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樓的老鴇表示今晚有點不開心。
    ——花魁大賽的初衷原是為了給自家幾個女兒打響名頭、拉生意，誰知半路上竟被個男人搶去了風頭，就連她的鎮店之寶——雨鳳也沒撈到好。
    各位頭牌一打外麵回來便沒精打采。雨鳳姑娘更是拉長了張臉，一甩袖子、連客也不接了！
    這幫姑娘裏，老鴇對她最是沒辦法。九龍縣城大門大戶的公子老爺們最愛的就是這塊心肝疙瘩肉，讓天香樓日進鬥金，真正叫打不得也罵不得。
    月上三竿，老鴇估摸著這氣也該生得差不多了，於是讓廚房做了碗紅棗蓮子羹，親自端上去給她。
    篤篤篤——
    “雨鳳啊，睡下了沒有？”老鴇輕輕敲門。
    裏麵寂靜無聲。
    “我的兒，勝負乃兵家常事。何苦為個不知趣的臭男人氣壞了身子哪……”
    老鴇苦口婆心地繼續在門口勸。
    屋內——
    雨鳳側頭偷偷瞄了眼身邊那個“不知趣的臭男人”，臉又有點垮下來的意思。
    “我知道了媽媽……女兒這就要睡了，您請回吧。”
    “你先開開門啊，我給你拿了夜宵來。”老鴇簡直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
    “我不吃宵夜了，我……我怕胖。”
    老鴇：……
    聽到門口“踢踏踢踏”的腳步聲漸漸走遠，葉荒涼鬆了口氣，這才從繡床上跳下來。
    唐雲微微頜首，“多謝姑娘相助。”
    雨鳳苦笑，“二位公子要是沒別的事，可否容小女子先行退下？”
    唐雲剛想說好，葉荒涼那邊卻道了聲“且慢”。
    “你還想怎樣？”唐雲皺了皺眉
    “萬一她被人扣住，暴露了我們的行蹤，豈不又是前功盡棄……”葉荒涼道，“反正也不差這一晚，大家將就下吧。”
    雨鳳一聽，暗道苦也，看來這倆祖宗是要跟我耗上了！
    葉荒涼把懷裏所有的家當都掏出來交給她。
    “這些算是我們的過夜之資，姑娘請收好。”
    一看到銀子，雨鳳的臉色稍霽。
    “既如此，二位今晚就請在大床上安歇吧，我去那邊榻上睡。”
    唐雲總覺得這句話裏的意思似乎非常不妥，可又想不明白不妥在哪裏。
    葉荒涼可不管那麼多，蹦起來四仰八叉地倒在軟綿綿的繡花緞被上。
    “啊呀，真乃人間極樂……唐兄，時候不早了，快上床吧。”
    唐雲：……
    ——正在唐大公子天人交戰之際，窗外突然傳來一聲極輕的聲響。
    葉荒涼一骨碌爬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雨鳳和唐雲二人全部拉了進來，放下床幔蓋了個嚴嚴實實。
    雨鳳張口便想驚呼，被一把捂住了嘴巴。
    葉荒涼輕輕搖頭，示意她噤聲。
    唐雲一晚上已經被他這樣拖來拖去不知道多少回了，於是很自覺地伏低身子，靠在角落裏不動。
    ——隻聽窗格上又是極輕微的彈了一下。似是有人在試圖摸進房來。
    三人立刻緊張了起來。
    葉荒涼倒是不怕硬碰硬，隻是身邊這兩個都不會武功，對方人又多，要是真打起來，難免照顧不周。
    他轉過頭看向雨鳳，拚命使眼色。
    雨鳳姑娘在歡場浸淫多年，是個再玲瓏剔透不過的女子，收到暗示很快就反應過來了，當下掐著嗓子開始叫床。
    葉荒涼一邊配合地搖動床板、一邊不由暗自讚歎——真不愧是天香樓第一的頭牌啊……這叫起床來聲音簡直如黃鶯泣血、宛轉動人！
    唐雲輕輕側轉頭，臉上早已紅了個通透，隻覺從小習得的詩書禮儀今夜已被徹底顛覆。無奈現下幾個人緊緊擠在一處，讓無可讓之地。跟著這位葉幫主，真是叫人每日“驚喜”不斷……
    雨鳳扯著嗓子喊了好一陣，窗外終於完全沒有了動靜。
    葉荒涼吐出一口氣，“行了別叫了，他們走了。”
    一場虛驚過後，大家都是前所未有的疲憊。
    葉荒涼讓雨鳳去睡榻上休息，轉身吹滅了屋裏的燭火，拉著唐雲並肩躺下。
    “你真打算在這裏過夜？”唐雲問道。
    “反正也這麼晚了，大半夜爬山太辛苦。”
    “那明早要怎麼辦？”唐公子又問。
    “明日事、明日議……”葉幫主懶洋洋地拉過一個枕頭，“現在我隻想睡覺。”
    唐雲看了他一眼，隻覺無可奈何。
    ……
    過了良久，唐大公子終於沉沉睡去。
    他這邊剛一閉眼，隔壁一雙精光閃閃的眸子立時睜開，在黑暗中凝神戒備著起來……
    守到五更天的時候，葉荒涼扛不住困意，也打起了瞌睡。
    夢中，他恍然來到了一處開闊之地，四周白茫茫的混沌一片，既無鳥獸亦無人聲。葉荒涼從夢中猛然驚醒，身上已是冷汗淋漓。睜開眼一看，手裏竟緊緊抓著某人外袍的一角。
    他輕輕喘著氣，好不容易平複下心情，然後側過頭，借著微弱的光亮打量身邊之人。
    唐雲的睡姿堪稱世家子弟的標準示範——仰麵端正、雙手交疊，頭發和衣衫紋絲不亂。約摸第二天起來，不用梳洗，便可以直接出門會客去了。
    葉荒涼暗暗好笑，目光漸漸上行——
    窗外晨曦初現。
    朝陽從朱紅色的床幔裏透進來，在這人臉上蒙了一層淡淡的金光。那雙冷清中自帶威嚴的眼睛此刻總算是柔和了下來，細長的睫毛隨著呼吸微微振動，讓人忍不住想上手摸一下。
    葉幫主也不由自主伸出了胳膊……
    行至半路，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不由得縮回手，抽了自己一嘴巴。
    “啪”的一聲響——
    床上那人驀地醒轉，警惕地撐起身子。
    “那個……沒事沒事，你繼續睡啊。”葉荒涼不好意思地坐起來。
    “什麼時辰了？”唐雲問道。
    “剛過卯時。”
    “天亮了……”唐雲醒醒神，望向窗外，“咱們現在就動身麼？”
    “別急啊，”葉荒涼勸道，“這會兒大家都還睡著呢，出去反而惹人懷疑。你且休息，等街上人多些我們再走。”
    唐雲想下床，可一看對麵榻上睡得呼嚕呼嚕的雨鳳姑娘，終於歎了口氣、又重新把腳縮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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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清早，天香樓的幾個雜役打開門灑掃。
    迎麵來了個氣勢洶洶的姑娘，不由分說就要闖進去找人。
    有個雜役見狀想攔她，被一腳踢了個狗啃泥。
    小春杏目圓睜，站在中庭大喝道，“葉荒涼你在哪兒，還不快給老娘出來！”
    ——這聲音如霹靂雷霆，震得天香樓的天花板險些倒塌。
    樓上宿夜的嫖客妓子們都被吵醒了，披上衣服罵罵咧咧地走出來。
    小春環顧四周，並沒有發現那人的蹤影，心裏不禁有些擔憂。
    ——昨天葉荒涼和唐雲徹夜未歸。她一大早就趕到九龍鎮尋找，結果在街頭巷尾發現一堆葉荒涼留下的記號，這才知道他們遇上麻煩，躲到天香樓來了。
    “請問……您可是春姑娘？”
    小春聞聲抬頭，看見二樓嫋嫋婷婷走下來個美貌女子。
    “你是？”
    “奴家名叫雨鳳……”那女子微微一笑，“葉幫主叫我跟您說，他等不及您過來，就先回去了。”
    小春：“……”
    “葉幫主還說，您要是順便，就幫他到何生記的鋪子去買幾塊糖糕……哦對了，要桂花糖口味的那種。”
    “他們什麼時候走的？”小春咬牙切齒地問道。
    “大約有半個時辰了吧……”
    雨鳳托腮回憶了下，突然忍不住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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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荒涼山的田間小道上，行來兩個身材婀娜年輕女子。
    莊稼人很少見到這種穿紅戴綠的姑娘，不由停下手中的活計、紛紛抬頭觀望。有幾個還大著膽子跟她們打呼哨。
    唐雲臉上抹了厚厚的粉，已經透不出任何紅暈來了，隻是低著頭往前疾走。
    葉荒涼倒是蠻享受這種樂趣，時不時回頭給他們拋個媚眼啥的。
    “君子非禮勿視。”唐雲沉聲道。
    “現在咱們是女子，唐兄就別這麼計較啦……”
    葉荒涼嘻嘻一笑。眼瞧著麵前這張別樣的俊臉，心情是格外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