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VIP解禁】  終卷 第11、12、13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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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跟你借的幸福
    你在遙遠西邊我在東,我有什麼能夠留住你的夢
    ——from《風》巫啟賢(《思念誰》)
    孕期進入34周,又到了例行產檢的日子。
    脂若和唐糖執意陪我去,三人趁著中午天暖來到醫院。醫生說一切情況良好,隻囑咐我可以適當做些運動,免得到了生產的時候會過於辛苦。
    跟醫生道了謝,才走出檢查室,迎麵被一個相熟的小護士拉住。“預產期快到了吧?”
    點頭笑笑。“快了。一個月左右吧。”
    看見我身旁的脂若和唐糖,她問道,“你先生工作還那麼忙嗎?”
    微微怔住,“我先生?”
    “是呀!”她眼裏流露出豔羨,“你先生還真個是有心人!雖然工作忙沒時間陪您做產檢,可是你每次走後他都會來電話問呢!”
    雙眉微擰,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然而對方卻全然未覺地繼續道,“上次你走了以後,他還特地把名片給我們留下了。說是萬一有什麼突發情況好聯係他!”
    微微歎氣,盡管心下已經了然,我仍道,“能不能……把名片給我看看?”
    小護士依言在護理站的抽屜裏找到那張熟悉不已的名片,薄薄的紙片掂在手裏,指尖下的名字似乎還帶著滾燙駭人的溫度。垂下眼,慢慢揉成一團扔進紙簍。我說,“對不起,他不是我先生。”
    一路沉默著出了醫院,脂若忽然道,“要不我們換一家醫院吧!”
    搖頭,我說,“不用了。”
    她麵帶憂慮,“之前若不是唐糖擋著,他早已經對你下手了!現在他會放過你們母子嗎?你就不怕……”她臉色煞白,“我很擔心!”
    笑笑。我說,“沒事!我心裏有數。”
    一旁的唐糖緊緊拉著我,手心裏都是冷汗。安慰的向她笑笑,我說,“真的沒事!”
    晚上分開不到一個小時,唐糖打來電話。“你相信杜哥哥會向你痛下殺手嗎?”
    握著話筒說不出話。
    他會對我下手嗎?會嗎?不會嗎?
    有太多的事情,與其說想不明白,倒不如說是不想明白。
    思及此,我輕輕歎氣。“我不會有事的!別擔心!”
    “我不相信你會出事!”出乎意料的,唐糖道,“因為我根本不信杜哥哥會對付你!”
    “可是蓂子,”她忽然放低音量,“婚禮上的那個人——他的確是打算向你開槍的!”
    ……
    掛斷了電話,我再也淡定不起來。
    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了,然而對於婚禮上那場悲劇,我從來都采取鴕鳥一樣的避諱態度:不深想,不細究。至於原因是什麼,我卻根本不敢去想。
    其實唐糖想說的我已經明白了:杜睿添不會對我下手,可是的確有人想要對我動手;而那個人,到底是誰?難道說這一切背後,還有另外一雙推波助瀾手?
    也許是有吧!可我渾渾噩噩繼續埋頭不予理會。
    因為,父親的身體狀況一日糟過一日。
    撇去胃部出血和腎髒衰竭兩項,父親頭部那顆要命的子彈已經嚴重壓迫腦部神經,幾有壓爆血管的危險。吳醫生幾次暗示我,如果不盡快進行手術,父親至多隻能堅持到外孫降生。
    這樣的消息不啻於判了我死刑。
    茫然的坐在父親床前,很多次,我都有想要撲到他身上痛哭的衝動。然而,我隻雲淡風輕的笑著,跟父親說說天氣,說說肚子裏的寶寶。然後父親會用有些心疼有些內疚的目光看著我,看得我心很疼。
    這個時候,逐日在脂若的精心打理下還算風平浪靜,但那些本就對我諸多不滿的股東們趁著姚安桐離職,更是頻頻向我發難。
    想到父親的病,又想到自己的處境,我心裏自然而然生出將股份轉讓給脂若,完全從逐日撤出的念頭。
    然而這個念頭幾乎一起就遭到了脂若的大力反對。她的反應近乎激烈,“我這不成了趁人之危了嗎!”
    她急得滿臉通紅,可是我早已做好了決斷。“你這哪裏是趁人之危!隻有這樣我才能全身而退,遠離是非!再說就算不是賣給你,賣給別人不也是一樣嗎!況且逐日是我爸一輩子的心血,交給別人我也不放心!”
    眼見我心意已決,再勸不得,脂若隻得妥協。“這樣吧,”她說,“別說什麼賣不賣的,我就先幫你打理著!萬一鴻叔有個……意外,好歹你也得給自己留個旁身的後路不是!”
    苦撐唇角卻了無笑意:父親若有萬一,就算十個逐日給我又能怎樣!
    主意已定,我便在最短的時間內請翟律師起草了相關的文書,約脂若抽時間把合同簽一簽。
    接到我的電話,她唉聲歎氣,“不知道的準會以為你不過是在賣冬白菜!”
    我笑。尋思良久,隻得一句:“甲之甘露,乙之砒霜!”
    她哭笑不得,便道,“那邊的醫院都聯係好了嗎?”
    “差不多了。”這話說得沒錯,我已經聯係到了蔣秦,請他幫我安排了最好的專家會診。隻等這邊的事情處理完,我和父親會隨同姚安桐一起啟程開赴美國。
    “你要記得,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大鍾唐糖,不色,還有我,我們都是你最堅固的盾牌!”
    “好!”我說,“我一定記得!”
    正感傷著,副卡又有電話進來。是不色。我忙對脂若道,“我這邊有個電話,一會到了再跟你聊!”
    轉了線,隻聽線路那頭的不色口氣甚是急躁,“有時間嗎?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微微怔住。
    如果說淩柯的死是一直困擾著我的噩夢,那麼不色便是提醒我這個噩夢真實存在的見證。每每看到他,我便仿佛又看到血泊中那個不斷問著“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的蒼白臉龐。
    似乎是我沉默的太久了,他更加焦急,“不方便嗎?那我再約你好了!”
    “沒不方便!”下意識的否認著,“我現在還有點事要辦。我們去存夢見吧!下午四點,可以嗎?”
    “好!存夢。四點。不見不散!”他似有半絲猶豫,但語氣確是毋庸置疑。“還有,蓂子,”他突然緩和下來,“你一個人來,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們要見麵!”
    ……
    不一會兒到了律師樓,順利簽了合同。落筆寫下名字時我才猛然意識到:葉家三十年心血,終於徹底毀在我手裏!
    苦笑。
    向脂若和翟律師道別,“我和不色約了見麵,我先走了。”
    脂若目光微閃,看著我的眼睛裏晶瑩透亮,“別想太多,我會替你好好守著逐日等你回來!”
    在存夢裏坐到六點,不色還沒有現身。
    想著以前每次聚會他也總是遲到,便又耐著性子等到七點多。直到柯唯趁著給隔壁桌客人上菜的空當過來看我,“都快八點了,你朋友還沒來?”她皺著眉,“打個電話問問看是不是臨時有事來不了了!也不能坐著幹等啊!”
    笑笑。
    其實也打過兩三個電話了,可是線路一直忙。
    聽了柯唯的話,依言又撥通了不色的電話,這一次倒是痛快的就接通了,可是接電話的卻不是不色本人。
    線路彼端亂糟糟的,一個男聲急道,“您好,這裏是120急救中心。您是機主的朋友嗎……您的朋友20分鍾前在青浦橋下發生嚴重交通事故,現在正前往市中心醫院急救!情況不是太好……”
    第12章 一輩子一場夢
    熱戀的人幸福門前排隊,痛苦的人世界正在崩裂
    ——from《傷痛無聲》周傳雄(《快樂練習曲》)
    不色的葬禮在三天後舉行。
    交警給出的事故現場分析報告是酒後駕車兼刹車失靈,黑色寶來前臉整個撞癱在橋墩上,人還沒送到醫院就已經斷氣了。
    依照不色家鄉的習俗,有孕的人不可以參加葬禮,因此我沒有去。
    唐糖和大鍾回來後紅腫著雙眼,說不出一句話。三個人沉默對視良久,忽然緊緊抱在一起,失聲痛哭。
    日子越來越蒼白壓抑;而C市的一切基本已經處理完畢,隻等星期一先飛北京,再從那裏轉機去舊金山。
    然而離出發越近,我的不安也越重;莫名被某種壓抑的情緒擄著,掙脫不得。
    然後,在即將離開的前一天下午,江若凱找上我。
    看到他的一瞬間,我突然有些猶豫:我是應該跟他道謝,還是說對不起?
    結果,我選擇兩樣都說。
    他有些失神,繼而感歎道,“這些年來,你確實經曆了不少!”
    慢慢扯動唇角,我笑笑。算是默認。
    他也笑,指尖在咖啡杯上繞圈,似在醞釀什麼。然後,他忽然盯著我,“我有個可能有些冒昧的提議……”
    條件反射似的微微側過頭,我打斷他,“既然你都說了是冒昧,那還是不要勉強了!”不知為何,我似乎已經想到他要說的是什麼。
    定定的看著我,他堅持道,“我都還沒說你怎麼知道一定是冒昧呢!”
    笑笑。我說,“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勉強自己,更不喜歡勉強別人。既然可能會冒昧,那不如留下當作秘密好了!”
    他的目光帶著了然,又有些不甘。過了一會,他緩緩道,“其實,我並不會覺得勉強!”
    心知他已打消了念頭,我笑了,樂得轉換話題。“之前的事情多虧了你!對了,你的工作怎麼樣了?複職了嗎?”
    故作滿不在乎的打哈哈,他說,“這麼些年都沒好好放過假,現在就當作是休息一下了!”
    我歎氣,隻得再一次道,“真的多謝你!”
    話題到這似乎就停滯住了,看看天色,我起身,“不早了,我還要去醫院看我爸。等我從美國回來了再請你吃飯吧!”
    豈料他突然拉住我,鷹眼裏現出欲言又止。“我的提議……真的不想考慮一下?”
    拉開他的手,鄭重的搖頭,“不值得的!”
    “你又不是我,你怎麼知道一定不值得!”他又回到當初那個固執尖銳的警官模樣,“如果我說我可以呢?”
    歎氣,不得不又一次坐下來。“黑是黑,白是白,這是你教給我的道理——你自己怎麼反而想不明白了呢!”認認真真的看著他,我說,“如果命運可以掙脫,我還會是現在的樣子嗎?”
    僵硬的盯著我良久,他終於別開眼,“命運能不能掙脫我不知道,可是你心裏始終還是掙脫不了那個人!”
    倏地僵住,臉色開始不自在。我說,“你錯了!”
    他笑,“不是我錯,是你不肯麵對罷了!”他忽而挫敗無比,“你被隔離的那些日子,幾乎每天夜裏都說夢話。你知道你都說了些什麼嗎?應該是不記得的!原來無論他做了什麼,最能讓你覺得安全的,始終還是那個人!”
    聳聳肩,我不再做無謂的堅持,“可能吧!不過人一輩子不可能兩次跨進同一條河裏!我現在——已經上岸了!”
    ……
    跟江若凱分開後直接回到醫院。走進病房前,吳醫生拉住我。“你跟我來一下,我有話要說。”
    看著他凝重的神情,我的心開始不住下沉。
    “明天可能沒法上飛機了!”微胖的圓臉上隱隱透著悲憫,他看著我,眼神隱約帶著心疼。“你今晚別回去了,多陪陪你爸吧!”
    深呼吸。再深呼吸。用力撐著牆,指甲狠狠摳進牆壁裏。
    躲在樓梯間裏哭了一個下午,天色漸暗我才有力氣慢慢走出來。
    洗了臉,薄薄打了層粉遮住紅腫的眼睛,用力撐著唇角笑。推開房門,幾乎就在同時,父親由睡眠中醒了過來。
    忍住幾欲衝破眼眶的濕熱,貼著床邊坐下來。“爸,吵醒你了?”
    父親笑笑,瘦若枯槁的雙手慢慢握住我的。雖然虛弱,父親看起來卻極有精神;回光返照四個字盤桓在心裏,哽得我異常難受。
    “蓂子,”他慢慢沙啞含糊的道,“你知道你為什麼會叫這個名字嗎?”
    搖頭。
    父親的神色裏帶著追憶,仿佛就著我的臉龐穿越了時空,回到未知名的過去。
    “當年你一出生,就有個相士給你算命。
    他說:此女冥星照命,命格裏血氣太重;會先克父母親人,再克身邊眾人;直到孤寡無助,終生無依無靠。
    你也知道,道上的人都迷信這個。
    於是我就依那個相士所說,給你取了這個名字。一則是化去你命格裏的變數。二則,那個相士還說了,這個孩子不好養活。要想平安長大,必不得養於父母身邊;也不能早婚。否則,會有血光之災!
    後來的事情你也知道的:你滿月那天,你媽媽死了。
    這麼多年了,我知道你心裏怨恨我對你不理不睬。
    可能是我的執念太重,太在乎那個相士的話。什麼冥星照命,什麼無依無靠,我現在才想明白,很多事情都是我一念之差才造成今天的局麵。
    這一切跟你又有什麼關係呢?這本來都是我的錯啊!
    這麼些年了,我幾乎每天夜裏都會夢到你媽媽替我擋刀的情形!我總是在自責:如果時光倒流,我有沒有能力改變這一切?
    如果我當初肯聽你媽媽的話,在你出生之後就退出江湖,是不是後來的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
    蓂子,爸爸不是不想關心你,而是不敢——看著你一天天長大起來,跟你媽媽也越來越神似;我心裏頭的愧疚,就沒有一天停止過……”
    “爸。”睫毛微垂,努力掩飾心中激蕩的情緒,我說,“我明白,我從來沒有怪過您!您休息一下吧,以後我們再說這些!”
    父親固執的搖頭不肯歇,“還有杜睿添。有些事情,也應該要讓你知道才行。”
    聽到這個名字,我沉默了。
    父親繼續道,“你也知道他爸是怎麼死的吧?”
    看到我吃驚的表情,父親扯動幹裂的嘴唇笑了,“別驚訝,我知道他的身世!從他第一次出現在我麵前,懇求我讓他加入逐日的那一天,我就知道——畢竟在道上混了這麼多年,這點警覺性我還是有的。
    我明知道他是為什麼而來,卻還是把他留在身邊,給他權利,地位;讓他以為我信任他,也讓他以為他可以得到你——我以為這麼些年的大風大浪都難不倒我,一個小小的杜睿添,我自然奈何得了他!
    我一直知道他對你存著的那份心……
    可是我從來不相信他可以為了你放下仇恨!自然更不可能真的將你交給他!
    所以,我一邊利用他,一邊又不斷挑釁他,看他到底為了你可以任我玩弄到什麼地步……
    以他的能力,把逐日漂白並不費多大力氣。這時候我就想了:我倒要看看這個人的本事到底有多大!於是我就不斷給他出新的難題——我答應他,隻要他做到了,等你長大了就一定會把你交給他!”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父親似乎有些累了,然而稍微喘息了一陣,他又繼續道,“你還記不記得你姑姑是怎麼死的?”
    見我點頭,父親道,“沒錯,是逐日裏出了叛徒!就是因為這次的事故,後來杜睿添才能在療養院裏遇見你…。。
    幾年後,我終於查到那個叛徒潛逃的地點。這時候我已經打算要找機會除掉杜睿添,於是就派他去解決這件事——這次不再是商業上的鉤心鬥角,而是貨真價實的黑幫清理!
    因為有所算計,我故意沒派給他足夠的人手。在我的構想中,最可能的結局就是他們同歸於盡。
    然而,也許是老天注定,那個叛徒的妹妹竟然無意中救了杜睿添——那個女孩為了救他受了重傷,全身癱瘓,隻能靠呼吸機維持生命。
    再後來,我發現逐日帳麵上有一大筆錢不知去向。我心知肚明他是拿去做什麼用了。這時候我就對他說了,‘你不是心裏隻有蓂子嗎?你現在所做的是什麼意思?先不說她是不是叛徒的妹妹,我怎麼能讓我的女兒長大了還要跟別的女人分享老公!’
    我說這番話,其實是逼他叛逃。可是——”父親的神情有些恍惚,“我沒想到……我記得那天是他的生日。他失蹤了一整天,再回來見我已經是第二天了。他說,他已經把一切解決了!原來,在陪伴了那個女人一整天後,他拔掉了她賴以為生的呼吸機!咳咳!”
    父親劇烈的咳嗽了起來,而我才恍然發覺自己已經抖得握不住拳頭。
    依稀還記得幾年前的那一天,也是他的生日。
    當時,他的電話一直關機,也是莫名其妙的失蹤了一整天。
    那天,我在唐糖的生日宴會上遇見了淩柯;也是那一天,我用酒瓶砸破了尚傳海的頭…。。
    原來竟有這麼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我的愛情,竟然是建立在另一個女人的不幸之上……
    臉上微微泛起苦笑。父親接下來所說的話卻差點將我驚呆了。“後來他會鋌而走險給我下毒,恐怕也是為了替那個女孩報仇吧!”
    “您——知道?”我驚道。
    父親慢慢道。“開始我並不知道,但是後來知道了。我甚至是故意配合吃下那些有毒的止痛藥!”
    “可是為什麼啊?”顫聲問道。
    “傻孩子,”父親露出複雜的笑,“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就算沒有那些會致人胃出血的止痛藥,以我的身體狀況又能多活幾年?可是這件事要是給你知道,你還會繼續愛一個企圖謀害你父親的男人嗎?”
    我徹底怔住。“那祥叔的死呢?”
    父親眸色變淡,“阿祥的死是個意外!本來阿祥是不知道這事的。趁著你出國,我讓他去找杜睿添攤牌……狗急了會跳牆,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的!為了維護他心心念念守著的東西,換做任何人都會那麼做的吧!”
    “爸,”苦苦撐著的唇角終於僵住,“您……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呢?我跟杜睿添已經結束了!”
    “傻丫頭!你哪點像我不好,怎麼也學得這麼固執呢!”父親急躁的看著我,忽然提高了聲音斥道。“我跟你說了這麼多,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點頭,又搖頭。“不行!就算不為這個也不行!祥叔就算不是他親下殺手,也必定是出於他的授意。更何況他還殺了淩柯!”
    父親歎氣,“說到底,你和淩柯的婚事全是我的錯!我以為我跟淩赫廷這麼多年兄弟,把你嫁到他家,對你,對逐日,都是最好的歸宿。就是我死了也可以瞑目了!是我太一相情願了!蓂子,你說是杜睿添殺了淩柯。誰告訴你是他殺的?是你親眼所見他下的殺手?還是他跟你承認是他幹的?”
    倏地抬起眼,我陷入迷惑。父親到底想說什麼?
    “這件事我反複想了很久:杜睿添想破壞婚禮,這是一定的。但他若是已經打算殺死淩柯,為什麼還要綁架我?他綁我是為了什麼?雙保險?這麼多年了,最了解你的人是誰?是我這個當爹的?還是阿祥?都不是!是杜睿添!殺了淩柯隻能將你推得更遠,這個連安桐都明白。知你如他,你覺得他會這麼幹嗎?”
    “淩柯的死,隻怕不簡單!”
    “爸,”拉高被子替父親蓋好,“您說這些沒用!明天一早我們就要去美國了,以後再也不會回來了!”我說,“就讓這一切都過去吧!”
    父親臉色發白,又咳了起來。“我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我這輩子可能做錯了太多事情,但是最後這一件,你不能讓我再錯了。蓂子,如果這世上隻有一個人能給你幸福,你覺得那個人會是誰?”
    笑笑。我說,“我自己!我的幸福要掌握在自己手裏。”
    “蓂子,別太固執!這幾年你也經曆了不少了,你想想,無論發生什麼,自始至終陪著你護著你的,是不是都是那個人?他都能為了愛放下仇恨,你也可以的!”
    看著父親逐漸衰弱的眼,我再也笑不出來。“爸,您能活著才是我最大的幸福!您得活下去!”
    …。。
    第13章 最想念的季節
    你總是能知道,我的堅強剩多少,給我最剛好的依靠
    ——from《手心的太陽》張韶涵(《寓言》)
    在離我26歲生日還有三個月,距腹中孩子預產期隻有不到20日的那一天,我,葉蓂子,同我肚中骨肉一樣,成了沒有父親的孩子。
    沉默而淡定的處理著父親的喪事。
    沒有眼淚,沒有驚慌,似乎連意誌都跟著抽離了。我就像一隻失去知覺的陀螺,茫然地不停旋轉著。
    在父親的遺體被推入煉爐的刹那,唐糖突然抱住我。“蓂子,你哭吧!”她說,“憋久了會生病的!”
    木然扯動唇角,一動不動盯著前方,“你說……26歲的人,是不是不算是孤兒了?”
    唐糖哇的一聲哭了,“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親人了!蓂子,我一定不會離開你的!”
    搖頭。我說,“你知道我為什麼叫蓂子嗎?從前有個相士說過,我是冥星照命,會克盡父母親人,連身邊的人都不能幸免。你看,我媽媽死了,姑姑死了,爸爸也死了。對我好的江醫生為了救我死了;從小把我當親生女兒看待的祥叔也因我而死;一心想娶我的淩柯更是被我害死了……還差點連累了當伴娘的你。唐糖,”唇角慢慢上揚,“你要好好活著!所以,從今天開始,你們都要離我遠遠的!”
    “不要!”她哭得更厲害了。
    “你信不信,”我說,“我願意用我的全部甚至是性命來交換,隻要身邊的人不再棄我而去……”
    捧著父親的骨灰走出殯儀館,遠遠看到一個孤單立在樹下的身影。看見我,他小心翼翼地走近。
    伸手製止他,我說,“能不能讓我一個人靜靜待一陣子?”
    止住步子不再前進,他一如既往沉默地接受我全部的要求;隻是那目光裏的心疼,讓我慢慢避開眼……
    葬禮結束後第二天,翟律師找到我:原來父親在去世前留了一封信給我。
    坐在白色的秋千架上攤開信紙,抖動模糊又異常用力的筆跡讓我仿佛又看到父親瘦弱顫抖的右手。
    父親在信中寫到:
    “蓂子吾兒,
    為父被病痛所累已久,當你看到這封信時,必是我駕鶴西去之日。
    葉家兒女都是麵冷心熱,有苦有淚隻有自己知道。煽情的話就略去不提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夠熬過這段日子;但有幾件事情,你要聽好。
    第一,逐日是我三十幾年心血所成;一草一木,一釘一鉚上都有葉家的血汗。當爹的從小沒能給你太多關愛,這是我一輩子都無法彌補的虧欠。所以你的後半生,為父一定要為你考慮周全!
    或許當初你進入逐日時就已經發現:逐日並不如想象中的風光。
    沒錯!
    你所見到的逐日,隻是它鼎盛時期的三分之二不到!因為在此之前我已將一部分資產秘密轉移到了澳洲,交由一家權威投資公司代為管理。
    這件事在杜睿添眼皮底下進行,卻是背著他操作的。我無法確定他到底知道多少,但他樂得裝作不知情,我自然不會自己揭穿。
    我之所以這麼做,一來是想給你留下足夠下半生衣食無憂的資本;同時也想要提醒你,凡事都要給自己留後路!
    此外,你身邊之人,不可不信,但斷不可盡信!
    安桐與你青梅竹馬,視你如親妹;但他在國外多年,中間經曆亦是頗多;期間種種遭際更是不得而知。他對你雖無惡意,但他日一旦發生利益衝突,難保不會有所動搖。
    因此,哪怕對安桐,你也要凡事留一半,不可太過依賴。
    資產轉移的事情安桐並不知曉,這是我所能留給你的最後一樣東西,非到萬不得已,萬不可能動用這筆資產!
    吾兒定要切記!(關於這筆資金的具體運作情況,你可以向阿翟谘詢,他是可以完全相信的人!)
    另外,阿祥待你如親生,我知道他的死一直是你心裏的一個結,想讓你解開這個結並不容易。
    當爹的對你的前半生已經插手太多,今後怎麼走,實在不該再橫加幹涉。
    我隻想說一句:往事如風不可追!已經發生的事情再無法改變,希望你不要像爸爸一樣,因為一時的想不開,而要在未來的幾十年裏一直活在遺憾之中。
    逝者已矣,而你的人生才剛開始。
    執拗,糾結,都隻會讓親者痛仇者快,如此而已!而我和你祥叔——我們所有人,最大的希望就是你能得到幸福!
    葉家兒女感情債多,卻總是一再為感情所累!
    不想提當初。如果有如果,我會在你出生之前就走上正路;如果有如果,筱佳會接收安桐父親的求婚,然後在美國繼續她無憂無慮的下半生;如果有如果,我不會一再懷疑,試探杜睿添!我會試著相信愛情真的可以化解仇恨!相信他對你的用心良苦!
    這錯誤的一切都因我而起,也希望以我離世而終結。
    如果經過再三抉擇,你仍不能放下仇恨,那麼就聽爸爸最後一件事:離開C市!
    經過這些年的糾纏,你應該明白:無論發生任何事,杜睿添絕不會放棄你。你若仍不能接受他,則必須要遠離他,不然,遲早會鑄成另一樁悲劇!
    此外,淩柯之死疑點重重,你腹中淩柯之子亦是一顆不知何時會將你引入危險的不定時炸彈。以你一介孤女,獨身一人在C市可謂危機重重,非你這急躁性子所能應付!
    蓂子吾兒,為父給你最後一句忠告:遠離是非,方可保平安!
    父,字
    200x年x月x日”
    將信紙貼近最靠近心口的地方,仰頭看天良久:直到天色漸暗,月亮爬上梢頭。
    簡單收拾了幾件隨身的衣物,在沒有告知任何人的情況下,獨自一人來到少時曾經住過一年的療養院。
    那裏,亦是我和杜睿添第一次見麵的地方。
    住在從前住過的房間裏,過著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療養院的院長是蔣秦父親的老友,因此對我也是分外照顧;考慮到我即將臨盆,院裏已經與產院聯係妥當,一旦有情況,會立即派人過來。
    有幾次我都在門口拐角的地方看到熟悉的車子;我知道,即使躲到天涯海角,最後也會被他找到。但他答應了讓我靜靜待一陣;那就當作什麼都沒察覺吧,讓我再當一陣自欺欺人的鴕鳥好了。
    4月20日,這天,是一如既往的晴朗。
    因為前兩天已然開始的宮縮症狀,我在昨晚被送入了醫院。
    清晨起來後,腰腹部異樣的沉重和越來越有規律的陣痛都說明了孩子可能會在今天降生。喘著粗氣環視四圍蒼白的牆壁,我竟生出孤零零的無助感。
    冰冷,空曠,深沉,而且悲傷。
    撐著微倦的身子下床,突然想把自己置身在人群之中。
    扶著牆壁慢慢移動,下腹突然傳來異樣,皺緊眉頭俯下身子,止不住的痛呼溢出唇角——
    門在下一秒被推開,一個身影急速掠入,焦急而小心翼翼的抱起我,熟悉的青草香充盈鼻端,我突然覺得眼眶濕了——
    什麼是命運?命運就是無論怎麼掙紮也躲不開嗎?
    命運就是從開始到現在,無論經曆多少,陪在我身邊的,永遠,永遠,都是這個人嗎?
    命運就是明知道應該了斷,卻無法切斷的念想嗎?
    那些糾結的愛恨,我到底該……怎麼放……
    眼眶越來越熱,理智已然鬆動再堅持不住,“哥哥——”我叫他。
    “噓——先不要說話……”那雙慣來淡然無波的眼,除了心疼,更多的是關心則亂的焦急無措——
    ……
    醫生迅速地趕到了,產室也已準備就緒。
    在被送入產室的前一刻,護士拉開他,“家屬請去一邊等著!”
    他忽然笑了,用力握住我的手,如同這十幾年來一樣,“沒事的!蓂子,別害怕!很快就沒事了!”
    眼淚衝破眼眶,在他鬆開手的前一秒,我反手拉住他。他一怔,眼裏現出驚喜和不自信。然而我沒有猶豫,用力抓著他,“哥哥,”疼痛和孤獨讓我的理智徹底淪陷,當眼裏的他已被淚水模糊的看不清楚,我咬著牙,“哥哥,如果放不開,就一輩子都不要放吧!就算要背負全世界的罪,我也認了!”
    這一刻,我看到那個冷漠淡然的人哭了,他重重點頭,“我不放!一輩子都不放!十輩子也不放!就讓他們把全世界的十字架都搬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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