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當日和迷迷糊糊地和大家坐上了車，看著大包小包行李被搬運上架的時候，忽然有些朦朧。
    而且似乎還有了些很不好的預感。
    昨天晚上，她啃著蘋果，桌子對麵坐著流口水幹看的月齋值秀和奶黃包，整體氣氛很和諧。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覺得日和的做法太不厚道，值秀看著那個香噴噴的大蘋果被一口口啃成了坑坑窪窪的核，長歎了一口氣：
    “白費了……”
    “什麼白費了？我都把它放了兩天才吃掉，已經仁至義盡了。”要不是實在彈盡糧絕，她還可以再欣賞這個蘋果兩天。
    很懶散地瞅了值秀一眼，日和在奶黃包看到因為沒有油水可撈懨懨爬下餐桌時，理直氣壯地道，“蘋果存在的價值，就是給饑餓的我提供能量。”
    少年大刺刺地舉起已經發黃的蘋果核，道：
    “它先前很美豔沒錯，現在很醜陋也不假，你是在惋惜麼，老爹？可畢竟，物質是不滅的，它應該抱著更高的思想覺悟，投入到為人民奮鬥的戰爭中去……”
    “白費了。”值秀斬釘截鐵地下定論。
    那個戴著眼鏡的美少年，終究是一片春心付諸東流，恐怕那個亞麻頭發的和墨綠頭發的少年下場也都是一樣。他早就說，月齋日和這個家夥不僅臉皮厚，根本就是渾身上下都厚實得堪比城牆拐彎處。
    尤其是，心髒那個部位。
    當然，日和一點也沒想到老爹腦袋裏轉悠著什麼彎彎曲曲的思想。她正盤算著怎麼把剩下的點心帶走，作為旅遊的口糧，一點喘息的機會也不給月齋值秀留下。
    “對了，你們這次是要去泡溫泉？”
    “嗯。”日和猶豫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地點頭。
    “你的浴衣帶了麼？”
    “我壓根兒就沒打算泡。”少年撇嘴，從桌子邊站起，伸了個懶腰。
    “那你還去幹什麼？”值秀冷笑，“怕被他們發現你是女的？”
    “是。”少年沉吟了一下，點頭。
    “其實隻要不被跡部家發現，你在青學恢複身份沒有關係吧。更何況，人家已經跟你取消了婚約，你完全沒必要這麼僵持著。不如趁著有機會，把這問題解決了。”
    “不光是這一點。”少年平板地道，甚至都沒有抬頭看值秀一眼，“上次我采取的退婚方式是非常手段，所以我說，在他們家沒找到其他訂婚對象前我還是不安全的。”
    “你還真以為你是香餑餑……”值秀嘴角抽動。
    “你怎麼就知道我不是？”少年很囂張地一翹眉梢，麵色忽然沉下來，“何況，我還沒想好要怎麼跟大家解釋……不如，能拖一天是一天。實在瞞不下去了，再說吧。”
    “真是不健康的心態。”男人站起來，拎起正要偷吃雞蛋的奶黃包，“小家夥，我好不容易煮熟一個，別幹壞事……你可想清楚，日和，你們這可是去泡溫泉……”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會整出鴛鴦戲水的事情的。你別想的太齷齪。”少年略微不安地揮揮手，低著眉頭沉思了一陣，“不過，如果我蹲在水池旁邊幹看的話，得想個合理的解釋理由才好。要不就說，我因為最近生病……”
    “等一下！”值秀聞言忽然跳腳，“你在旁邊看著？那些可都是大男生哎！”
    “……我不怕吃虧。”少年很豁達地淡淡應道，然後轉身上樓，“明天一早要走，老爹，我收拾行李去了。”
    要說最重要的內衣，不用很麻煩，她根本就還沒怎麼發育完全，簡單的貼身小背心塞幾個就足夠。還要帶什麼呢……
    “等一下！”值秀腳下踉蹌地追趕過來，在樓梯下叫著，“你考慮一下，是人家吃虧好不好？！”
    “啊嘞，大家不會介意的。”少年無所謂地勾勾嘴角，朝值秀眨眨眼睛，上去了。
    作為父親的值秀痛苦地站在樓梯口，捂住胸口：
    不會介意？可你有沒有想過，之後衍生出有關“負責”的一係列問題要怎麼解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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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誒？日和，你坐在這裏看風景麼？”阿桃大大咧咧地跳上車，身後跟著表麵凶神惡煞的小蛇。
    “啊……”已經困到頭一下一下磕著玻璃窗的日和，迷迷糊糊地揉眼睛，“阿桃你說什麼……”
    “坐到後麵去吧日和，窗戶這裏一會兒會變得很曬。”小熊從門口探出頭來，然後也跳上了車。
    “嗯？後麵沒扶手，睡著了會倒下去……”穿著短袖帽衫的少年，朦朧中腦袋垂下去一直靠上自己的胳膊肘，“沒關係，坐這裏就好……”
    最後上車的部長掃了一眼少年白皙的後脖頸和節節分明的脊椎骨，皺皺眉道：
    “坐到後麵去，靠著人睡，就不會倒了。”
    好不容易沒戴帽子的龍馬直接竄過去，拖著唔唔啊啊的日和就往後走。最後把她往後麵的座椅上一丟，自己卻走回來在剛才日和坐地方坐下了。
    部長和小熊默不作聲地也向後麵走去。阿桃挨著龍馬坐下，大家也各自找好了座位。
    喂喂，這是偏心吧？憑什麼小朋友被曬就沒人管啊？
    就在日和稍微清醒、想要大義凜然地反抗部長和小熊的霸權主義去把貓王子救下來的時候，卻看到阿桃大手一拎，直接揪著貓王子的領子就跟他換了個座位。
    好吧。
    纖細的少年打了個哈欠，愣了半晌捋起劉海無語了。
    看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守護神啊……
    日和剛要往窗戶那邊挪，卻被小熊拉住了：
    “坐到那裏不是一樣曬麼？”小熊笑眯眯地蹭進去，趴在椅子背上側頭看著日和，“我坐這裏好了。日和可以靠著我睡，保證不會倒。”
    部長斜斜地看了這邊的情景一眼，在日和目瞪口呆之際，也走過去在她另一邊坐下了：
    “睡吧。”
    真簡潔……
    本來無比喧鬧的一路，大家在車裏鬧得不可開交。唯有後排最是安靜。
    從窗戶數起，小熊，日和，部長。一個笑眯眯地托腮、時不時扒拉一下身邊少年茂密的黑發；一個流著晶瑩的哈喇子，頭向兩旁來回點著，對周邊的一切不知不覺；另一個手安然地放在膝蓋上端正地坐好，隻有在身邊熟睡的家夥靠過來的時候才微微傾斜。
    想也想得到，那是多美好的畫麵。
    在阿桃手裏不斷掙紮的貓王子多少次想要回頭偵查，卻都被刺猥頭莫名其妙地鎮壓了：
    “海堂！你這個白癡！”
    “嘶——你說什麼？！”
    “阿桃前輩！你揪到我的頭發了！”最無辜的果然是孩子。
    “手塚，在五月，所有的櫻花都快要謝了吧？”小熊笑著趴在熟睡的少年肩膀上，壞心地戳戳日和軟軟的臉頰。
    “嗯。”部長小幅度點頭，生怕吵醒頭擔在自己肩膀上的少年，輕聲應道。
    “你累了麼？”小熊笑，眼光一閃，“不如讓日和靠著我吧。”
    “不用了。”堅定的語氣，“我還好。”
    “手塚，若有花堪折，你要怎樣？”
    沉吟了半晌，部長動動肩膀，讓那少年依靠得更加舒坦。眼看著少年漆黑的發絲搭上了自己休閑衫領口處裸露的鎖骨，癢癢的感覺令部長呼吸一滯。終於要回答時，忽然聽得肩上的少年咂咂嘴，挪挪下巴，紅潤的嘴唇剛好擦過部長線條流暢的脖頸，呢喃出一句夢話來：
    “……找、找花姑娘……”
    然後身子一歪，日和倒在了小熊的身上，接著睡。
    小熊竟然微微一愣，然後略顯手忙腳亂地把日和扶起。眼看少年的臉頰離自己的下頜極近，小熊端正坐好，很有部長一貫的風格，不苟神色地托腮看向窗外。
    其實就衝這點來看，熊殿你比部長正派多了……
    部長有些無可奈何地僵硬了：人家正睡得身不由己，你又能怎樣？
    於是那個有關“有花堪折直須折”的問題，沒人顧得上去深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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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和帶著滄桑的表情從車上走下後的瞬間，阿桃和海堂是扭打著掉出來的。
    陌生的度假村，小樓環繞的綠地溫泉，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這種環境下這樣做真的太丟臉了……
    於是大家齊心協力地把阿桃和海堂揪開，把他們丟到一邊，準備聆聽大石副部長諄諄善誘的訓話。
    這邊，站在綠地上的眾人決定開始分房間。
    “行李等到分完後大家拖回各自房間。”秉持著“身為經理當然要替部長主持大事”的日和，很自然地走到中央，拿出手裏的小紙條，“這次來旅遊的總共有十個人。我預訂了五個房間，肯定要兩人同房。大家不如先自願組合一下，然後剩下的再統一分配，怎麼樣？”
    “好啊！那我和大石一間。”大貓興奮地跳了跳，衝著訓話完畢回歸隊伍的大石招手。
    “沒問題。那你們住301間，好麼？”日和咬著嘴唇點頭，左手拿筆，在名單上畫了個勾，“那阿桃呢？要不要跟海堂一間？”
    “誒？！”也是剛歸隊的阿桃怪叫一聲，“我又不是青蛙，為什麼要跟蛇一間？”
    ……青蛙才不要跟蛇一間呢好吧？
    日和轉頭看看海堂發青的臉，自動放棄這個提案。
    “我要跟越前一間！”阿桃突然振臂高呼，一下子勒住貓王子的脖子。
    “不要。我不要和你一間……”閃爍著琥珀大眼的貓王子憤憤不平地抗議。
    “前輩的話你怎麼可以不聽？我說咱們倆就咱們倆啦~”
    阿桃簡直就是誘拐良家美少年。
    日和在紙上又畫了個勾：“很好，302間。有關你們倆誰聽誰話的問題請在安置好行李關上門後自行解決。”
    眼看著貓王子不甘地被阿桃勒著脖子拖走，日和舔舔嘴唇，眯起眼睛看向海堂。
    “呐，海堂……”
    小蛇下意識地一驚，往後倒退兩步。
    “別害怕啊。”日和大度地揮揮手，低下頭點起人名，“我不會真的把青蛙和你安排到一間房。那這樣吧，你跟阿乾前輩一間，好麼？”
    似乎是很安全的決定。小蛇點點頭同意了。
    阿乾推了推眼鏡靠過來：“我們是303吧？”
    “沒錯。”日和有條不紊地點頭，伸手一指，“去櫃台要鑰匙。”
    “那麼，最後就剩下——”少年用筆尖點著紙上的名單，“我、部長、不二前輩和阿隆前輩了。這樣吧，我看不二前輩和阿隆前輩一間，我和部長一間，可以麼？”
    部長當然是輕輕地頜首，毫無疑義地同意了。頎長的少年轉身，已經準備開始安置日和與自己的行李。
    “等一下，日和。”小熊走過來，手臂搭上日和的肩膀，“為什麼不是咱們倆一間呢？”
    日和無言。
    你以為，她還會重蹈被你賣了還幫你數錢的覆轍麼？
    少年摸了摸鼻梁，言不由衷地道：“呃……不二前輩和阿隆前輩關係不是比較好麼？而且，照顧後輩的話，太麻煩不二前輩了……”
    “可是，麻煩我總比麻煩手塚好吧？”小熊的鼻梁幾乎貼上了日和的側臉，輕輕的聲音仿佛在催眠，“不如換一下吧。”
    在小熊柔軟的臂彎中，快要窒息的日和瞬間被一個清冷的聲音解救了。
    部長說著話，一手拎著行李，一手把日和輕輕拽了出來：
    “不麻煩。我照顧他就好。”
    “沒關係。”小熊聳聳肩，走到櫃台前拿起一把鑰匙，淺笑著道，“反正現在還是中午，咱們不如到了晚上再商量。”
    最後，日和跟隨著部長走到櫃台前的時候，台麵上隻剩下一把鑰匙了。
    “啊，部長。”少年波瀾不驚地挑眉，已經開始炎熱的夏風吹開她半長不長的發，露出額頭清爽的肌膚，“咱們是305，最靠邊上的一間，也許可以透過窗戶，直接從右邊看到月亮下的溫泉啊。”
    “是麼。”部長在少年身後，溫和地勾起嘴角，聲音卻平板嚴肅得一如平常，“那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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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李放完了，大家迅速到樓下集合。
    “接下來的活動很多，大家要有一定的秩序來保障安全。不如這樣，咱們就以每房間的兩人結合成小組，如果單獨活動的話就按照小組分配行動，可以麼——”
    日和的聲音忽然被一個慵懶華麗的聲音打斷：
    “啊嗯？就是這裏麼？”某個紫灰頭發的少年從門口拐進來的時候，從遠處看去，似乎正單手撫摸著眼角，“樺地？這就是他們找好的地方？”
    “是。”
    “並不是很差勁吧，跡部。”有個戴眼鏡的人走在他旁邊，低沉的聲音魅惑如同夜風，“當然，要比上你那種華麗到玫瑰花滿天飛的境界還差得很遠，但你總不能要求這世界上到處都是花的海洋。”
    “本來也沒有要求多高。”女王挑了挑入鬢的長眉，慵懶地插兜四下打量，“還算幹淨。就在這裏吧。”
    複古長廊，屋簷腳掛著細小的銅鈴。中間花木叢中，隱約隔著屏障，能看到翻湧的熱氣。
    那是院子裏的溫泉。
    “隻來了四個人吧？”關西狼目光搜索前台。
    “嗯。我、你、鳳，還有樺地。”跡部優雅地點住淚痣。
    宍戶和日吉被榊監督拉走特訓，來不了；嶽人被慈郎拐騙走了，說是什麼慈郎有個神奈川的好朋友在東京某個偏僻的角落發現了一家好吃的不得了的蛋糕店，邀請他們去一同品嚐。
    神奈川的人怎麼會跑到東京偏僻的角落吃蛋糕，這點就是不是大爺他管的事兒了。
    “咱們定的是單人間……應該在三樓。那麼，跡部住306，透過窗戶可以從左邊看到樓下的溫泉。我住307……”
    “306？也可以看到隔了一個院子的305房間窗口吧？”女王聳肩，“為什麼咱們不直接包一層樓或者一棟房子下來呢？”
    “跡部，注意。”關西狼隱忍地開口，“這是學校提供旅遊的錢，不是咱們自費……”
    “本大爺完全可以承擔自費……”
    “——呃，兩位前輩？”鳳寶寶忽然靦腆地開口。
    “嗯？”跡部和關西狼一起出聲。
    “你們有沒有發現，那邊有一群人從我們進來開始，就一直看著我們？”鳳寶寶的身高優勢太有用了，伸伸手，指了指方向。
    “嗯？”跡部瞥過一眼的瞬間，神色立刻就亮堂起來。摸上淚痣，忽然笑得華麗又危險，“青學的？樺地，你看到上次街頭網球場的那個少年了麼？”
    “是。”樺地也一直在糾結一件事情啊。
    “街頭網球場？”鳳寶寶和關西狼異口同聲。
    “哦，你們都見過。”女王嫵媚地笑，“就是上次遊樂場的那位，老相識了。樺地？”
    “是。”
    這邊的日和，是一個頭兩個大。
    嘴角小幅度地抽了抽，少年很沮喪地迷眼一甩頭。
    ……冤家路窄、不是對頭不相逢、兩虎相鬥必有一死、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當這些詞句連成串在日和腦袋中幻燈片一樣閃過時，乾的聲音響起：
    “冰帝的。”
    這還用你說？！
    眾人無聲地鄙視他。
    “恐怕也是來集體旅遊的吧。”隻有小熊依然笑眯眯，“難怪，最近天氣好，假期難得啊。”
    大家再度無言了。
    女王施施然走過來，翹著眉梢一打響指，然後順手一捋紫灰的發。
    ——那動作叫一個優雅兼風騷啊。
    關西狼站在稍靠後的位置，扭過頭扶了扶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