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荒涼背上起了層冷汗。
    此刻他與唐雲相距五尺開外，已然夠不到對方的身體四肢。一旦萬矢齊發，自己決計是來不及趕過去救他的。
    “之遠，你還好吧？”葉荒涼焦急地問道。
    “嗯……”事出卒然，唐雲也有些氣息不穩，“你千萬別亂動了，腳一鬆開就會觸發機關。”
    葉荒涼臉一垮。
    “那現在怎麼辦，難道就這樣一直杵著？”
    “讓我想想。”
    唐雲深吸口氣，不由自主看向自己手中的火把——眼下尚可說是僵持不下，可火總有燃盡的一刻，到時候他們又能堅持多久呢？
    葉荒涼顯然沒有那麼好的耐心，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
    “你做什麼？”唐雲皺眉看著他將身上的背囊解下來。
    “當然是自救啊……”某人頭也不抬地說道。
    “你打算如何自救？”
    “會有點刺耳，你把耳朵捂起來。”
    葉荒涼一邊交代，一邊從袋子裏掏出個烏黑短小的物件，放到嘴邊吹了起來。
    ——一聲聲尖銳嘹亮的哨聲劃破死一般的寂靜，帶著陣陣回音響徹整個山洞。
    唐雲不知道他這是要做什麼，隻得掩住雙耳、靜觀其變。
    葉荒涼吹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什麼動靜，終於氣餒地停下來，臉上盡是失望之色。
    唐雲剛想問他到底怎麼回事，忽聽遠處來路上隱隱傳來一陣踢踢拖拖的聲響。過不多時，一隻鬼鬼祟祟的小腦袋從甬道口探了出來。
    葉荒涼大喜，忍不住叫了聲“來了！”
    唐雲一愣，忙借打著火光細看，隻見一個黑影磨磨蹭蹭越走越近，竟原來是在洞口鎮守的毛球！後麵還拉著那輛累贅的雪地拖車。
    葉荒涼高興地差點一躍而起，滿口叫著“好乖乖，真聽話”。
    唐雲也甚為驚喜，不過還是記著眼前的危險，忙叮囑葉荒涼不要讓毛球到處亂走，以免再踏到機關上。
    “這就叫養熊千日、用在一時……我實在是太有遠見了！”某人還在那裏得意。
    “它竟能聽懂你的指令？”唐雲問道。
    葉荒涼嗬嗬一笑，心裏突然有些尷尬。
    ——前陣子因為王芊和唐雲走得近，他一直心情鬱悶，於是就變著法子拿毛球消遣。為這他還專門做了個哨子，成天招呼熊崽跑來跑去逗著玩。
    誰知今日這緊急時刻竟來了個意外之喜？剛才這一試驗果然奏效，毛球原本不肯進洞，但終究是積習難改，一聽到主人的召喚立刻來了精神，忙就屁顛顛地就跑來了。
    葉荒涼把背囊裏的幹糧全部倒掉，剩下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連著袋子一起卷吧卷吧墊到腳底下塞實了，然後招呼毛球小心翼翼地挨過來，一屁股坐在上麵。
    葉幫主的雙腳瞬間重獲自由！
    “不要耽擱時間。”唐雲出言提醒道。
    葉荒涼點點頭，告誡熊孩子不準動，接著把它身上的繩子鬆了。
    “你們等著我！”他不放心地看看這一大一小，終於狠狠心拉著拖車轉身飛奔而去。
    你去哪兒——
    唐雲瞧著那人的背影，話沒問出口，心裏卻沒來由地緊了一下。某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充斥著他的胸臆，待意識過來之後，自己也被自己驚到了。
    他轉回頭，看見毛球呆呆地坐在剛才葉荒涼陷入的小坑上，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實在是無辜。
    唐雲忍俊不禁，“誰讓你那麼相信他的話……現在可好，上當了吧。”
    毛球低下頭，默默地趴在地上領受了這份自作自受。
    唐雲收起笑容，開始仔細打量周遭的環境……
    葉荒涼一口氣跑到洞口，四下裏搜索所有可以搬動的大石頭，然後收集起來裝車。他能想得到的唯一辦法就是依樣畫葫蘆，找些笨重的東西代替人的重量。可惜眼前所及之處都是白皚皚的積雪，就算有什麼也都埋在底下看不到了。
    葉荒涼心中是千萬個火燒火燎——唐雲現在正被幾百根箭頭指著，一旦熊崽起身離開、哪怕是屁股扭扭動一動，那人便有可能性命不保。惟今之計也隻有盡快趕回去營救！
    葉荒涼收拾東西，一路飛也似的地在洞內狂奔。才到岔路口，忽見毛球從裏麵歡呼雀躍著向他跑來。葉荒涼心猛地一沉，扔下手裏的車，瘋了似的往右道奔去。
    到達出事地點，隻見密密麻麻的箭矢已鋪滿一地，而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卻又不見了。
    葉荒涼喘著粗氣，心尖都在發顫。
    “之遠……唐雲！你在哪？”
    毛球小心翼翼地靠近來，蹭在他腿上。
    葉荒涼一把揪住它後脖子，生生將頭重逾幾百斤的小畜生拎了起來。
    “不是叫你不準動麼！”他咬牙切齒地說道，“你把人給我弄到哪裏去了？！”
    毛球自然是沒法回答，它從未見過葉荒涼發這麼大火，直嚇得手足僵硬、呆若木熊。
    ……
    洞裏忽然躥進來股冷風，吹得葉荒涼腦袋稍微清明了一點。
    熊孩子都挪窩了，卻沒被箭射死。那是不是說明——說明那人也應該安然無恙？？
    他籲口氣把毛球放下，後者立即哀鳴著縮到牆角躲他遠遠的。
    葉荒涼哪裏還有心思安撫它，尋了一圈，既不見血、也不見唐雲的蹤跡。
    “之遠……”
    他輕輕喚了一聲，雙眼竟有些潮熱。
    ——這已經是第二次他把人給弄丟了，偏偏還是在這樣一個詭異的地方，四麵八方不知藏了多少凶險。
    “我去找他，你要不要一起來？”葉荒涼回頭招呼毛球，像是給自己找一點安慰。
    好在熊崽居然頗通人意，心裏雖然還有些害怕，但終究還是聽話地爬過來，坐在他的腳邊賣力討好。
    葉荒涼摸摸它的頭，“你剛才一定看見什麼了對不對……能不能帶我去見他？”
    毛球嗚咽一聲，突然直起身子開始往前爬。
    葉荒涼不敢怠慢，忙舉著火把緊緊跟隨。他才吃過苦頭，這回更是小心謹慎，一邊走一邊時時戒備。一人一熊行了幾百米遠的樣子，毛球終於停了下來，回身扒著他的褲子求抱抱。
    葉荒涼頓時黑臉——這熊孩子，都多大了還撒嬌，也不看看是什麼地方。
    正待發作，毛球卻忽然靜了下來，抬頭望著遠處黑暗中，嘴裏發出陣陣不安的低吼。葉荒涼的心沒來由地一縮，火光所及之處，有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從眼前一閃而過！
    “誰在那兒！？”
    葉荒涼大喝一聲，身體有如離弦之箭般彈了出去，可到了跟前一看，卻隻見幾麵冰冷的石壁，空無一人。
    “之遠，是你麼？”
    “是你麼……”
    “你麼……”
    “……”
    空蕩蕩的洞裏不斷傳來自己重疊的回音，聽起來幾乎叫人絕望。
    毛球慢吞吞爬過來，把手掌遞給他。
    “我們一定能找到他。”
    葉荒涼深吸一口氣，準備繼續探路。
    誰知他腳才向前踏了一步，突然有什麼東西鋪天蓋從頭頂澆下來。葉荒涼猝不及防，瞬間被淋了個通透！
    毛球也被嚇得不輕，連滾帶爬地躲到壁角裏藏了起來。他大吼一聲、拔出佩劍，黑暗中隻聽到一人一熊粗重的喘息。
    等了半天，並沒有遭遇意料之中的襲擊。葉荒涼稍稍定魂，再睜眼看時，卻發現手裏的火把已經被澆熄了。
    這下可真叫是兩眼一抹黑，暗無天日！
    葉荒涼剛才扔了背囊救急，連同火折子之類一並在裏麵，此時隻覺得欲哭無淚。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已經在山洞裏住慣了，倒也不是特別討厭這種漆黑一片的環境，要是換了旁的什麼人，估計早尖叫著逃出去了。
    “毛球，你在嗎？”葉荒涼試探地喚道。
    黑暗中傳來一個熟悉的咕嚕聲。
    他冷靜下來，開始思考如何對付眼前這新的危機。
    剛才那一場“大雨”擺明了是有人做手腳，自己大約又莽莽撞撞掉入人家設好的圈套裏……不過看來這玩意兒應該沒毒，否則他恐怕當場就該掛了。
    葉荒涼正暗自慶幸，忽覺眼皮好像被什麼東西揪起來似的，竟連眨眼也困難。他心裏一驚，忙試著活動身體的其他部位，結果發現一雙腳已經緊緊地粘在了地上，根本無法抬起。
    葉幫主嘴角一抽。
    ——這一路進洞來碰上的都什麼事兒啊……到底哪個混蛋想出來的損招，真有仇的話，跳出來噼裏啪啦打一架不好麼？
    他想罵人，但很快就發現連這項最基本技能也發揮不了了，因為自己那兩片薄薄的嘴唇已經被萬年膠水死死黏住、無法分開。
    “……@×π%{}＃＆？！！！”
    毛球喉嚨裏又咕嚕了一下，表示實在聽不懂他的表達。
    葉荒涼垂頭喪氣地在那裏想折，忽然黑暗中平空爆出一陣大笑！
    那人笑得極盡猖狂、幾近斷氣。偏那聲音又嘶啞粗糙之至，聽在耳朵裏有如用鈍鋸撕扯著身體，說不出的難受。
    葉荒涼手不能動，恨得牙根發癢。
    過了好半天，那擾人的笑聲終於漸漸停歇，頭頂上幽幽傳來個聲音——
    “唉真是，一個太聰明、一個又太笨……要不然你跟我講講你爹娘的名字吧，也許我可以考慮放了你。”
    葉荒涼心道，隻要你肯出聲就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