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天幹物燥野火生 第20章 天黑黑(改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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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太扯,那些悲傷的該停了
——from《活著》蕭敬騰(《同名專輯》)
——蓂子,叫我姐姐吧!叫我姐姐好嗎……
——我希望作你的姐姐呢!作你和若凱,你們兩個人的姐姐。。。。。。
霧靄中,那個麵目模糊的人影垂著眼笑道,兩隻淺淺的酒窩浮在她的麵頰之上,帶著說不出的溫和熨帖。
“好!”我開心的道,心裏卻莫名的覺得痛。
為什麼?
聽到她的話我明明很開心,為什麼心裏卻難過的想哭?
——蔣秦和我是好朋友,一直都是……
——這些年來,我惦念的,始終都是那個人……
人影抬起頭,眼裏閃動著流水一樣的波光,溫柔的凝視著我。含著理解,寬容,和欲言又止的絲絲落寞。
安慰的話才到嘴邊,那如水的波光卻在霎時變得血紅——
有血,自她眼角滑落——
她的表情變得驚恐,兩臂揮動著,高喊道,“蓂子!小心!”
暗紅的馬六自層層迷霧中奪命而來——
——江醫生,快躲開!
瘋了一樣的撲過去,霧中,我卻失去了她的蹤跡。
——蓂子,我好冷,……
霧中的臉重又變得清晰,自頭上洶湧而出的鮮血讓她失去往日的平和寧靜。
——好冷……
低啞的聲音如泣如訴。
“對不起!”自責的哭著,向霧靄的方向伸出手——
——求求你活下來!
——答應我,一定要活下來……
雙手很快被人握住。
裹在指上的是同樣冰冷的觸感。
“蓂子。”一個聲音自真實裏響起。
我心裏一驚,眼睛倏的睜開——醫院。又是醫院。
“哥哥。”低低的開口。
杜睿添的手正握著我的,臉上的表情如同凍僵了一般,完全沒有波瀾起伏。
“沒事。隻有輕微的擦傷而已,觀察一天就可以出院了。”他的聲音平板的讓我有些陌生。
木然的點點頭。
手腕上裹著的紗布微微滲出紅血絲,大腦裏中斷的一切慢慢開始連接起來——
逐日大廈——臨別的對話——閃爍的綠燈——暗紅的跑車——血泊中的人——
“江醫生呢?她怎麼樣?她也在這家醫院嗎?”掙紮著坐起來,邊說著,邊自床下找到鞋。拾起鞋子的瞬間,我不自覺的停了下來,腦裏浮現出江醫生光著的那隻腳。纖細,而憂傷。
“我問你江醫生現在怎麼樣?”得不到杜睿添的回答,我的口氣變得暴戾不耐。
眼睛倏的抬起,我終於停下來,仔仔細細的觀察著他的表情。
“江醫生,她怎麼樣了?”屏住呼吸,定定的看著他。
良久,久到我以為時間都靜止了。
他沉重而壓抑的歎氣,微抿的嘴唇吐出最後的審判——
“沒了。”
愣愣的看著他嘴唇的開合,我卻完全聽不見聲音。
“沒了!送往醫院的途中,就——”
“閉嘴!”粗暴的打斷他,我捂著耳朵大叫起來,“我沒聽見!什麼都沒聽見!”
“什麼都沒聽見!”
手背含在嘴裏,狠狠地咬住。直到滿嘴都是腥鹹的味道,杜睿添將我擁在懷裏。這個時候,我才發覺,他居然也在微微發著抖……
江醫生出殯的這天又是個陰雨天。
天上微微飄著雨,空氣中充滿濃的化不開的沉鬱。
江若凱用白色的百合花布置了整間靈堂,江醫生就安靜的躺在純白的花海中間,麵目神聖的像不可侵犯的女神。正前方,她的笑臉還是那麼的溫和寧靜。
——我還沒叫你姐姐呢!你怎麼可以這麼就死掉呢?
——活過來,求求你!
淚水含在眼裏,死死的咬著嘴唇不肯讓它落下來。相片裏的笑臉還是那麼的真實,可是……深呼吸,仿佛隻要閉上眼睛她就仍是活生生的站在麵前。
江若凱自靈堂後側現身,帶著一身疲憊向我走來。他的眼睛通紅,像充了血,但神色中卻充滿了硬挺著的堅強。
“對不起。”我說,眼淚隨著開口潸然而下。“都是我的錯。”
他的手掌貼住我的臉頰,溫暖的拇指拭過滴下的淚,留下撕心裂肺的觸感。
壓抑似的咧了咧嘴,他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隻是貪戀的看著我,仿佛自我的身上看過去,便能看到另一個人的影子。仿佛隻要這樣看著,那人便能自我身上活過來。
不遠處,蔣秦失魂落魄的模樣讓我的心仿佛撕裂了般,痛到再無可當。
抓過他停留在我臉頰上的手,一把抱住江若凱,撲在他懷裏失聲痛哭起來。
他的喉嚨裏發出似痛非痛,強自壓抑的咕噥聲,鐵似的臂膀緊箍著我,一句話也說不出。
不知怎麼,我的心裏竟然覺得,這臂膀,從今以後,再也沒有靠近的可能了……
送我出了殯儀館,江若凱仍舊沉默的如僵硬的化石。
“宣穎姿,那個殺人凶手,她現在在哪裏?”我開口,帶著完全不自察的戾氣。
江若凱的神情恢複幹練,“肇事者也受了傷——車子完全報廢,現在還在醫院的羈留病房住著。交警大隊的事故報告明天應該就能出來了,到時候——”
“事故?”我打斷他,眼前浮現出那夜宣穎姿惡魔一樣的臉孔。
她說,敢殺她的孩子,她便要姓葉的斷子絕孫。
她為什麼要這麼說?
來不及思考,我道,“這明明是故意殺人,怎麼能說是交通事故?那個人是殺人犯!怎麼可以被當成交通肇事!她應該直接被送去槍斃!”
“丫頭,我們要尊重法律!”他的話令我滿臉充血。
“不!她應該死!我不管法律怎麼說!她必須死!必須為江醫生償命!”再次打斷他,退後一步,讓他清楚的看到我的堅持。“她必須死!即使法院判她無罪,她也必須死!”
許是我眼中的妖異灼傷了他,上前一步抓住我的胳膊,他身上散發出的正義之氣重重刺激了我,他說。“蓂子,”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叫我的名字,“以暴製暴並不能解決問題!我們應該相信並且尊重法律的裁定。而且,事情並不完全像你想象的那樣——”
“不可能!”掙脫他的手,悲傷的笑起來,我說,“江醫生的仇交給我來報吧!如果注定有人要背負這罪惡,那麼,我願意背!”
快步離開殯儀館的範圍,鑽進路邊停著的出租車裏。
透過瀝瀝細雨,江若凱的身影變得模糊,逐漸隻剩一個小黑點。
我所要做的,將是和他的所堅持,所信仰的,完全背道而馳。
我知道,此事之後,我們,便再沒有接近對方的可能……
隻是,我必須做!
我一定要做!
甩甩頭,無聲的向著身後的某個點,道再見。
再見!
江若凱。
快速按下了號碼,電話在響了幾聲後接通,我對著那頭道,“祥叔,幫我個忙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