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7章 生如夏花(改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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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弱是種罪,所有傷悲都像是,借題發揮
——from《當刺蝟愛上玫瑰》遊鴻明(《台北寂寞部屋》)
父親竟然昏倒了!
一向健康強壯的父親竟然一頭栽倒在書房裏,不省人事!
無措的啃著手指,六神無主的縮在沙發上,眼前焦距聚攏了,又渙散了;散開了,再聚攏。
隻記得祥叔強灌了一把救心丸到父親嘴裏,勉強導出了壓在心頭的那口氣。等到杜睿添再找出父親慣常吃的止痛藥,無論如何卻掰不開嘴送進去。
好在吳醫生在事發不久就趕了過來。
打了針,輸了液,床頭架起了氧氣瓶——除了我。吳醫生,祥叔,乃至杜睿添,都似對這樣的場麵習以為常。
氤氳的藥味在空氣中彌散,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的心像被海浪拍擊的孤船,盡管杜睿添就在我身後站著,盡管他的手握著我的,全身仍舊如篩糠般瑟瑟抖著。這等待的過程,顯得漫長而揪心。
此刻蒼白著臉陷入昏睡的,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他關心我也好,冷落我也好——隻要他活著!
若他有什麼萬一——
我不敢想。
“為什麼會這樣?我爸到底得了什麼病?”一遍遍問著,祥叔的沉默令我的恐懼越來越甚,“很嚴重嗎?為什麼會突然昏倒?”
“過一會兒就沒事了!別著急。”沉著臉勉強擠出一句,祥叔的話卻不能令我安心。
“哥哥!你說!到底怎麼回事?”寒著臉,端著怒氣,這個時候,也唯有指望他能給我一句真話。
“鴻叔頭痛的老毛病你不是也知道嗎?這些年來時好時壞的都是靠止痛藥頂著。你胸膜炎住院的時候,鴻叔不是一直不在嗎,其實那時候就是去了美國,打算動手術把殘留的彈片取出來。”他輕描淡寫的說著,我心裏的波濤卻是一浪高過一浪。
“然後呢?彈片取出來了為什麼還會昏倒?”我追問著。
多好!沒有好奇心的葉蓂子,竟然也會有按耐不住的時候。
舒展的眉毛漸漸擰結,平淡的臉上攏了一層看不見的憂色,他緊緊握著我的手,道,“因為彈片留在腦裏的時間太長了,已經跟周圍的神經組織長在一起了,錯過了做手術的最佳時機——現在,隻能靠吃藥維持。”
“維持?怎麼維持?為什麼從來都沒有人告訴我這些?”眼前一黑,險些坐不住。“因為這樣才昏倒的嗎?”
點點頭。他眉眼間的遲疑卻沒有逃過我的眼睛。
“還有什麼?一起告訴我便是。有什麼非得藏著掖著?”
看著我堅持的神色,祥叔接過話頭,“你爸爸常年頭痛,這些年吃的止痛藥隻怕比米飯還多。除了杜冷丁,凡是能找得到的止痛藥,幾乎都吃了個遍。那些藥對身體傷害很大,現在,現在,”他歎氣,象在宣判,“鴻哥的腎髒和肝髒都嚴重衰竭,而且,還輕微的胃出血。”
眼前一片漆黑,我要用力咬著手指才能勉強撐著自己不倒下。
“為什麼瞞著我?”費了好大力氣才吐出一句。
將被我啃得狼狽不堪的手指握在掌心,杜睿添焦急的安慰道,“你別急,也不要動氣,不告訴你自然有不該讓你知道的理由。”
抽回手,騰的站起來,差點將他撞翻在地,想也不想的朝身側的玻璃魚缸揮過去——不想他的反應卻比我快十倍,一把拉住我,牢牢圈在胸前,一邊狠狠斥道,“做什麼又使性子!除了一次次用傷害自己來迫我妥協,你可不可以成熟一點?”
不理我僵硬的表情,他繼續訓道,“不是我們故意不告訴你!就算跟你說了又怎樣?還不是像現在一樣隻會添亂!”
他這話說得極重,窩得我心裏有火,卻發不出來。隻能幹瞪著他,氣鼓鼓的喘著粗氣,死命咬著嘴唇,一步不肯退縮。
半晌。
終究是看不過我唇上越來越明顯的齒痕,挫敗又心疼的將我包裹在他雙臂的環繞之下。
拍著我的背,他輕聲哄著,“我知道你心裏難受,可是已經這樣了,我們總得想辦法麵對才行。”
聽得這話,一直繃著的臉再端不住,哇的一聲,抱著他哭了起來……
爸爸……
爸爸……
一直都以為這個世界傷我最深,其實,是我的冷漠和自以為是更傷人吧?
……
我和父親的關係並沒有因為他的病而有所緩和。
那天的意外被我們刻意忽略掉。
既然父親認為他的病並不屬於我應該知道到的範疇,我就理所當然要裝做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對我,他仍是淡淡的不假辭色。
有時脾氣上來,也不問緣由,連著祥叔和我,劈頭就是一頓罵。雖然難以忍受,也都低著頭,一句不回的忍了下來。
學校,別墅,杜睿添的公寓,三地的往返間,帶著沉重,卻不得不偽裝出無知的笑臉。
學校的課程幾乎快要全部完結,除了不色因為是特招生麵臨著找工作的壓力,淩柯唐糖等人整日裏隻惦記著四月末五月初的畢業旅行。
所謂的畢業旅行,也是昱嘉學院的一大特色。
每個昱嘉學子在入學伊始,都會由學費中扣除數額相當的一筆“畢業旅行基金”,這筆基金由學校保存著,可能是三百五百,也可能是萬八千,端看各個學院自己的要求了。
這筆錢會被存在銀行裏,到了學生畢業的時候,被統一拿出來作為基金,用來做畢業之前的旅遊經費。往年的畢業旅行最遠才去到海南,今年卻因為李大鍾父母的慷慨讚助,文,商兩學院的學子可以去所羅門群島度過我們在昱嘉的最後一段日子。
因此,除了應付最後幾門畢業考試,似乎所有人的精力,都放在準備旅行上。
這天,趁著與杜睿添約定的時間尚早,唐糖和我著手整理宿舍裏的雜物。
這次差不多要在所羅門島待一個半月左右,搞不好連畢業論文都要在那邊寫好才回來。到時候又忙著論文答辯,又要準備畢業典禮,再想忙裏偷閑就不太容易了。
裝好了現在就可以帶走的物品,又在衣櫃一角翻出一個紙袋,這才想起竟然是蔣秦臨走前交給我帶給杜睿添的藥。
揉著額頭,想起蔣秦從學校離開的情形——
將紙袋交到我手上,他說,“睿添托我帶回來的,一直忘了給他。你幫我轉交吧。”
想了想,他補充道,“那些藥都是沒有批文的,少吃或者不吃為妙!”
“我會告訴他的。”點頭,卻仍是渾渾噩噩。
“丫頭,無論如何都謝謝你!”他又說。
我一怔,一時無法理解他的話。
“我知道是你做的。謝謝你。”他說,眼裏光芒忽隱忽現,“如果不是你為綺夢報了仇,我這一輩子都會因為沒法為綺夢做點什麼而自責。”
“謝謝你。”他說。
這一刻,也唯有這一刻,我如此堅定的認為自己並不曾做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