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亂  第34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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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州城東不出二十裏地,就是一座名為望山的小山,正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望山因其山頂上的寒蟬寺成為了錦州達官貴人們求簽禮佛的地方。進入臘月以來,山頂開始淅淅地飛起了小雪,落地即化,宛若一個個還未來得及開始的夢。
    “姑娘,”我聞聲轉過頭去,如笙拿托盤端了藥站在我麵前,俏臉不知是被烤的還是凍的,暈開了兩團粉紅,“藥已經煎好了。”
    “辛苦你了,快去暖暖吧。”我從欄椅上站起來,雙手接過她的藥盤子,緩步向廂房走去。
    伸手推門,一股熱氣迎麵而來,伴隨著的一陣急促的咳嗽聲,我急忙進屋關上門,放了藥,疾步向床邊探去。
    那斜倚在床上的正是雲縈,上身裹了厚厚的襖子,一手緊攥著袖爐,另一手拿帕子捂著嘴,仿佛是一口氣沒接上,正咳得厲害。
    “小姐,快把藥喝了吧,趁熱的。”采荇急得出了一頭汗珠子,正給她撫著背,見我進來了忙伸手端藥給她喂下,又喝了一大口清水,這才慢慢地平息了下來。
    我皺皺眉頭,走到床前坐下。自從雲薇走後,雲縈便以養病為由搬來了寒蟬寺,藥是雲薇開的方子,材料是每五日從雲府送來的,也是極好的,但病卻是不見起色,天氣好的時候還見輕鬆,遇上這樣刮風下雪的天就格外難過起來。
    “可好些了?”我替她掖好被角,觸到她的手是一陣異常的熱度。
    “好得多了。”雲縈有些疲憊地答道,“難為你這麼冷的天還出來給我煎藥,下次讓采荇去就是了。”
    我穿了件天青色繡雲紋的襖子,下麵也是加了棉的白色裙子,領口袖口鑲一圈白狐的毛,腰帶也是紮得緊緊的,在這樣的天身上也是暖和的。
    我笑道:“都快穿成個粽子了可是冷不著的,再者藥也是包粽子的那位煎的,可沒落給我什麼功勞。”
    雲縈笑著點點頭,又絮絮地說了會話,許是藥勁上來了,竟沉沉地睡去了。我示意采荇噤身,自個輕手輕腳地站起來,推開門走了出去。
    外麵的雪還在下,快到晌午了也不見停,反而愈加大了起來。走到前庭,遠遠看見一個小沙彌抱著捆柴禾走過,在漫天的飛雪中竟也顯得有些不太真實了。一陣風吹過,我眯起了眼睛,雙手抄到袖口裏的時候觸到了一個溫潤的物件。
    那是雲薇留在那裏的,他拿出那個剔透的玉鐲套在我手上時的柔和表情,恍若昨日。
    “這是暖玉做的,我走後可為替我為你驅寒。”彼時他曾這樣說,我抬起手,粉色的玉質地精純,在陽光下竟透明得看不到一點雜質。
    “待我回來了,定當親自為你取暖。”
    我轉臉去看他,卻意外地見他一臉的曖昧,眼中閃著狐狸似的精光,不知在想著什麼鬼點子,於是啐他一口道:“得了,小女子要冷了自個抱著暖爐去,哪敢勞煩雲六爺。”
    此話一出,意外地卻見他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臉也湊到了我麵前,輕聲說道:“夫人,小可願以已身代暖爐給你抱著取暖,不知夫人意下如何?”又輕握了我的手,“此物為信,青梧歸來之日便是蓮衣過門之時,此事我已通稟了父親,隻求夫人應允。”
    “夫人……”我臉上燒了起來,連手上的鐲子也灼灼燙手,急急地一邊想要將其退下一邊嚷道,“誰是你夫人了?還給你還給你,我不要了……”
    “蓮兒……”一聲低吟出口,剩下的話被他封在了唇裏,不同於上次的淺嚐輒止,這個吻更是纏綿而深情,當他的舌靈巧地滑進來的時候,我一時竟慌了手腳,在唇齒相交間換得了他的一聲輕笑。
    “做我的夫人,可好?”被吻得七葷八素後,我趴在他懷裏輕輕地點了頭,他滿意地歎息了一聲,繼而說道,“這個鐲子,原是我娘親的遺物。”
    “什麼?那你應當帶在身邊……”
    “帶在你身邊就是我身邊了,”他的下巴輕輕摩挲著我的頭頂,低低地開口,如同呢喃一般,“你且仔細去看,鐲裏內側刻了個小小的蓮字。”
    “是麼?”
    “嗯,娘親的名諱裏也有個蓮字,蓮隱,當年父親就刻了這麼個鐲子做為信物送給了娘。所以它用來定你我之情,再合適不過。”
    我抬起頭來,心裏有些憾然:“定情之物,本應是一對,可惜我身邊的一切,要麼是你給的,要麼是越西澹台給的,拿什麼交給你呢?”
    雲薇輕笑出聲:“真想給我的話,還是這個吧……”話音未落,又是一個吻附了上來。
    “嫂夫人。”一個男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回過神來,看著眼前這個冷峻的男子。
    “萬俟,都說了不必如此,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我一麵說著,一麵像是怕他看穿我的思想一般,拿手背撫了臉,竟真的有些溫熱。
    他似乎是笑了起來,卻又不像是笑,隻是象征性的扯了扯嘴角:“萬俟烈不敢逾矩,嫂夫人是青梧兄親自托付於我的,自然應當尊重。”
    不錯,此人便是萬俟烈。那日雲薇臨行前將他帶出來的時候,幾乎嚇了我一跳。
    “在下萬俟烈,見過嫂夫人。”眼前的男子恭敬地抱拳,同樣是冰冷的一張臉,卻還是柔和了一些。
    “小烈這段時間一直跟著知無師傅,”雲薇一麵將我從他身後扯出來,一麵好笑地解釋道,“那日我們在幻波池邊見到他我就覺得奇怪,何時他也成了神契者了?後來他們隻擄了你去,並未傷我性命,我便與師傅聯係過,得知他彼時確實在師傅那裏。”
    “所以後來你帶我去找知無道長也是想順帶確認此事?”我看看他,又看看萬俟烈,仍然有些不可置信,“那跟流觴在一起的人又是誰?難不成他有分身法麼?”
    雲薇爽朗地笑了起來:“說你聰明,有時聰明反被聰明誤了。比分身法更簡單的,便是小烈還有一個孿生兄弟。”
    “不錯,在下有一個孿生弟弟,名喚然,五歲那年隨先父去遼安的時候走失了,沒想到這麼多年後又出現了。”萬俟烈波瀾不驚地說道,“一年前他來找到過我,當時大哥很高興,想勸他留下,但還是走了,彼時我正在師傅那裏修行,沒能見上。”
    “後來反倒被我見上了。”我揉了揉鬢角,再仔細去看,果然二人好似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若真要說有什麼不同,便是他的孿生弟弟萬俟然多了幾分戾氣,而眼前此人冷則冷矣,不知是否因為知無的緣故,反倒多了一點出世的氣質。
    此時的萬俟烈站在離我三步之遠的庭院裏,雪沒遮沒攔地落到他的頭上肩上,他也不為所動。
    “萬俟呀,”我招手讓他進來,見他沒有移動的意思,隻好作罷,“青梧離開有多久了?”
    “算來有四五十日了吧。”
    “最近可有信箋回來?”
    “不曾有。”
    我默然,雲薇的信都是通過萬俟烈給我的,原本也是三五日便有一封的,隻是這次,已經是第十日了。
    “嫂夫人,雪大風寒,還是快些進屋去吧。”
    我抬眼看他,輕笑道:“無妨,萬俟,你此刻可得空?”
    他一愣,隨即答道:“正好無事。”
    “那便好。”我一理衣角,抬步走進了雪地裏,“後山的臘梅開得正好,我們去采些回來,晚上蒸飯吃。”
    走了幾步,見他沒跟上,轉頭去看,不知是否我花了眼,竟隱隱覺得他的麵部有些抽動。
    “如此焚琴煮鶴之事,做一二次也無妨。”我笑道,“明天就是初八了,佛門忌葷腥,咱們另做一鍋臘八飯吧。”
    提著裙邊走在山路上,萬俟烈默然地跟在身後,我聞著漸濃的臘梅香氣,耳邊的風雪聲也成了吟誦。左手腕間傳來陣陣暖意,即便在雲薇離開的日子,我也可以感覺到他的溫暖。當遙遙看到花叢的時候,寒蟬寺午時的鍾聲響了起來,我駐足回望,若能選擇,此刻我也願他在我身邊,但若不能,我也願這天各一方的裏刻,能夠心心相印,便也近若彼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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