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亂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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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終於肯看我了。”他笑得有些淒楚,“我以為,你再也不願看我一眼了。”
他伸出雙手,向我展開一個包容的姿態,眼神中半是請求半是鼓勵,我再也不能忍耐,一縱身躍入他懷裏,屬於他的熾烈的氣息迅速將我包圍。
“想把我推開麼?”他在我耳邊輕語,“但是我愛你,你讓我如何離開,是萬俟誠對謝靜宜的那種,也是二姐夫對二姐的那種,或我有過這樣那樣的顧慮,但是此刻,你讓我如何離開?”
心被劇烈地震動,我不能再出一言,隻能緊緊回抱於他,腦海中僅餘一句話:他是愛我的,他是愛我的……
“我與他們不一樣,”他低低地開口,“不要推開我好嗎?”
我立時如同搗米般點起了頭,他終於展顏一笑,抬手將我緊緊地擁入懷中,口中喃喃念著我的名字。
蓮衣,蓮衣。
如同詩一般吟詠著:
蓮衣,蓮衣。
男女之情,往往是世上最平淡的事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者有之,如雲菡一時興起者有之,青梅竹馬終成眷屬者也有,卻在少數。於大多數人所言,這無非是成家立業的一個步驟,是長大成人的一個過程,而弱水三千隻取一瓢的想法,大約隻活在遙遠的故事裏,抑或是少女的閨夢之中了。
而我卻是不同,當雲薇溫暖幹淨的手指挽住我的,當他獨有的氣息浮動在耳邊,當他光華流轉的美目中隻有我一人的身影,我隻道自己何其有幸。男女之情,於我卻是這世上最堅固的維係,空白的過去在此刻已然成了一件最好的禮物,讓我可以單純地為了雲薇和他的愛而存在,甚至,我有一種錯覺,即是我來到這世上的目的,便是為了雲薇。
“在想什麼?”雲薇在一旁柔聲問道。秋夜寂靜如水,引路的小廝提著燈籠側身走在前麵,在腳下不遠處投下一片昏黃。
我搖搖頭,抬頭去看他:“我在想,若是有一天你有負於我,又娶了個什麼花衣進門,我應當怎樣處罰你。”話一出口,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口氣已然十足了是一個妒婦,想要牢牢地將夫君拴在自己身邊。
雲薇也笑了起來:“若真的那麼一天,不用你絞盡腦汁去想,青梧定當雙手奉上丹心一顆,任由夫人鑒查,青梧著實無辜。”一雙美目頑皮地眨著,仿佛滿天星辰都破碎了溶了進去。
“今晚來流雲館吧。”
“嗯?”
“去我那裏吧,真要讓你住回二姐那裏去,我還是……”
“怎樣?”我站定了忍笑看著他,此刻的他與白日那個淡定的雲薇已是判若兩人。
“舍不得……”他輕輕低下頭來,一雙眸子仿佛要將我吸了進去,我心中一緊,手足無措起來,隻好低下頭去不敢再看他的眼,雙手抓住他的衣襟,身體不由自主地顫動著,害怕而又期待著什麼。他輕輕地一笑,濕軟的觸感便是落在了耳邊,我又是一震,張口想喚他的名字,卻是怎樣也發不出聲來。
清淺且甜蜜,落在了我的唇角,隻是輕輕地一點,卻又在我以為他要離去的時候,含住了我的雙唇。沒有多的索取,他隻是輕輕地流連著,讓我恍若親吻一片花瓣般溫柔,又如被雷擊一樣地顫栗著。當我蘇醒過來的時候,臉上燒得厲害,怕被他看見趕緊把臉埋向他的肩頭,他輕笑一聲抱住了我,在那裏我聽見了他有力的心跳,和自己急促的脈搏,在萬籟俱靜的時刻,清晰得如同鍾鼓之聲,讓我滿心再也容不得其它。
“水琊呀。”曾經夢到過的白衣男子又出現在了眼前,眉宇間淡淡的情緒談不上悲喜,我知道自己又是在做夢了,索性問他道:“你是何人?水琊又是何人?若你隻是我的夢裏人,這也太過真實了。”
他輕輕一笑,走到了我的麵前:“你自然是不會記得我是誰的。二弟和我都放心不下你,一直都在看著你的。”
“二弟?”我略作思想,有些訝異地發現我在夢裏也能思考得清晰,“是我夢過兩次的那個黑衣男子?”
“不錯,”他忽而將視線投向了遠方,“你固執地要自己來尋答案,且不要我們幫手,我隻說一句,馬上就會有禍患來臨,你要萬事小心。”
“禍患?什麼……”一陣風吹起,漸漸地迷了我的眼睛,待再睜眼的時候,清晨的陽光已經投射進來,我正躺在流雲館偏室的床上。有人吱呀地推著門,伴著裙裾摩挲的聲音,是那天籟一般的問候。
“醒了?”雲薇隻披了件灰白的罩衫,露出裏麵雪白的衣領,當他坐在我床邊的時候,連同深秋清晨的露氣也一並帶了來,我一麵往被子裏縮了手腳,一麵點頭道:“這麼早就起來了?也不多穿件衣服。”
他笑道:“不妨,剛起來練了會劍,想過來看看你,可是我把你吵著了?”
我搖頭,從被子裏坐起來,雲薇遞過床頭的衣服給我披上,又說:“醒了正好,我已經讓小廚房準備了些點心,一起來吃可好?”
我笑說好,正此時,伐檀在外麵叫了聲爺,雲薇輕拍了我的手道:“我去等你,一會兒讓如笙進來給你梳洗。”
說著便起身出去了,在他開門的時候,隱約見得伐檀肩上立了什麼雪白的一團,並有翅膀撲騰的聲音,他見了雲薇淺躬一聲便說:“爺,是朱一門……”雲薇說聲好,回身來對我又是一笑,便關了門隨他去了。
朱一門?有些熟悉的名字,然而許是清早起來腦子不太靈光,一時竟記不得在哪裏聽過了,不一會如笙便推門進來,我也暫時將其拋至腦後了。
裹了件暖和的衣服來到前廳,雲薇已經端坐在那裏,手中握著一張二指寬的帛條,這情景似在越西也見過。
不知為何,腦中忽然記起夢中那個恍若天神的男子說的話,“馬上就會有禍患來臨”,又記得上次也是見了雲薇看字條,接著就是遼安兵的入侵,心裏便隱隱地有些不安。
“可是有什麼事麼?”我坐到他身邊,立刻有仆從開始上早點,雲薇抬頭輕輕一笑,從容地把麵條收到了懷中,說了聲沒有。
我不語,按說他不願講的事,我應該也不必問,許多事不是我應付得來的,然而心裏總有些憋悶,於是端了粥一勺一勺地攪著,卻隻是看著騰騰的熱氣,不再說話。
一隻白玉般的手輕輕地把粥接了過去,我抬眼,見雲薇細心地吹著,一邊看似無意地拿眼睛瞄我,我歎了口氣道:“青梧,你想好好保護我,這我知道,我什麼都做不了,這我也知道,可也許是性子使然,我可以裝作不關心也不再問你,但我也一定會想辦法去了解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雲薇像是饒有興致地聽著我講,一邊繼續攪著手上的薏米粥,嫋嫋的蒸汽彌漫開來,我繼續說道:“朱一門……沒錯,我記得這個名字,我遇到澹台的那天,就聽得萬俟烈口裏說過。它是作什麼的?跟我有什麼關係?跟原止江有什麼關係?跟越西有什麼關係……”
我連著問了一長串問題,像是在問他,更像是在自問,回頭去看雲薇,他看著我的有些好笑地說:“你問了那麼多,要我從哪一個開始回答呢?”
臉上微赧,我低頭理了理思緒,複又抬頭來看著他正色道:“青梧,你可知藤蔓麼?於你這棵挺立的梧桐來講,我也隻能算得上是藤蔓,依附而生,靠著你才能站立起來。然而梧桐可知藤蔓的心思?她一直生長著是為了什麼?她從你那裏汲取養分,是為了讓自己長得更加繁茂,是為了有一天,當風雨來臨的時候也能挺直了枝葉為你遮擋一些,因為她和你早已是榮損與共了,這些……你可知道?”
雲薇輕輕放下手中的粥碗,神色微動,附手於我的手上道:“好蓮兒,你哪裏是藤蔓,你也是另一棵梧桐,或者現今枝幹尚不強壯,我還能為你遮擋些風雨,但你終是與我並肩而立的,枝生連理,花開並蒂。”
我眼眶有些酸澀,猛地一吸鼻頭抽手道:“話說得好聽,不讓我知道的依舊不會告訴我,雲青梧,你可好生狡猾。”
雲薇爽朗地笑了起來,一時間隻覺得整個秋日的陽光都集中到了這一室來,我心中也跟著舒緩了起來:“我可沒說不告訴你,若是夫人不嫌青梧嘮叨,大可一邊吃些東西一邊聽我慢慢道來可好?”
我點點頭,端起粥來吃了一口,雲薇在那邊也開了口:“不知夫人想先聽什麼?”
我想想便說:“先講朱一門吧。”
雲薇拱手欠身道:“領命。”眼睛調皮地眨了眨,我忍不住笑了起來,隨手扔給他個點心,他笑著接了去,便是娓娓道來:“朱一門,是江湖上一個龐大的組織,據說其門主是一個名為朱顏的人,然而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尚不是很清楚。”
“竟有這樣神秘的人物?”我不禁想起了會易容的原止江,雖說是易容,但也不似傳說中可以改變得麵目全非,若仔細觀察還是看得出三四分像的,如何也不能將個七尺男兒變作垂髫小童,把個纖纖少女弄成虯髯大漢了。
雲薇像似看出了我的想法般搖了搖頭:“是很神秘,但也並非是易容術,這也要說到朱一門的製度了。這個組織雖然龐大,卻也不是想進就進得了的,因為誰也說不清哪裏會有朱一門的人,平日裏可能是一個劍士,也可能是一個農戶,更或者是路邊的一個乞丐,一朝長劍在手,就成了最可怕的殺手。而朱一門的人,也隻認識自己直屬的上一級,一轄十,十轄百,便是有什麼任務要做,也是來去匆匆,做的時候蒙頭遮臉,也不得互相打探姓名。”
“這樣啊……果然是森嚴的組織,不過有兩個問題,其一便是如果直屬上級不小心死了,豈不是全都亂了套?”
雲薇讚許地點了點頭:“於是便有了朱字令。見此令者如見門主,可直接越級。”
“朱字令?”那是個什麼樣的東西?
“據說是一塊紅銅牌,正麵是一個朱字,背麵繪有一隻朱雀,然而具體是什麼樣,我也不曾見過了。”
那是自然的,你又不是朱一門的人。
“第二個問題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