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1章 黑色契約(改後)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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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個人為不同的理由帶著麵具說謊,到今夜隻有一種名字那叫做欲望
    ——from《夜的第七章》周傑倫(《依然範特西》)
    宣穎姿的屍體兩天後在醫院後側的池塘裏被打撈了上來。
    有人說是失足落水,也有人說是抵不住良心的譴責,所以自殺了。
    生前異常喜歡出風頭的她,因著自己的死而再次占據了各大報紙的頭條。這是她人生中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出現在社會版的頭條上。第一次,自然是她發瘋了一樣撞倒江醫生的那次。從此以後,她再不需要跟其他明星為了娛樂版的版麵爭得頭破血流。
    這份寫著她死亡消息的報紙就出現在早飯的餐桌上。
    父親就著豆漿油條讀完了整份報紙,若無其事的擺在一邊。
    濃黑的大字對應著她生前最愛的豔紅。隻看了標題一眼——選美皇後宣穎姿,交通事故後離奇溺死醫院池塘。
    剛想扯動唇角,胃裏便一陣翻攪,捂著嘴衝進洗手間,將所有能吐出來的東西甚至膽汁一並嘔出來。
    劇烈的嘔吐牽動著淚腺,眼淚和著笑,嘔得越難受,心裏反倒越平靜。
    江醫生……
    雖然再沒有機會叫你一聲姐姐……
    但你的仇,我終於給你報了!
    隻是,我的手,終於不再是清白幹淨的了!
    “是你做的吧?”不停地攪動著杯裏的咖啡,他的語氣焦躁而悲哀。“為什麼?”
    笑笑,兩腕並攏,在虛空裏形成被銬勞的姿勢。可是溢出口的完全相反的一句,“江隊長,你要抓我回去問罪嗎?”
    “她罪不至死。”他道。
    “她該死!”挑起一邊唇角,一句句挑戰著他的信仰。
    “如果任何人都以自己的標準界定善惡,還要法律做什麼?”他厭惡的道,“不要拿搞幫派的那一套來說事!”
    眼皮一跳,臉上的表情不自覺變輕蔑,自我防衛的利刺根根豎起。我冷笑著道,“江隊長,你以為你不是在跟搞幫派的講話嗎?”
    他臉色一僵,定定看著我,半晌說不出話。
    他的心在掙紮,我看得出。
    “沒錯,是我做的。唯一遺憾的,不是我親自動手。”一邊嘴角翹起,臉上現出似笑非笑。我道,“你不用謝我。我不過是替天行道而已。”
    “替天行道?”他尖銳的,“丫頭,你以為我們在玩家家酒嗎?你這是在犯罪!犯罪!你懂不懂?你不是神!你沒有權利判定任何人死罪!更沒有權利對任何人的生死指手畫腳!”
    唇角的笑容越擴越大,臉上的譏誚也越來越深,昂著頭,我道,“有人告訴過我,這個世界並不隻有黑跟白。既然別人可以有灰色收入,為什麼我不能以灰色手段解決法律不能解決的問題?”
    江若凱,高尚正直的江若凱警官,以審判者的神情盯著我,道,“丫頭!她罪不至死!你知不知道在她撞車之前剛剛做了人流手術!在被送到醫院的途中,她下身一直都在流血!你知不知道她這輩子有可能不會再有孩子了!”眼神中現出憐憫,他可憐的看著我,“不要以為所有人都處心積慮的要害你!你的被害妄想症太深了!”
    我一怔,笑容凝在臉上。
    他繼續道,“你又知不知道法醫說她似乎是被人強行做的人流!手術做得極不徹底,她很可能會有生命危險!”正色看著我,他既痛心又失望的,“丫頭,我以為你是不同的!我以為即使你有那樣的老子,那樣的哥哥,你也會是不同的!”
    我笑。
    心中越麻木,笑就越燦爛——終於不可抑製的扶著頭大笑起來。
    “對不起。讓你看走眼了!”眼睛閃閃發亮,我的表情妖異到極點。“你不知道我是誰嗎?龍生龍,鳳生鳳,老流氓的女兒自然就是小流氓!我爸是血煞閻羅,我是葉蓂子!!冥子,冥子,冥王之子,自然就是小閻王嘍。嗬!你能指望我有什麼不同?”
    拒絕再接受他的傷害,謔的站起來,碰撒了咖啡,濕熱的液體濺在手背上,居然沒有痛感。
    “江若凱隊長,”連名帶姓直呼他,我們之間僅存的紐帶在這頃刻間不複存在。“你若有足夠的證據便來抓我。替天行道也好,為民除害也好。若沒有,我要先走了。再見!”
    不由分說的衝出咖啡店,路旁停著的一輛車子高聲按著喇叭,杜睿添從車窗內探出頭。
    “上來吧!”後車門打開,由著我鑽進去,將車門重重摔上。他的臉上淡的完全看不出情緒。
    “我想去遊樂場。”我說,用力克製才能使呼吸平穩。努力擠出笑,臉上的神色還是不自然。“哥哥,載我去遊樂場。”
    自後視鏡裏看了我一眼,他的唇角動了動,卻沒說話;與此同時,車子卻箭一般射了出去。
    遊樂場。
    雲霄飛車,海盜船,過山車,瘋狂老鼠…。。舉凡驚險刺激的遊樂設施裏,都留下我們的身影。
    笑聲和尖叫聲穿透天脊,一切歸於平靜,才發現頰上涼涼的。
    “太刺激了!都嚇出眼淚來了!”隨手揩了臉,並不去看杜睿添。拉過他的手,我撒嬌道,“哥哥,我想去坐那個——”
    手指著摩天輪的方向,拉起他飛快的跑過去。杜睿添安靜的仿佛不存在,任我拉著跑上跑下。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問,連眼色都淡的像水。
    摩天輪升到空中,眼前除了藍的發白的天,便是一直像山一樣存在的杜睿添。
    山一樣的存在嗎?
    隻怕他已不再是他,我也不再是我…。。
    才一開始思考,一直繃緊的情緒一股腦便決了堤,躲無可躲,藏無可藏。
    “哥哥,肩膀借我靠一下。”才說完,便一頭靠了過去。
    杜睿添沉默的伸出雙手將我環住。他身上熟悉的氣味讓我的堅持和偽裝都顯得那麼無力和頹然。反手抱住他,眼淚稀裏嘩啦的就掉了下來。
    不知怎麼,我竟能夠聽到他細不可聞的歎息聲在機器的轟鳴中飄然而過。
    ……
    開敗了的鬱金香花田。白色秋千架。
    祥叔端了熱果汁和抹茶蛋糕,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垂手立在我身前,寵溺的看著我慵懶的表情。
    “祥叔,坐一下好不好?”兩手抱著一邊秋千架,身體向旁邊挪了挪,讓出足夠容納一人坐下的空間。
    祥叔笑笑,依言坐了下來。由左眉橫下來猙獰凶狠的舊傷疤掩不住眼中的疼愛。
    祥叔早年是結過婚的。
    聽說老婆很漂亮,也很能幹;夫妻倆感情很好。然而出來混就鮮少有能完整著出來的。祥叔那次受傷,對外說是傷了腿,其實是傷了要害。
    再後來祥叔的老婆便帶著女兒跟別人跑了。
    其實也不能全怪祥嬸。
    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我們總不能自己過著活色生香的日子,卻苛刻地要求祥嬸守活寡。
    唯一令祥叔牽掛的,便是二十幾年音訊全無的女兒。每每說起,猙獰的麵孔下,總是有著難以自持的哀傷。對我,想必祥叔是寄予了太多思女的情懷吧。
    仗著這份優待,我將滿腹的疑惑道給祥叔。然而他隻是安靜的聽著,傷疤下的眼睛裏,承載了太多我理解不了的深邃。
    輕描淡寫的承認了的確是我爸授意給宣穎姿做了人流。
    他說,手術是吳醫生給做的,當時他就在現場。宣穎姿雖然拚死想要保住這個孩子,卻掙不脫。
    可是手術才做到一半她便趁人不備跑了出去,沒想到在半路上竟遇到了夜歸的我和江醫生。
    深吸氣,兩手在衣袖裏微微發抖。
    原來是這樣!
    竟然是這樣的!
    所以宣穎姿才會在撞到江醫生之後還惡狠狠的說敢殺她的孩子,她便要葉家斷子絕孫!
    我爸,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也懷疑那孩子的來曆嗎?
    可是,這麼慘無人道的手段?
    宣穎姿是可惡!
    可是……任何人都不該被剝奪了做母親的權利。
    我爸,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是什麼居心?
    為什麼又不阻止我對宣穎姿複仇?
    為什麼?
    並沒有對我拋出的疑問給予解答,祥叔隻是反複跟我說著,“蓂子,記住!你是你爸唯一的孩子!你是葉家唯一的種!這是事實!是任何人都不能改變和打破的事實!誰要是妄想改變這個事實,誰就得死……”
    怔怔的看著祥叔,我的心裏生出陣陣恨意。
    恨我爸。
    是他,是他讓我陷入這種無力無助的絕境。
    是他讓我的心,被矛盾和悔恨糾結著,無法解脫,無力自拔。
    頹然閉上眼,眼前閃過的,不止那隻纖弱蒼白的光腳。
    還有,一襲紅衣。
    豔得像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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