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在人間，便是要享盡這溫香軟玉，美酒佳肴。佳人在抱，輕歌軟語陣陣，荏你是蓋世英雄也得撂倒；美酒在側，小酌便是一壺壺，往你是大羅神仙也笑傲。
    深色光影斜打，曖昧氣氛交錯，纏綿無處不在，呻吟若有似無。
    澈掩去了他清絕容姿，換上一副清秀的麵孔，坐在我身邊，單純的鳳眼好奇得睜得大大的，烏黑的眼球滴溜滴溜轉，一會兒張嘴，一會兒又紅臉，看得坐在他身邊的一男子直咽口水，眼神發直，周邊不少人也開始時不時往這邊瞥。
    按我說，就算他換上這副普通的樣貌，斂去一身華貴的氣質，像個孩子般清新純淨，還是一樣的耀眼。
    我咳了聲，將縮著肩膀嘴靠在杯上半天不喝，卻隻是盯著舞池中央擁吻的一對對男女發癡的澈收入懷中，順便對那個不懷好意的男子挑釁一瞥。
    澈奇怪的回頭，臉皮發紅，眼神卻不停閃躲著我。
    我暗自好笑，卻不點明，隻是靠近他的耳朵小聲吐著氣道，“想什麼呢，澈？”
    澈便紅透了臉，眼神飄忽的直點頭，咕噥兩聲，“你怎麼硬要穿這身男衣啊？別人以為我們是……是……”
    “是玻璃？”我單挑嘴邪惡地笑了笑，“我覺得挺好。”
    澈不自在地動動身子，想要脫離我的禁錮，像隻小蚯蚓一樣地扭啊扭。旁邊那人的眼球都要爆出來了，楞是灌下一大杯酒。
    澈嘟嘟嘴巴，嗔怪地看了我一眼，見掙脫不掉便說，“做玻璃有什麼好的？”
    我高深地笑了笑，自是有人覺得好。
    “這酒吧還有其他約意人會來嗎？”
    澈皺起眉頭，眼珠上下轉了兩圈，想了想說，“這要看他們是不是願意了，如果是皇族，來人間是很簡單的事情。”
    我捏捏他的嘴巴，左右扯扯，澈就齜牙咧嘴地喊痛、痛、痛！
    “千萬別叫人給認出來，老娘來指望在人間開辟戰場呢！”
    澈無語地瞥了我一眼，滿眼都是你沒救了的表情，我也不在意，自顧自玩弄澈這張超級有手感的臉。
    這樣的澈似乎更有生氣，像是一個平凡的人，而非會擅動塵心的約意之人。
    跳脫太遠的思緒像是瞬間被激活，突然許多莫名其妙的片段飄入，飛雪般紛揚亂撒。
    堇色發絲柔順地貼在凹凸有致的玲瓏身段上，緊身的衣裙更顯嫵媚，一張與氣質完全不同的臉孔此時正驕傲地揚著，她身旁站著一個穿著更加大膽火辣的女子，兩人正拉著一個看上去甚是文弱惹人憐的少年，吵得不可開交。喧鬧的酒吧裏許多人都饒有興趣的看著她們。
    聽不到對話，隻能模糊地看著那堇發女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悶得通紅，卻還是不甘示弱，拉著少年的手一刻都沒有鬆開過，咬得泛白的嘴唇一張一歙。
    突然人群如水般分開，一位金發的耀眼男子走來，英挺的臉上怒容明顯，原本喧鬧的場景也仿佛按了暫停鍵，靜止了下來。他大步走到堇發女子身邊，對著她腦後就是狠狠一拍，直把那堇發女子打得淚水悶轉，卻咬著牙不敢讓它滴下。身旁的女子囂張地昂起腦袋，仿佛占了莫大的便宜。
    卻見那金發的華服男子對著那囂張女子狠狠地甩上一巴掌，荏是腦中完全沒有聲音也可以想見那力度。女子被打得摔到在地，狠毒地抬起臉卻不敢吱聲，暗自咬碎一口銀牙。
    金發華服男子拉起低著頭不敢說話的堇發女子快步離去，從頭至尾都沒有開口，卻氣勢逼人。人群還是同他剛來般自動讓開一條道，那金發華服男子卻不曾瞥上一眼。
    暗處的一個角落，坐著一個銀發銀瞳的男人，嘴角掛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蜜色肌膚張揚地外敞著，有力的手臂靠著鬆軟的黑色沙發，無意地搖動著杯中的那潭暗昧的紅。
    轉眼，卻見與剛才場景完全不合的景象又一段一段浮現。
    豪華的馬車一亮一輛駛過，馬匹盡是四足白，身子烏黑，雙眼炯炯有神，踏著整齊的步子向一座奢華到極至的宮殿緩緩行去，道路兩旁的人無一不是匍匐在地，聲聲喊著些什麼，極盡虔誠。
    最中間的一輛馬車卻是全身皆白，不染一絲塵埃，純白的紗帳仿佛是從天而降，跟著馬車一步一步向前，卻始終罩在那個堇色鋪滿整輛馬車的人身上。從車外看不清那人的模樣，隻隱約可以瞧見那人悠閑地側臥著。
    純白的馬車前，英挺的金發男子卻依舊滿臉怒容，手中的韁繩勒得死緊，胯下的神駒也仿佛含著怒氣般焦躁地踏著蹄子，甩著馬頭。
    逐漸接近宮殿那端，金光大盛的宮殿仿佛籠罩在上帝的光暈中，神聖不容褻瀆。銀發銀瞳的男人此時正站在宮殿門前笑得一臉得意，睥睨天下的傲氣頓時顯現，周遭一切刹時失色，金燦燦的聖潔光芒也擋不住他的銀絲飛揚。
    身後的宮殿大門大開，一條金色地毯一直通向殿的最深處，那裏仿佛站著些什麼。
    ……
    不停闖入的侍衛，麵容森然，殺氣四溢，混戰的人群中左方一人，銀發銀瞳，眉頭緊皺，漂浮在空中，雙手背在身後，卻是緊握雙拳。右方的男子卻閑淡得仿佛是一抹遊雲，輕風一吹就會飄走，釋然地上下晃蕩在空中，金色的發絲迎風飄散，英挺的臉上滿是自信的微笑。
    銀發銀瞳者不發一言，閉上眼默念著些什麼，底下所有的侍衛便開始瘋了般的滾地跌倒，隻有那右方的男子巋然不動，穩如泰山，麵容依舊含笑，是一種溫文。時間仿佛靜止了，流血開始，卻是無聲無息。一出默劇眼看就要因銀發銀瞳的男子靈力流失而結束，那金發的英挺男子卻突然抬起右手，如同最耀眼的陽光般的光球靜靜地升在他手心，越來越大，他笑著說了句什麼，那光球便直直擊向虛弱的銀發男人，快得讓人跟不上眼。
    自始至終，那兩人的頭頂都站著一個金發肆意飛揚的男子，他的麵容安詳，始終麵帶微笑地看著這場戰爭，右腿微微屈著，左腿自然垂落，素色的外袍像是常年泡在水中般，漾著柔和的光。
    就在光球快接近那銀發男人時，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那個一直帶著無所謂笑容的堇發女子卻以所有人都想不到的速度竄出，趕在光球碰到銀發男子時擋在了他身前，她笑得蒼白勉強，直直滑落於地，手卻一直撫著凸起的肚子。
    右方的金發男子慌了，難以置信地衝了過來，將她抱入懷中。銀發男人也呆了，懸浮在原地一動不動，隻是楞楞地看著她。一直在空中的金發男子瞪大了眼，僵直了身子。
    虛弱的堇發女子微微抬起手，觸上了抱著他的人的臉龐，眼光卻無意般的滑向了空中，那抱著他的男子順著她的眼光極力尋找著些什麼，卻終是偎在她肩頭嚶嚶哭泣。
    手滑落，人歿，銀發男子緊閉了眼，咬著唇，小聲嗚咽。空中觀看的男子慘然笑了笑便消失了。金發男子懷抱著這具不再有任何生命跡象的軀體放聲號啕，許久之後，他拔下女子發上的一根碧玉釵，狠狠地刺進了自己的喉頭，頹然倒下，卻帶著淡淡地解脫般的笑意。
    ……
    “人是我先看到的，你這個醜女人憑什麼同我搶？”染成滿頭紅發的女人拽過一旁的黑發女子就大聲吼道，完全不顧自己的形象。
    畏縮地躲在黑發女人身後的，是一個看上去不足二十歲的清秀男孩，孱弱的樣子，眼中帶著明顯的怯意。
    黑發女人挑唇一笑，聲音清淡，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力量，“憑什麼？就憑我是這的老板。”
    那男孩弱弱地叫了聲姐姐，便不敢再言語。
    黑發女子安慰地撫上他的肩頭，笑得美麗，原本不甚漂亮的臉上帶著微微的瑩光，溫柔而繾綣。
    紅發女子卻笑得更囂張，“哪家不是打開門做生意的？你以為你這是什麼“救濟院”？還是別裝清高，還請你自動給我把這“救”字去掉！既然來了就要有做的樣子，別再這擺一副聖人的樣子招我惡心。”
    “我這自是不是什麼救濟院，但倒也不是你想放肆就放肆的地方！等你認清我是什麼人再放狂話！”
    音樂自顧自響著，沒人去注意其他，目光像是被鎖在了她們身上。男孩卻顫了起來，抿著嘴，想哭卻不敢哭出聲來，隻得忍著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我了然一笑，對呆滯著的澈說，“走吧！沒什麼好看的。”
    澈咬住唇，一言不發，隻是靜靜地看著我，仿佛硬是要看出什麼。
    我笑得苦澀，拉起他的手也不等他就徑直要拉他出去。
    澈卻是倔強地站在我身後，收起所有的頑皮可愛，沉聲問我，“遙，你想說什麼？”
    我看了他一眼，笑不出來了。
    “想說這生意還真是不好做。”
    “你不需要說這話。”他撇過臉卻，受不得我的目光，“我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說我是什麼意思？你又知道些什麼？”我嗤笑一聲。
    澈胸膛不住起伏，像是要平息些什麼，最終隻是徒然。
    他倔強地調過頭來，金色的眼睛裏全是決絕，“我是真的愛你。”
    我突然笑了起來，自己都有點覺得莫名其妙。
    “我剛才想起三件事情。”我望著他冷冷地說，“三件我不該忘卻忘得一幹二淨的事情。你知道為什麼嗎？”
    澈不說話。
    “因為有人封了我的記憶。”
    澈依舊不言語。
    “那你知道為什麼那人要封了我的記憶卻又急著讓我恢複一部分嗎？”
    澈痛苦地轉過臉來看著我。
    “因為他想讓我誤會我們是真正的夫妻，有兩個孩子，一個溫馨的家庭。”我慘淡一笑，“事實卻是我們從來不是夫妻，孩子死了，沒有溫馨的家庭，隻有見不得人的偷情！”
    “泊雁！”澈大吼出聲，招來了原本注視著那兩個女子的所有目光，卻依舊製止不住我不停向外湧出的憤怒。
    “有人用生命的全部靈力在這裏做了一個封印，留給我這三段記憶。”我壓抑住苦楚，盡量平淡地說，“讓我能夠恢複不隻是關於那兩個死去孩子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