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頭頂上那破鑼嗓子又喊，“哎喲我倒忘了，你現在嘴巴貼了封條，發不出聲。”
    葉荒涼一邊運功一邊暗想，得意吧你就，看爺爺我待會兒怎麼收拾你！
    他正生著氣，忽聽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
    “前輩，莫要再戲弄他了。”
    這聲音輕緩從容，聽在葉荒涼耳朵裏卻如同扔了個炸雷。
    瞬時間血往上湧，禁不住內心的狂喜！
    葉荒涼說不出話、喉嚨裏隻是不停“嗯嗯”叫。實在受不了了，索性用手指扒著兩片嘴唇，將它們強行分開。
    “之遠……之遠，是你麼？！”
    眼前突然有盈盈的燈火亮起，一個纖長而熟悉的身影愈走愈近。
    毛球剛才也同葉荒涼一起遭了難，此刻突然哼了一聲，無比艱難地從角落裏向來人爬去。
    “你……”
    葉荒涼心頭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明明和這人分開也沒多久，可為什麼偏有種恍然隔世之感？
    唐雲溫柔地喝止毛球不要靠近，在離著葉荒涼約摸兩丈遠的地方停下了。
    “前輩，你把他搞成這副模樣，卻要他如何脫身？”
    ——這話明顯不是在問葉荒涼。
    隻聽頭頂那破鑼嗓子又道，“這有何難……再往前去有個水潭，你將他洗吧幹淨就行了。”
    唐雲微微頜首，轉頭對葉荒涼道，“你能自己走過來麼？”
    葉荒涼聞言試了試——這膠水也不知用什麼做的，竟幹得極快，片刻功夫已將鞋底牢牢固定在地麵、紋絲不動。
    “你等等，我有辦法！”
    他一邊說著，僵著手用劍刃將鞋麵劃了幾道口子，然後蹬開腳丫子、憋著氣一蹦蹦老遠，直挺挺地落到了唐雲的麵前。
    這場景實在是頗為滑稽，直引得那怪人又嘎嘎大笑起來。
    不過唐雲並沒有笑他，隻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說道：“隨我來。”
    葉荒涼很想抬頭看看那位始作俑者，奈何拜那“膠水”所賜，渾身僵硬宛若活跳屍般，也隻好暫忍了一腔怒火放棄。
    唐雲舉著火把在前麵帶路，葉荒涼和毛球以一種極為奇葩的姿勢在後麵跟著。
    “之遠，那個人到底是誰，你怎麼會和他在一起？”
    “……”
    “你剛才是怎麼逃脫的……為什麼不在原地等我？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都快急死了！”
    “……”
    “不過話說回來，這些陷阱都是那家夥設的吧？哼！等待會兒問清楚，看我不砍他個十七八刀！”
    唐雲突然頓住腳步，回頭無言地望著他。
    “怎麼了？”葉荒涼一呆。
    唐雲輕輕歎了口氣，將火把指向身後。
    “到了……快去罷。”
    葉荒涼蹦過去一看，還真是個水潭子，黑黝黝的也不知水有多深。
    “都已經結這麼硬了，真能洗掉嗎？”他愁眉苦臉地問。
    “他既說了可以，應當不會錯。”
    “哼……”葉幫主想起剛才的遭遇，莫名又光火起來。
    “他孤單慣了，如今見了你甚是喜歡，便忍不住想開開玩笑……”唐雲柔聲勸道，“他若真有殺意，你我豈非早已死了幾百次了……”
    ——見了我甚是喜歡？！
    ——忍不住想開開玩笑？？！！
    葉荒涼憋住氣，心想自己不在的時候，這位唐公子是不是被那怪人灌了什麼迷湯？看來待會兒還是要好好問清楚！
    想到這裏，於是招呼毛球一起下水。
    毛球起初在潭邊猶猶豫豫，頗有些害怕，但看見葉荒涼進去後好像也沒什麼危險，終於也肯慢吞吞地下去了。
    潭水冰涼徹骨，不過好在倒是不深，一人一熊站在那裏剛好及胸。
    葉荒涼把頭整個埋進去一頓搓揉，說來也奇怪，那“膠水”竟真的在水裏慢慢化開、消失不見了。
    葉荒涼在潭裏泡了一會兒，直到萬分肯定自己眼皮能夠重新毫無障礙地開啟、闔上，這才哆哆嗦嗦地趟著水上來。
    唐雲早已在岸邊生起了一個火堆，吩咐葉荒涼把濕衣服脫下來烤幹。
    “啊，好冷！”葉荒涼光著膀子在邊上不停跳腳。
    “坐。”唐雲無奈地看著他。
    葉荒涼依言圍著火堆坐下，牙齒止不住地一陣格格作響。
    唐雲見狀，隨即撕下一片內襟幫他把背上的水擦幹，然後又脫了自己的襖子輕輕覆在他身上。這葉荒涼哪能答應，忙把衣服扯下來還給他。
    “你不用管我……我是習武之人，擋的住。”
    “你先穿著吧，等衣服幹了再說。”
    兩人在那裏推來推去相持不下，葉荒涼一個不耐煩，索性把他一起裹進棉襖裏來——這下子大家都暖和了，可氣氛卻變得萬分詭異。
    唐雲一抬頭，冷不防對上葉荒涼的臉，眉頭立刻就皺起來了。
    “你嘴怎麼了？”
    “啊？”
    葉荒涼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還真挺疼！外帶手上一灘血。
    “哈哈，就剛才急著跟你說話嘛……”葉荒涼硬擠出個笑來，“應該沒破相吧？反正本幫主已經英俊到人神共憤的地步了，稍微有點瑕疵倒也無妨……”
    唐雲皺著眉聽他胡說八道，很想找東西把那張嘴給封起來。
    可能是身為醫者的關係，唐雲平時特別見不得人流血。可眼前此人好像偏偏就喜歡跟他對著幹，隔三差五地給自己添個傷口，好似這一身皮囊是借來般的毫不憐惜。
    “你怎麼總是這樣……”
    ——耳邊傳來一聲極輕微的歎息。
    葉荒涼一怔，側過頭就看見唐雲眉頭緊鎖、一副奈何為之的表情。
    此時火已燒得愈加旺了些，但兩人依舊挨得極近，近到彼此能感覺到對方身上傳來的溫度。
    葉荒涼隻覺得一顆心越跳越快，什麼國仇家恨、什麼山洞怪人，統統忘到了十萬八千裏外。腦子裏隻剩下那人柔和俊美的側臉，和時不時抬頭交彙時奪人心魄的鳳眸。
    唐雲心裏也有些怪怪的，心知兩個大男人湊那麼近實在不妥，但偏又覺得如現在這般就是極舒服，連身子也懶洋洋的不願意動彈半分。
    耳鬢一陣陣呼吸吹到臉上，越來越急促。他不經意地抬頭，忽見葉荒涼正睜大了一雙眼睛癡癡地望著自己，也不知已經這樣盯看了多久。
    唐雲微微燒紅了臉，忍不住道，“你做什麼？”
    葉荒涼渾然不知羞退，反而著了魔似的一把抓住他胳膊。
    “我……”
    “你什麼？”
    “我嘴好疼……”
    唐雲：“……”
    葉幫主險些把自己的大腿掐腫，這才忍住了沒把那後半句“——你能幫我治治麼？”給當場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