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從容不迫的泓澈居然僵硬著身體，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看著我，眼裏是毫不掩飾的驚恐。
    寒香快步上前，拉回我的手，蹙著眉問道，“霧遙，你在說什麼？別和澈開這樣的玩笑！有點過分。”
    我輕笑兩聲，甩開寒香的手，厲聲問道，“你以為我在開玩笑？”餘光瞥了一眼呆坐著的泓澈，冷笑一聲，“我還不屑與他開玩笑！”
    寒香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嘴，滿目的錯愕，“你們、你們，怎麼會有孩子？不是隻是相識嗎？”
    “是，隻是相識，但很不巧的，就有孩子。”我撩起衣角，微微露出腹部那塊猙獰的刀痕和一個旋渦般絞著的戳痕。
    泓澈睜開的眼再次痛苦地閉上，寒香跌坐在椅子上不得動彈。
    我放下衣角，依舊雲淡風清，優雅尊貴，“怎麼？都被嚇住了？”我疊腿在一旁的搖椅上晃了晃，笑著對他們說，“你們兩個有誰比我剛恢複記憶時更驚恐的？不，確切的說，不是驚恐，而是憎恨！”
    我指著絲製上衣的戳痕位置說，“這裏，是大祭司間接造成的。”又移到刀痕的位置笑著說，“而這兒，是大祭司直接造成的。”
    泓澈的手緊扣入扶手中，圓潤光滑的指甲以扭曲的角度陷入扶手中，麵上卻已恢複了正常神色，從容地聽著我說。
    寒香捂著心口，低垂下頭，已經不忍心聽下去了，不住地搖著長長的金發。
    “知道怎麼會有刀痕嗎？”我看著泓澈那張美到如同氤氳在霧氣裏的臉輕笑著說，“他認為我一釵桶死了他的孩子，竟然活生生地用刀剖我的腹，取出他要的孩子，甚至都不屑給我上麻藥。”
    “別說了！”寒香大吼一聲，衝到我身邊，半跪在地上，趴在我腿麵上第一次失聲痛哭，不停地喃喃念著，霧遙，別說了，別說了……
    “可你瞧瞧，我說的這個人可有反應？”我摸著寒香柔順的頭發，細聲說，“一點反應都沒有，他根本就沒把這些放在心上。”
    寒香的臉埋在我腿間，聲音漸小，嚶嚶啜泣，濕了我絲白的長裙，沁出絲絲涼意，顫抖著聲線說，“你走吧，澈，你走吧……”
    泓澈輕輕笑了，一如既往地高貴神聖，站起身，抹了抹衣服上微微的褶皺，踏著優雅的步子向門走去。
    我凝視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心裏像是將心上長的一大塊毒瘤狠心割了，卻又驀地空了一大塊，叫囂著需要充滿，卻又害怕要回毒瘤後毒汁再次滲透，終至腐爛死亡。
    “哦，對了。”泓澈忽然回頭，笑得雅致，像是一朵燦然盛開的蓮花，“既然你這麼有母愛，不妨告訴你，那個剖腹取出的孩子……”
    他忽然停住了，見我皺著眉等待下文，笑得開心，眨了眨右眼，撫了下金色的飄逸長發，“那個孩子也是個男孩，取出來時還活著，是個漂亮的深紅寶石，也是至今為止約意最高等級的貴族，有著甚至堪比陛下的純正血統，隻是被我從水鏡仍到了人間，也不知現在怎麼樣了。”
    寒香忽然抬起了頭，呆住了。
    我也呆住了。
    他輕鬆地點開了門，邁了出去，做了個再見的擺手動作，身形優雅地飄了出去。
    “他是惡魔嗎……”寒香呢喃出聲，淚水甚至比我溢得更快，泛濫一般地往外流，啪嗒啪嗒地掉在我身上。
    心已經無知覺了，覺得從來沒覺得一個人的心可以狠到這個程度。
    他真的是那個孩子的爸爸嗎？真的是嗎？
    我一直以為他是愛那個孩子的，既然都舍得剖我的腹，取出這個孩子，卻為什麼還要這麼對待他？
    如果說，我可以理解淩思遠近乎變態的父愛，在覺得孩子做得不對時就用鞭子抽打，那麼我永遠理解不了這個無論長相，還是實力都接近神的男人為什麼絲毫沒有神的純潔博愛，隻有惡魔般的邪惡狠毒。
    我甚至不敢去細數認識他的這段時間裏受到的傷害，怕自己都被自己驚人的承受能力震撼住。
    “還好，幸好我還活著，可以去找他……”我深呼吸了無數次，才勉強控製住幾乎要爆發的怒氣，輕聲說。
    “霧遙……”寒香抬起淚水漣漣的精致臉龐，囁嚅著叫我的名字。
    我看著這個比我還傷心的男人，一時竟然笑了出來，“要不是我確定孩子是我和泓澈生的，我真懷疑你是孩子的爸爸，也或者你是我被丟在人間的兒子，隻是你是藍寶石，不是深紅。”
    寒香剛才的痛苦表情被這一句話衝得幹幹淨淨，瞪起眼睛狠狠地在我腿上拍了一下，“怎麼會有你這種媽媽？！”
    我抓他的手，拉起他和我一起擠在搖椅上。
    寒香別扭地紅了臉，卻沒掙紮，抱著我的肩頭說，“霧遙，你準備怎麼辦？那個孩子？”
    我咬了咬唇，想了想說，“我會去找的，既然那孩子是約意之人，就能夠好好活過這兩百年，隻是怕被自己這麼長的壽命給嚇壞了，指不定以為自己是隻妖怪呢，還在肩頭長寶石，別被人給抓起展覽，啊哈哈。”
    “你怎麼笑得出來的？”寒香拍了拍我的臉頰，質問道。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難道我隻能哭嗎？都兩百年了，急也不差這幾天。”
    見他還想說些什麼，便趕緊嬉笑著打斷，“你知道嗎？淩思遠那個家夥說要考驗我，所以把你這麼個大美人放我家裏，我到是認為這更方便我占便宜。”
    寒香嗖地跟坐火箭一樣紅了臉，“你個女孩子，怎麼都不害臊？”
    “害臊做什麼？你什麼時候見我害臊過？”我淡淡一瞥，清咳兩聲，“我是這麼和淩思遠說的，‘我和寒香是兩情相悅，這樣正和我意！’”
    寒香呆住了，一反應過來立刻就蹦離到安全位置，戒備地看著我。
    “你以為我要做什麼？”我好笑地看著這隻貓一樣的男子，壞心眼地把裙子撩到大腿處，露出白皙的肌膚，笑得邪惡。
    寒香別過臉去，卻擋不住紅了的耳根。
    我哈哈大笑，跳到他身邊，在他紅通通的臉蛋上啵了一口，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抓起他的修長的手，輕輕的撫摩，樣子絕對夠情色，“寒香，不如我們……”
    “霧遙，你不能這樣子，我們……我們……不能、不能……”寒香努力壓製住要逃跑的衝動，轉過像是被煮過的臉，結巴說了這麼一句話。
    我佯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能什麼？”
    “我們不能背著陛下做這種事！”他像是卯足了力氣，才大聲喊出這句話，卻被我插腰大笑的樣子給搞楞住了。
    “我隻是想讓你陪我出去走走，看看我那個淘氣的月墜孩兒有沒有被他那個老爸氣死。”
    果然看到寒香先是蒙住，再像是被燙掉般甩掉我手的表情。我甚至可以透過他纖薄的衣服看到他紅著的水嫩皮膚。
    “你、你竟然陰我……”他咬牙切齒地說，紅色卻絲毫褪不掉，實在惹人憐愛。
    我笑嗬嗬地抱住他的臉，又在他的臉蛋上啃了一口，這才滿意地拉起他，扭著腰說道，“寒香寶貝，跟我走吧！”
    寒香再次毫不留情地甩掉我的手，這次完全像是吃了死老鼠……
    “霧遙，注意點！”他故意板起臉訓斥我，隻是那臉色完全不具訓斥資本。
    我回過頭朝他嘿嘿一笑。
    “對了，淩思遠有沒有對你怎麼樣？他這人雖然有時候狠點，但心是還很好的。”我中肯地說。
    寒香斂起了眉頭，像是在思索該怎麼說，“他也沒對我怎麼樣，隻叫人按時送飯送菜，不讓我餓著，有空了就來看看我，但每次來從頭至尾都是在罵我，說些我聽不懂的話，罵完了就走。”
    我抹了抹額頭莫名冒出的汗，忽然覺得有點丟臉，心想，果然是這人的做事風格。
    “那他都罵些什麼？”
    “罵我說，那麼狠的一個人怎麼就生出這麼個懦弱的臭小子，罵我溫吞到讓人想一頭撞死，還罵我說，就這麼張破臉怎麼能勾了泊雁那個好色女人的魂去，等等等等。”他說得直白，我聽得無奈。
    他這是損人的性格果然夠惡劣，我該感謝月墜沒有遺傳到他的惡劣因子，不然還不把我折磨死。
    “那你的反應呢？”
    “我的反應？我的反應就是任他罵啊，該幹什麼幹什麼，等他罵完了再去抹抹地。”寒香風雲不驚地說。
    “抹地做什麼？”我奇怪一瞥。
    “因為地上有吐沫星啊，髒。”他理所當然地說。
    我忽然想起了寒香近乎變態的潔癖。照他的理論來說，淩思遠的折磨絕對不在漫罵上，而在吐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