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霹靂。
    我被震得好幾分鍾說不出話。澈他竟是約意最接近神的男人，永遠的大祭司嗎？
    “你還認為他是騙子嗎？”泊舟狹長的鳳目認真地看著我，眼裏滿是痛苦，還有些說不清的淒楚。
    我咬著唇，一眨不眨地看著這張和我有五分相似的臉，隻是機械地重複著手上的動作，不知該說什麼，或者說，我能說什麼？
    “接近神的男人怎麼會費心去騙一個平凡的將軍妹妹，怎麼會去騙一個青樓的老鴇？除非他和我一樣，已經找了你兩百年啊！”他狠狠地將頭埋到我肩上。
    我想將眼睛睜大點，防止有什麼不明液體滴落出來，不停地將瞧著屋頂，卻清晰的感覺到肩頭潮濕了一大片，熱得灼人。
    “原來我兩百年前就找錯了人，可是我怎麼和那樣的人爭？怎麼能？何況我還是你的親哥哥！親哥哥啊！泊雁……”他緊緊地抱著我，始終是喃喃地念著，卻不願抬起頭來麵對我。
    “我甚至還讓你失去了生命……生命……”
    泊舟肩頭不停聳動，哭得像個孩子。
    我這個失去生命的普通人卻想著被我拋棄在酒吧裏的澈，那個被我當騙子的，卻時刻散發著淡雅氣息的清澈之人。
    我是不是該死？
    澈該是什麼樣的感覺？那麼認真的找我，認真的陪我，認真的說愛我……
    “泊舟，我想……去找澈……”我小聲歎道。
    去找澈……
    “泊雁，你會不會恨我這個哥哥？我明明是你的親哥哥，卻愛上自己的妹妹，不想讓她嫁人，不想看她生的孩子，甚至還想殺了她的丈夫，甚至最終害死了她？”泊舟眼神紛亂，緊張地拉著我的手，勒得我手骨發疼，錯亂地說著往事。
    我強自笑了笑，“怎麼會，你不是說以後都做我的好哥哥嗎？何況我現在活得好好的，人類的身體還是約意的人體都一樣，隻要快樂就好，不是嗎？”
    他聽了這話卻鬆開了我的手，靠在一旁的沙發臂上，哀傷地閉上了眼，“可你真的快樂嗎？”
    我笑不出來了。
    “是我剝奪了你的一切……”他絲毫不憐惜地蹂躪著自己月光般柔和的金色頭發，淚水混亂。
    我吸了吸鼻子，嗬嗬笑，“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隻要以後好好的就行。”我將泊舟顫抖的身子抱入懷中，下巴抵在他的頭上，像是對一個怕黑的孩子，一下一下拍著他的後背，柔聲安慰他說，“就算以後隻能在人間做一個平凡的人，我也甘心了，因為我找回了我唯一的親人。”
    泊舟有好久都沒說話。
    等他緊緊抱住我，聲音有些糊塗地開口，耳邊有些輕微的轟鳴，可我聽得異常清晰，“泊雁從來不是一個人，除了哥哥，你還有侄兒，還有兒子。”
    我驚住了。
    “哥哥你說什麼？！”我猛地推開他，圓睜著目，身子控製不住的顫栗，“你說我有侄兒和兒子？！”
    天呐！我這一天都經曆了什麼？！
    原以為全部失去的東西，在一瞬間發現他們都完好的存在著，不曾傷害過一分。這是一種怎樣的驚喜，又該用怎樣的心態去麵對？
    哥哥的孩子，還有我的嗎？
    哥哥的孩子現在在哪裏？為什麼我從沒有聽澈說過？我的孩子呢？又是和誰生的？
    問題太多，多到我甚至無法去分心去想。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澈，解釋清楚，就算再多的喜悅，我都該和他一齊分享不是嗎？
    “哥哥！哥哥！”我蹣跚著從地毯上爬起來，順便一把拉起微笑著的哥哥，“我們去找澈！我要告訴他這些消息，他一定會很開心的！”
    泊舟擺脫了剛才的狼狽，完全是個偏偏佳公子，不論是風度還是氣質，都是無可挑剔。
    他英挺俊朗的臉上全是純真的笑意，嘴角上揚的角度恰到好處，隻是朝著我輕輕點頭，便是萬眾風情。
    酒吧裏嘈雜依舊，人潮不斷，混雜擁擠。
    冷淡的酒吧女老板，孱弱的少年，妖嬈卻凶惡的客人都已不在。一同消失的還有那個被我狠狠傷害了的澈。
    我不敢去想象澈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就在剛才，我甚至都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便調頭離開。
    撇去過去空白的兩百多年不談，單論這一年，我和他就已經曆了許多，每次都是我無理爭執，錯斷好意，死不低頭。澈卻始終不怨我，明明是那麼高貴的人，卻從不怪我。
    還清楚的記得那個從寶藍的錦袍下露出的驚豔麵孔，帶著淡淡地笑意，那麼出塵；記得那個和我並肩站在巨大的水鏡麵前卻說著不帶我回去的人，那麼優雅；記得那個為了緬懷一個人而獨自住在單調的藍色森林裏兩百多年卻不露不豫的身影，那麼哀傷；記得那個在出門前讓我好好保管他唯一的護身符，一塊精致美麗的玉，那麼羞澀……
    我作得是什麼孽啊！
    頭疼萬分，像是被人生生從中間剖開，一絲一絲地剮著神經，難以忍受的鈍痛，絲毫不留情麵。
    我沒理會身後的哥哥，用今生最快的速度向晚上那個炸魷魚的大叔那跑，心裏邊默默念叨著千萬別走，千萬別走，邊埋怨自己的荒唐。
    夜晚的冷風吹得人全身都想顫抖，仿佛這樣才能暖和點。夜還沒結束，精力旺盛的年輕人還在揮霍著生命，成群笑鬧著走向死亡。
    靈魂像是被風吹散，如同空氣，一點一點飄向身後，越跑越稀少。問著自己，到底是憑什麼讓那麼出塵的一個人深深地愛著我，而我又是憑什麼資格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這個深深愛我的人？！
    穿街過巷，撞到了許多路人，甚至是呼吸都開始不順暢，卻一點也不想停。
    黑色的小巷子那麼深，完全被夜籠罩，腳步絲毫不停歇。
    我驀地停下了，慢慢地回頭，猶豫地對隱在黑暗中的身影叫了聲。
    “澈？”
    坐在牆腳的人輕輕得抬起了頭，那麼慢，慢到我以為自己走到了盡頭。
    巷子是如此的漆黑，漆黑到我清晰地看到澈臉上一顆一顆的水晶，順著臉頰滾下，沒有一點猶豫，櫻花紅的唇也被咬破，金色眸子濕漉漉的，睫毛上還顫抖著些，綢緞一樣金色的發絲完全披散了下來，將他縮成一團的身子緊緊包裹住。
    我無法形容此時的心情，想哭卻哭不出來，笑也笑不出來。
    我靜靜地走向他，緩緩在他麵前蹲下，托住他潮濕的臉龐，想靠近他吻吻這張臉，澈卻調過頭去，用手推開我的臉，像個鬧別扭的孩子。
    澈手中的東西磕著我的臉，我自覺地伸手去摸，卻在摸到的那一刻心髒停了。
    “對不起，澈……”我摸著被澈緊緊握在手中的玉，痛苦難以自持。
    他咬著唇不說話，也不看我。
    我掰過他的臉，製止他的阻礙，硬是吻了吻他被咬出血的唇，用最溫柔的動作。
    滿口的血腥味。
    “遙，你竟然將我送你的玉仍掉……”他聲音軟軟的，還帶著水氣，像是漂浮在水麵上的蓮，起伏不定，卻是不容置疑的哀怨。
    “澈，我……我以為你騙我……所以……”我無可辯駁。
    他忽然抬起頭，第一次用那麼大的聲音吼我，“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從認識你的第一天起，整整兩百零九年！從來沒有！你卻一次次懷疑我！”
    “澈……對不起……”我不知道除了對不起我還能說什麼。
    “一直一直懷疑我，一直一直！”澈奮力搖晃我，力道很大，頭有點昏，“你知道我送你的是什麼嗎？！”
    我閉上眼輕微地搖搖頭，不敢去看他此時幾乎如同泡在水中的絕色臉龐。
    “那是我媽媽留給我的唯一一樣東西！”我驚訝地抬起頭，“唯一的！她去世已經近千年，我一直那麼認真的保存，即使是我最痛苦的時候我都不忍心將它拿出來摸一摸，可如今我剛你，你卻做了什麼？！你到是說啊！”
    “我在你心中就那麼不值得信任嗎？”他聲音頹然小了下去，呢喃著，“寧願去相信三段甚至沒有聲音的記憶，也不要信我……”
    “對不起澈，對不起……”
    “泊雁，我們是真的相愛，是真的有孩子，都是真的啊，都是真的……”他嗚咽起來，縮得更小，樣子是那麼無助。
    “澈，我已經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也開始哽咽，“我們是彼此相愛的，我們還有孩子，一個苦命的孩子……”
    澈聽了這話，驚恐地抬起頭。
    我和著淚水苦笑一聲，將澈擁入懷中，撫摩著他僵硬的背，輕聲說，“第二個孩子是我們的，對吧！隻是他沒能順利出生……”
    “雁……”他這麼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