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雪豹】初雪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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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雲煩惱了兩天,因為貓咪整整兩天都沒有同他說話。
    他冷靜下來之後,覺得錯在自己。他有他的考量,貓咪也有貓咪的想法。
    他出於安全和自由考慮,單方麵覺得貓咪該走;貓咪留戀他,單方麵一定要留下,甚至還豁出性命保護他。
    平心而論,兩個孤零零的人相伴了這麼久,要離開的時候還真沒那麼容易就放手。
    付雲覺得自己錯判了貓咪的意思,或許他根本不想離開自己。
    雖然貓咪可能隻是戀主,並沒有別的意思,付雲還是感到很快樂。
    快樂之餘又心平氣和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並且開始試圖道歉。
    但某隻大貓明顯不這麼想。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隻雪豹氣炸了。
    他的背毛豎了兩天,護士來檢查身體問話時他也隻簡單答幾句,付雲一出現他就立刻變回雪豹,還佯裝聽不懂也不會講話,隻衝著他齜牙咧嘴。
    就算偶爾不得不以人形出現,付沉使勁將自己唯四能用的手指縮回繃帶裏,惟恐一不注意被抓了手去畫押。
    付雲又無奈又好笑,哄也哄不動,隻得先暫時回避一陣,待他氣消了再去哄。
    。
    付沉其實沒想鬧太久,夜晚趴在床上的時候,他想了想,覺得自己也有錯。
    付雲的態度很搖擺,也沒有一定要趕他走的意思。隻是他心裏有鬼,稍一刺激就成了火藥桶。
    付雲大概沒他那種意思,隻是覺得貓咪可有可無,有了更好,可以互相做個伴。
    但放到他這裏就變成了一件不能忍的事情,那人大概還弄不清楚貓咪為什麼發這麼大的火。
    他趴在厚厚的被子下麵,忽然就覺得有些委屈。
    他喜歡付雲,但是不能告訴他,萬一付雲就此厭惡他,他就連小寵物都沒得做了。
    可還是想告訴他……想被他知曉自己的心意,甚至妄想著能得到回應。
    雪豹悄悄偏過頭去。
    貓科動物的眼睛在黑暗中非常好使,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付雲熟睡的側臉。
    付雲的睡容似乎很疲憊,每天跑上跑下比他還虎,都快讓人忘了他也是一個傷病號。
    他忽然就不想再鬧下去了。
    付沉悄悄從床上起來,四爪落到地上站穩,隨後順著氣味,一步一個腳印走到櫃子前,悄無聲息地拉開抽屜,將那兩份公文丟進垃圾桶。
    做完這一切,又悄悄拱開付雲的被子鑽了進去。
    。
    第二天付雲醒來時,發現自己陷在一團略微堅硬的厚重皮草裏。
    付沉將他整個人抱在懷裏,腦袋塞在他脖頸裏睡得正香,鼻息平穩溫熱,陣陣滑入寬敞的衣領。
    付雲看了一眼雪豹搭在自己腹部上方的粗壯前爪,隻覺得快要痊愈的肋骨又斷了回去。
    但他想了想,又重新躺回去,閉上眼反手擁住貓咪。
    秋天的清晨,風從窗口灌進來,已帶有些許涼意,纏在床上的一團暖暖融融,隻覺得這風舒適而安心。
    兩種頻率的呼吸漸次起伏,相互交織,房間裏隻有風撩撥窗簾的輕響。
    冬天就要來了。
    。
    十一月底的時候付雲就已痊愈,又投入到特控局的工作中。
    杜賓在十二月初時也已康複出院,趙漢東更是休息了兩周就帶傷返崗,同眾人一起處理“鳳頭驄”案件繁雜的收尾工作。
    安置區一下子湧進幾百號人,其中近一半都是危險人物,一下就把負責後方工作的“句芒”組忙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安置區徹夜燈火通明,“句芒”天天加班到淩晨,大有趕超“猙”組,成為特控局最能熬部門的勢頭。
    “猙”外出歸來後,才得知押送戌狗的車輛半道被一夥人劫持,雙方發生了激烈火拚,對方在將戌狗擊斃後便迅速撤退,留下一地死傷。
    這件事被“麒”高度重視。未由於是獸人,得以申請收押在安置區。
    於是付沉曾經的房間被空了出來,未成為新的甲級A區1號犯,並被派了多於一倍警力看守。
    但未沒有再爆發出曾經被強化過後的強悍戰力,反而經曆了好幾次心力衰竭,折騰得“句芒”手忙腳亂,差點沒保住這個重要的人犯。
    未蘇醒之後精神仿佛也沒有恢複,整個人神情呆滯,反應遲鈍,“句芒”的人給他檢查過後,
    猜測這是強化藥劑帶來的損傷。
    付雲住院期間,雖然有一部分工作必須經由他的手,但局裏的大體工作還是老杜在主持。
    那段時間老杜一邊處理繁雜的公事,一邊牽掛杜賓的傷情,整個人都憔悴不少,絲毫沒了原先風流大叔模樣。
    杜賓返崗的第一天,老杜就將他叫去劈頭蓋臉訓一頓,恨不得讓他卷鋪蓋老實回家呆著,找份踏實穩定的工作。
    杜賓麵無表情聽了四十分鍾,隨後搖著尾巴愉悅地走了,大概狗子覺得罵他也是為了他好。
    不知道他聽進去了沒有,但根據他出辦公室時看起來心情不錯的背影,老杜覺得如若下次碰上這種事情,杜賓還會這麼幹。
    午自從逃到公海上便沒了消息,殷翔當初追出去老遠,直到撐不住時才不甘心地恨恨折返。
    幾個月來一直在同“諦聽”捕捉午的蛛絲馬跡,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看起來也頗有點精練幹員的意思了。
    午的地下基地十分龐大,“悲喜神”此番遭遇重創,頓時將自己的馬腳小心藏了起來。
    逼問出的線索全部中斷,特控局不得不暫時停止搜查。
    但這些事情付沉都不知道,他在醫院裏躺了快三個月,現下正收拾了東西,歡歡喜喜準備出院。
    。
    晚上九點,付沉終於等來了接他的人。
    付雲返工的第三天就接到一個外出的任務,去黔南逮山貓一走就是大半個月,直到付沉出院日的淩晨才匆匆回來。
    由於付雲走的時候兩人還沒從冷戰的後勁裏緩和過來,是以付沉對於這次出差並沒有什麼過多的關心,直到某人消失近一個星期才反應過來。
    不得不說暫時分開真是解決吵架冷戰的一種良方,付沉在鏟屎官走了四天後,就已經想得不行了。
    待到付雲回來時,雪豹已基本沒了什麼脾氣,歡歡喜喜地待在醫院裏等著被領走,還態度堅決拒絕掉老杜幫忙接人的提議。
    付雲還穿著一身衝鋒衣,冬季黔南大山深處的濕冷堪比北方的低溫,付雲下了飛機連衣服都不用換,在特控局交接了一下案件便馬不停蹄回來接自己的貓。
    才推開病房門,一個陰影就帶著房間裏的暖氣將他包裹住。
    “哥!你回來了!”
    貓咪直接把自己熊抱住,付雲被勒得喘不上氣,笑著讓他鬆手。
    付沉變成人形時比他高了半個頭,抱他時他可以聞到付沉衣服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很好,看來他不在的時候貓咪有自覺洗澡洗衣服。
    付沉已經換好了一身淺白的藏袍,付雲將他放在床頭的行李袋一拎:“走吧,我們回家。”
    。
    住院大樓裏靜悄悄的,病人們早已按時入睡,走廊上隻有護士來回走動查房,靜悄悄守護這群脆弱的人。
    白天這裏上演許多冷暖人間戲,到了夜晚便如舞台謝幕般歸於疲憊的寂靜。
    付沉緩緩走出住院大樓,抬頭朝天上望了一眼。
    B市夜晚燈火輝煌,繁華的鬧市區更是燦如白晝,但在大樓前的這片空地上,付沉得以見到B市黑漆漆的夜幕。
    他的身體雖然已經康複,卻仍然虛弱,站立不久就會喘氣。
    付雲正忙著將行禮搬上車,看到抬頭望天偽裝成柱子的貓,不由皺眉。
    “快進車裏去,在這杵著做什麼?”
    付沉聽話地爬上車:“下雪了。”
    “嗯?”付雲也抬頭看了一會兒。
    “沒有吧。”他鑽進駕駛室發動了車子,“話說B市得有三年沒下雪了。”
    窗外夜色黑漆漆的,付沉認真地觀察著世界,不知在想什麼。
    “我也好久沒見到雪了,以前住在卓瑪家倒是每天都能見到;上一次去滇西,也沒碰上下雪。”
    付雲唔了一聲,沒有接話。
    。
    車內靜悄悄的,但誰都不想打破這種寧靜,隻有車外的世界偶爾有喧囂聲一晃而過。
    當然不是因為仍然在冷戰,冷戰那點溫度在離別麵前顯得微不足道,付沉隻是想享受一下兩個人難得的相處時光。
    “下雪了。”付雲低低地說。
    他往車前窗看去。
    那裏細細密密降下星點雪花,一開始隻如錯覺夢幻,而後逐漸變得真實、清晰,不知不覺間,就在車前蓋附上一層靜靜的白。
    老宿舍樓底下路燈也是一樣年暮,鐵柱上漆的白皮早已如落葉嘩嘩剝落,隻剩一根光禿禿的柱子和一盞昏黃老燈,佇立在孤獨的夜裏,聆聽千家睡意。
    付雲將輪椅塞到樓梯間,省去每天外出時搬上搬下的麻煩。
    方一轉身就看到貓咪裹著外袍立在雪裏,身形微微晃動著,似在享受初雪。
    在樓下站著看總歸對大病初愈的人不好,付雲還是將貓咪勸回了家裏看雪。
    貓咪離家三個多月,東西仍放在原地沒有移動,但家裏屬於他的氣味已經逐漸淡掉了。
    付沉坐在沙發上,目光在屋中擺設間流轉。
    付雲可能感受不到,但他作為一隻貓科動物,自然能嗅到自己在領地上做的標記,譬如他最喜歡
    躺的沙發位置,吃飯專用的椅子,付雲床上的一方角落。
    現在這些地方氣味消散,有了些落寞的味道。
    盡管付雲精心打理複原,也還是掩不去原主離開三個多月的事實。
    他忽然有些心疼。
    付雲將家裏所有屬於三口之家時期的東西全都保留了下來,還原度驚人,就算付沉有時候調皮玩鬧開了,他也能將所有的東西都放回原處。
    舊物或許能被精心保留,可曾經得到的愛卻再也沒有辦法尋回了。
    它的孤魂隻能寄存於某塊記憶的碎片,等待某天被無意中觸碰,然後如蛇蠍一般,跳出來對著肉做的心就是一口。
    付沉拉開陽台的門,搬了張小馬紮坐出去。
    初雪靜謐素冷,紛揚間遠處燈光朦朧輕緲,他坐在昏暗的陽台上,好似俯瞰著世間。
    付雲尋了一圈屋子沒找到貓,最後在陽台上找到一個安靜的背影。
    一件厚重大衣搭上肩頭,付沉回神望去,見付雲也扯了張小馬紮坐在他身邊:“累了嗎?是不是該睡覺了。”
    付沉下意識往他那邊靠了靠,輕笑著低聲道:“在看一會兒嘛。”
    付雲就回身把客廳的燈關了,周遭先是漆黑,而後在夜的背景下,飛雪如至天鵝湖的浪尖,旋轉跳躍愈發輕快明朗。
    “人類有個奇怪的傳聞,說初雪的時候和愛的人一起看,就能長久。”付雲忽然道。
    而後又像陷入了回憶裏,聲音在夜色中變得有些不可捉摸。
    “以前我媽還在的時候,就喜歡拉著我爸在樓下看雪,後來她走了,我爸就沒再安靜坐著看過雪。”
    “不過傳聞歸傳聞,寓意還是好的。”
    付沉低頭思忖片刻,又仿佛開玩笑似問:“和小寵物一起看,小寵物能不能擁有吃辣的權利?”
    付雲被逗樂了,這隻大貓雖然因為物種的關係一日三餐隻吃肉,但口味在逐漸向人類特別是川蜀地區看齊。
    羊肉非烤不吃,不放辣椒不吃,嬌氣得很。
    但因為養傷忌辛辣重口,付沉已經饞了三個月沒能吃辣,櫃子裏藏了包辣條每天拿出來聞一聞,隨後苦著臉繼續吃養傷餐。
    “不可以,等你身體養好了才行。”
    付沉撇撇嘴,故作怨念道:“你不愛我。”
    付雲被他強盜邏輯懟得有片刻說不出話,隨後將他從馬紮上拉起來:“行了,你得去睡覺了。”
    。
    晚上睡覺的時候,付沉照例在付雲床上擁有了一席之地。
    並且因為他是手掌嚴重受傷的傷病號,被準許可以便成人睡覺,但必須蓋著自己的被子。
    隻是睡到半夜,某隻貓仗著自己前身為夜行動物,悄咪咪蹬掉自己被子鑽進旁邊地盤,鑽進某人趴著的懷裏暖融融,舒服得不停發出嗚嗚聲,抱緊了不肯撒手。
    付雲被折騰得醒過來,皺眉想將貓推開,卻聽到他似熟睡中疼痛難忍:“別動,我手疼……”
    付雲頓時如泄了氣的皮球般宣告認輸,小心翼翼將貓的雙手挪到安全位置,隨後回身抱住他昏昏沉沉睡過去,手還下意識地輕輕安撫貓咪後背。
    付沉躲在臂彎和被子搭成的溫暖空間裏偷樂,某隻大貓打蛇隨棍上的能力真是一級棒。
    他趁著付雲熟睡,悄悄在他胸口留下自己的氣味。
    三個多月後,這個總顯得暮氣沉沉的家裏又有了嶄新的氣味標記。
    你放心,不論離開多遠,我都會回到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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