
茅教授與沈教授就這麼變成了他們的半個同事。
不過好在付沉又開始帶著“刑天”特訓,甚至要外出到深山裏拉練,付雲腦內總盤旋的“貓咪會被拐走”念頭總算是消停了下去。
不過很快他就忙得連貓都顧不上想了。
積壓了一個春節的案子如潮水般湧來,付雲很快帶著一隊開始全國各地跑,解決不聽話的獸人。
老杜帶著二隊同樣不得閑,材料檔案馬不停蹄在各部門之間來回遞交,還未來得及簽完字就火速奔赴下一個案發現場,在天上的時間快趕上在地上的時間了。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雀躍起來的大概隻有徐偲。
雖然未婚妻和殷翔一樣,被留在總局內接受轉正評定,與自己天南海北,但徐偲還是很開心。
徐父徐母對這個忽然冒出來的洋媳婦兒有些猶豫和抵觸,但見過幾次麵之後,發現這個姑娘脾氣好做事還勤快。
問了一下,發現姑娘是被人騙來了中國,被自家兒子救了出來,在原來國家也無依無靠,很努力地在學習中文和中國文化。
徐母很快就對這個孤苦伶仃的乖巧姑娘產生了好感,並且產生了深深憐惜。
雖然有些擔心後代會變成個什麼樣子,甚至能不能有後代都是問題,但架不住徐偲意願堅決,也不想過多幹涉兒子的選擇,徐家父母於是同意了這門親事。
吉茜有些小心翼翼的受寵若驚,習慣了四處逃亡,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願意俯下身來善待她,給她一個家,她不想辜負了這份喜愛,這份期待。
於是麵對局裏的考核,她表現得特別用功也特別賣力,付雲偶爾回來路過休息時無人的訓練場,都能看到吉茜努力的身影。
又懂事又默默努力的姑娘,總是特別惹人心疼。
相比之下某隻被嬌寵慣了的雪豹就一點委屈都受不得。
付雲第二次出外勤回來,趕巧碰上付沉從山裏出來。
當著“刑天”一眾狗子的麵,付沉不好脫下偽裝,隻得板著臉規規矩矩同付雲打了招呼,就率眾快速通過。
二人擦肩而過,背道往兩個方向走,似毫無交集。
付雲當時還有些訝異來著,沒想到一個多月不見,貓咪的變化這麼大。
這個念頭沒持續一個小時就不攻自破,付沉將狗子們安排好就直奔組長辦公室而去,一進去就把付雲撲了個滿懷。
“哥,我好想你!”
“我太難了,山裏又熱蟲子又多!”
驚蟄剛過不久,山裏對季節的變化最大,對於生活在高山上的長毛動物來說簡直是折磨。
付沉於是不得不剪毛,連帶著冬天換毛後長到腰肋的奶奶卷如今短得都快紮不起來。
變回雪豹之後隻剩下了柔軟的內層毛,像一隻大號的白貓,一雙澄澈淺灰眼睛裏委屈得要死。
付雲樂嗬嗬將他抱起來,他也已經一個多月沒能見到貓咪,相較於過年前天天在一起的那段日子,現在短暫的相處簡直太奢侈了。
中隊會在局裏修整半個月再出發,付沉於是可以短暫回一下在茶場宿舍的家,但付雲今天晚上就得走。
雪豹難受到了極致,又別無他法,隻得把自己埋進充滿兩人氣味的被褥間,自己一個人委委屈屈地睡。
付雲其實也很難受,他甚至想請一天小假期回家陪貓咪。
但這次任務不行,這次任務關係到“卯”。
一個多月後,打入“悲喜神”內部剩下的唯一線人發來簡報,西部某座雪山上藏著“悲喜神”的其中一個大本營,因為卡在國境線旁邊又藏身高海拔陡峭地帶,一直未被發現。
線人傳出這條消息後便如先前那位一樣,從此銷聲匿跡,付雲他們心情都很沉重。
這條消息代價很大,必須要去一探究竟。
。
B市聯合醫院,位於高樓的重症病房裏。
老人骨瘦如柴,臉頰深陷,幾乎要戴不住呼吸機的麵罩。窗外藍天白雲,青鳥負著暖陽。
春光大好,但他的日子已經快到頭了。
男人身材高大挺拔,罩在白色的醫師褂中仍顯得風流倜儻,口罩一直拉到鼻梁,金絲眼鏡下的含情雙眼卻使這點遮掩恍若有意而為。
茅韞查完房後沒有回到會議室,而是將工作交給了副手,自己來到重症病房裏,恭敬在椅子上坐下。
規規矩矩,猶如當年仍在老師課堂上。
老人渾濁的雙眼看向他,茅韞了然,溫言答道:“我們今日又取得了新的進展,估計於年內可以完成這個項目,老師放心。”
頓了頓,又輕聲道:“這種抗癌藥物一旦問世,會拯救無數個家庭,老師也能得償所願,學生不敢懈怠。”
他似乎想到了什麼,低著頭乖順地笑了出來:“若非當年老師救命之恩,恐怕我還不能坐在這裏,又或者是進入到實驗室裏研發藥物。”
老人似乎也想起了舊事,幹癟的嘴勾起一抹輕笑。
他虛弱無力,甚至連開口時都沒有了聲音,茅韞卻還是聽懂了他在說什麼。
“……你當年,你母親抱你,深夜過來,排不到號…她跪著,求我救你。”
老人的笑容裏滿是欣慰:“豆丁大點兒的娃娃,病得都快喘不上氣兒了,我就加了個號……沒想到,你爭氣,活下來了,還是我最得意的門生。”
“一個好醫生……”
茅韞漆黑的眼眸裏含著某種情緒:“我想成為如老師一樣的好醫生,不論貴賤,治病救人。”
老人點點頭,而後疲憊地閉上眼,不再交談。
茅韞細心替他掖了掖被角,悄悄打開病房門離去。
老師這些天都很難有精神,食欲不振,夜間疼痛難眠,上一次如這般與人清醒交談,還是半個月之前。
茅韞心裏很清楚。
老師的時間不多了。
當年母親抱著病中的自己深夜輾轉,苦苦哀求,但沒人施救,因為他們早已欠下巨債無力償還。
絕望的女人跪倒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哭嚎著,請求醫生救救孩子。
沒有錢,沒有排號,什麼都沒有。
老師加班加點,將那個孩子搶救了回來。
茅韞永遠記得,老師每天來看他時,都會給自己帶上某個小玩具,或是幾顆糖果,據說是他女兒分享給這個可憐的男孩。
他讀了大學,當了醫生,他成為了自己的救世主,不再需要苦苦求救。
有一群人看中了他的能力,出高價請他研製強化藥劑,於是他有了威望,有了名譽,還有錢。
很多錢,是母親在按摩店一輩子掙不到的錢,是能支撐他償還債務,回報恩人的錢。
而這一切,隻是需要在一些動物身上實踐他的想法。
它們隻是動物,就算能變出人的皮子混淆視聽,那也還是動物。
茅韞看著新進來的信息。
雪山基地二期項目已收尾,三爺很滿意,請卯先生三日後來驗收。
非常好。
用一隻人不人獸不獸的怪物,來挽救無數人的生命。應該選擇哪一個?
很容易抉擇,不是嗎?
茅韞想。
。
西部,海拔四千六百米。
付雲每一次來到大雪山,就會想起很久之前,故事的開端。
那條大裂穀,雪豹A03。
飛機轟鳴飛過兩山之間,趙漢東被風雪糊得睜不開眼。他將腦袋微微探出機艙,看向下方連綿的雪線。
“付哥,這裏原來有條很大的裂穀,就上次彗星的時候留下的,現在已經完全愈合了,但還是留有痕跡。”
他向下指給付雲:“看那裏。”
付雲向下望去。
連綿雪山凍土荒原,冰封萬裏,有一道隆起的痕跡突兀佇立在山脊之間,如人肌膚上一道細小的傷疤。
這還是他第一次從空中完整地看到了裂穀全貌,時隔八年。
原來當年他和A03走了這麼遠啊,幾乎跨越了半條雪線。
八年的時間早已物是人非,再一次相見,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隻是可惜了某隻貓咪不在這裏。
他會想起來還是A03時經曆的那些嗎?也許不會了,A03已經變成人了。
他有喜怒哀樂,有自己的興趣愛好,有深愛的人,熱愛的事,有牽掛。
付沉雖然沒有了作為雪豹A03時的那些事,卻同樣與他有難忘的生死回憶。
都挺好的,付雲想。
飛機降落在一處隱蔽的雪坳,四人小隊下了飛機。
手勢一下,殷翔升至空中,實時監測著地麵的情況。
灰鷂子能在海拔四千處飛行,但到了四千六就顯得稍微有些吃力,他不得不停在一處較高的斷崖上,憑借灰色的羽毛隱藏自己。
“發現目標,東北方向一裏處有兩座崗哨,西北方向也有兩處,但未見到大型建築,估計是藏在山體裏了。”
鳶鳥殷紅的雙眼盯牢了崗哨中的衛兵,那些人全副武裝,崗哨上甚至有紅外光掃過的痕跡。
表麵一片荒涼,但明顯有重兵鎮守。
付雲不敢打草驚蛇,想了想,決定從西邊偏僻處試著潛入。
那裏有山石掩護,不像東邊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坡,很容易被發現。
付雲打了個手勢,老杜會意留在原地待命,趙漢東則同付雲一道匍匐著小心向前。
他對伏擊已十分有經驗,付沉的技能樹估計全點了刺客,他跟著貓咪鬥智鬥勇,不知不覺竟也提升了身手。
隻是他們才前進沒多久,崗哨處忽然有了動靜,衛兵立刻下樓巡視,幾乎瞬間,崗哨上的探照燈掃動起來,昏暗大雪下頓時無所遁形。
“不好,快撤!”
。
安置區裏,付沉剛結束一場訓練,正坐在場邊休息,“刑天”的狗子們躺了一地。
汗水順著小臂線條緩緩淌下,背後更是汗如雨下,它們滑過肌膚上若隱若現的深灰環斑狀豹紋,略過腰側兩個深深的腰窩,最後浸沒在褲縫間。
脖子上紅色的珠串浸了汗水,閃閃發亮。
付沉最終還是沒舍得用男朋友的珠串來紮頭發,對他來說用麻繩就能紮,何況現在還剪毛了,紮不紮都無所謂了。
他於是順了付雲一個小發圈紮起一個同款的揪,把男朋友珍重帶在脖子上。
打鬥的時候動作難免粗魯,但沒人碰得了他的脖子,男朋友自然也就安然無恙。
憂傷的大貓已經開始睹物思人,並大有相思得快產生幻覺的勢頭。
不知道付雲那邊怎麼樣了。
休息時放空思想,不知不覺便想到了遠在西部的男朋友。
他看著場中間累得生無可戀的狗子們,覺得日子好沒意思。
正想著,忽然看見一個穿著便裝的女子自通道中走來,手上還牽了一條狗。
付沉眼睛一亮。
“沈醫生,你好啊。”
“你好。”沈玥一襲藍色連衣裙,外邊搭了件風衣,工作時的白褂搭在手上,看樣子是剛剛下班。
付沉蹲下身,同沈玥的狗打招呼:“你好。”
沈玥沒忍住笑:“不太好分辨啊,它是我養的狗,不是安置區的獸人,叫球球。”
“啊,你好啊球球。”付沉笑著摸了摸狗頭。
哈士奇灰色毛色油光水滑,棕褐眼睛額上三把火,吐著哈喇,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
“它長得很好看啊。”感覺有些特別,但說不上為什麼。
“是不是很像狼?”沈玥也蹲了下來,哈士奇快樂地揚起腦袋求撫摸,“我以前養過一隻,但地震的時候丟了,到現在估計也已經不在了。”
說到傷心事,沈玥有些悵然:“後來我又見到一隻長得和他很像的小狗,就收養了來,就是這隻球球。”
“刑天”的狗子們好奇圍了過來,開始互相打起招呼,看起來很像某種奇特的儀式。
“我先走了,讓領導看到了不好。”沈玥無奈笑笑,“上班時本不應該帶狗的,但這孩子黏人得緊,一直哭,我隻好先把它放在超市老板那裏。”
安置區的超市都在丙區。
丙區很大,專供給比較平和、沒犯過大錯的獸人居住,他們在裏麵開設了超市和餐廳,學習能夠在人類社會安身的技能,看起來同一個街區沒什麼分別。
超市老板是隻黑色的哈士奇,性格歡脫,估計很樂意幫忙照看算半個同類的球球。
“我們這一個月都在訓練場,你可以把球球放在這裏。”付沉看著球球被寵愛地摟在懷裏,有些羨慕。
“領導發現不了,因為這裏都是狗。”不知誰說了一句,“刑天”一眾狗子全給逗樂了。
沈玥笑著道了謝,同眾人商量好明天將狗托付在訓練場的休息室,便牽著狗走了。
球球尾巴甩得歡快,小步子滴答滴答,看得出是在溺愛中長大的狗。
天真,單純,可以肆意撒嬌。
狗子們沉默著,有的想起了自己的訓導員,有的想起了舊主。
隻有付沉更想念自己男朋友了。
哥什麼時候回來啊,再不回來貓要離家出走了。
付沉怨念地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