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拉著我的手，緊到我指節泛紫，卻仍是不知說什麼。金色的瞳孔上濃密的淡金色睫毛似乎也跟著微微顫動，如同支撐不住露水重量的田田荷葉。
    有點不自在，隻得對著他咧嘴傻笑一下，“我信你。”
    澈戴著純白的手套，包裹著他修長美好的十指，直接將我拉入懷中，身體些微顫抖地說，“我以為你真的不……真的不……”
    看著澈這個如神詆一般的人結巴，心情驀地好上許多，我好哥們地抽出手，拍拍他的肩，豪放地說，“隻要澈你一直不騙我，我永遠都信你！”
    這話說的，嘖嘖，多沒水準，但隻要哄得美人開心，沒水準也是一件可以原諒的事情，何況很有可能就是一開始就是我在亂猜測，胡亂生氣呢？
    我也說不清為什麼這麼相信他，好象理應如此。澈是清絕出塵的人物，絲毫不沾染俗世的塵埃，對他懷疑就像是一種天大的錯誤，就算他不懲罰我，我自己那段時間也分外不好受，現在就讓一切隨風去吧，隻要他以後真心待我，沒什麼是不能諒解的。
    “你這是去哪？”澈恢複正常後問的第一句話便是這個，清淡的笑容裏隱約可以看見玉色的牙，讓人看得特別舒心。
    “去人間轉轉。”我笑笑。
    他聽到這話的表情不是一般的驚愕，“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奇怪地看著他，去人間這個主意很難想象嗎？“我當然知道。”
    澈剛恢複一點的神色再次緊繃，不悅地拉下臉，“難道你忘了你沒有出生寶石這件事了？”
    “你認為這可能嗎？”我環胸看著他，輕嗤一聲，“全約意可就我一個傻子沒有呢，縱使我想忘怕是也忘不了，何況我根本不敢忘。”
    澈在聽到我後麵一句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瞬間凍結住了，褪卻了全部血色，臉色煞白。
    “澈，你怎麼了？”我緊張地推了推他。
    他慘淡地笑了笑，“沒什麼……”
    “那你……”我指著他的臉說，“你怎麼……”
    “你沒有出生寶石是沒法離開約意的，就算僥幸離開了，以後也隻能永遠留在人間，根本不可能重回約意。”他極力擺脫剛才的情緒，假裝說得很輕鬆。
    忽視他的不正常，原本的平靜也因他這句話產生了巨大震動，這無異於平地驚雷！
    “無法離開約意？！搞什麼鬼？！媽的，哪個白癡定的規矩？！”我一下子就罵出來了，等吼爽了才發現一旁的澈，臉色比起剛才還要慘，像是硬生生被人吸幹了血。
    “澈，我……”我撓撓頭，“我不是故意要罵髒話的……”
    “我懂。”他微微笑了笑，卻是異常脆弱。
    我看著他低下頭，抿起唇，一語不發地向前走。
    我悻悻跟著，暗罵自己沒腦子，總是什麼粗俗揀什麼說。
    “我帶你去人間。”
    “啊？”他說他帶我去人間？
    “你行嗎？”我下意識地說，卻又發現好象這話很傷人，暗罵一句壞嘴，趕緊加了一句，“這規矩恐怕不好破吧……”
    “有我在，沒關係。”他停下等著我，見我一副懊悔的模樣又主動拉起我的手，放在他手心輕撫，“隻要你一路上不嫌我煩，我願意和你一起回來。”
    “怎麼會。”我尷尬地笑笑，“我還怕你知道我去做什麼而瞧不起我呢。”
    我是去釣美人了……這話我能說嘛，澈的心靈還是蠻脆弱的，瞅他剛才那楞是被我嚇的樣子……總結經驗教訓，美人是用來哄的，不是用來嚇的，盡管這照偶爾調節下麵部神經是不錯。
    “你不就是去找美人嘛，作為你的愛人，我哪能不知道。”他對我戲噱一瞟，頓時風情無限。
    我的小心肝飄啊飄的，傻兮兮看著他笑。
    “這是你一直是你唯一的愛好，我怎麼忍心剝奪。”他嬉笑著捏了捏我沒什麼肉的臉頰，“隻是我一直很奇怪，按照你當初見到我呆楞的模樣，為什麼你沒有要求我加入你的大家庭？”他這話說得曖昧，貼在我耳邊散發出的氣息似乎也比平時熱上好多，我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耳邊細細地絨毛飄動，聞到他身上清爽怡人的香氣。
    耳根一直紅到脖子。
    我趕緊跳開他的氣場範圍，一本正經的說，“誰讓你外表那麼地不像人，我就算再惡毒，對小天使還是會手下留情的。”
    “小天使？”他疑惑了一下，隨即笑出聲來，漂亮的眼睛眯成一條線，櫻紅的唇瓣也更加誘人，“你覺得我像天使？”
    我理所當然地哼哼了兩聲。
    “我也覺得我挺像。”他收了笑，認真地點點頭，這次卻是有點自嘲，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如果不是因為像天使，以前怎麼會做那種傻事。”
    後麵那句話雖然聲音很小，可我還是聽到了。
    我很想問他，澈，到底以前發生過什麼？但這話怎麼能問，所以我隻能隨他的意，假裝沒聽到，“澈，很少看你這麼自戀哦~~~”
    澈不好意思了，咬著唇斜了我一眼，拉著我的手就走。
    “你不是說沒出生寶石的人沒法出約意嘛。”
    “我自有對策。”
    逐漸熟悉的街道上還沒什麼人，天也剛蒙蒙亮，道路兩旁的商店才錯落地開了幾家，店主也還是惺忪著睡眼。早晨的聞暮自有一派風情。
    “為什麼首都聞暮反而是約意的邊境？其他城市都在什麼地方？”我突然想起了這個問題。
    “因為聞暮有通往人間的道路，其他城市都沒有，所以這裏便成了邊境。人類接觸不到我們，也隻有很少一部分人意識到我們的存在，於我們而言也還是未開化，因此隨便哪個城市做邊境都沒有任何的危險性。”澈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悅耳清脆，像是被山風吹動的山寺屋簷各角垂掛的銀色風鈴，“約意城市與城市之間有一道懸浮在雲間的索道相連，隻要過了，便是另外一座城市，每座城市都是飄蕩在空中，沒有固定的地點。”
    聽上去很神奇。我在人間的時候也似乎沒有聽說過任何關於約意的傳說。作弄地想，也許那些想修仙的人真正成仙了，才發現原來修仙後不是和王母玉帝在一起，而是和約意這群奇怪的人民。
    再次來到這不能說不感慨萬千。
    巨大的水晶鏡子依舊矗立，水文依舊潺潺流淌，被野玫瑰包圍的宏偉大殿也依舊輝煌。蜿蜒的藤蔓向上延伸，以一種不可遏止的態勢生長。大殿牆壁上栩栩如生的水晶雕刻在初升的陽光下閃著金光，神聖不可褻瀆。
    這便是真正的神詆，真正的高貴存在，站在眾生仰視的高度卻還是高高昂著首。
    “澈，你聽說過約意最接近神的男人的故事嗎？”我目不轉睛地看著雕塑上驕傲的淩月墜，輕聲問道。
    “聽說過。”澈的聲音懶洋洋的，仿佛被溫暖的陽光照著的鬱金香，“你也知道嗎？”
    “鼓闌給我講的，他很崇拜他。”
    澈笑了笑，撫摩著我的頭，“那你呢？”
    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想了想說，“如果他像你這般漂亮，那麼我也崇拜他。”
    澈咯咯笑了出來，“你是不是又要考慮收入你的家庭？”
    “這玩笑可不能開啊！”我趕緊擺擺手，“這是褻瀆神靈！再說，就算我有這心，別人也沒這膽啊！誰敢找一個接近神的男人聊天啊？還沒敢想什麼亂七八糟的呢，就已經被知道了，多丟臉……”
    “沒這麼神奇，傻瓜。”澈微微彎了彎眼睛，溫柔的金色眼睛中得可以溢出水來，“所謂接近神，並不是說他可以窺視任何人的內心，而是說他的法力以及心誌接近神的程度。”
    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還是告訴我怎麼離開這裏吧，這比較實際。”
    澈失笑地搖搖頭，指著不遠處倒映著美麗人間的那麵水晶鏡子說，“你站到那邊去，其他的交給我。”
    當我一靠近，鏡子又同上一次一樣，成了空白的一片，那曾經出現的一切仿佛都成了我的幻覺，美麗得不真實。水文淺淺漾著，藤蘿蔓蔓糾結在鏡子的邊框，像是一個鏡框，封印著這鏡裏的一切，封印著人類堅強的靈魂。
    澈不知是在念著什麼，無風，卻發絲肆意飛揚，金色亮得人晃眼，迷蒙著睜不開眸，我以手背勉強遮擋著，從指間的縫隙裏瞧見他周身金色大盛，澈閉著眼站在旋渦當中，絲毫不為所動，如同一株生根的蓮花。慢慢地，金光開始向四周蔓延，漸漸地將我納入包圍，似乎有什麼吸食著靈魂，一點一點，神誌失去。恍惚中澈微笑著向我移動腳步，輕抬手臂，抱住我的腰身。
    “一起去人間……”風鈴脆響，伴隨鳥語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