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西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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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公子總是翩翩,當他進來的時候,帶著一抹晨光踏著風來到我麵前,一身紫色繡銀絲邊花的絲質雙縐罩衣更是添了幾分高貴與神秘的感覺,如同遠古走來的神祗,饒是我已經習慣了雲薇的傾國傾城,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這樣的反應顯然是桃花已經習以為常了的,仍是拋給了我一個高貴的笑容,讓我一個激靈,反倒是清醒了過來。
“澹台兄,昨日倉促,不曾多謝,我正想尋個時間登門拜謝,又怕耽擱了兄台的正事。”雲薇一拱手,舉手間也是瀟灑非常,我去看如笙如瑟那兩個丫頭,看著雲薇也是一臉豔羨,反倒從最開始對她們家主行了禮之後就不再多看,不覺好笑起來。
大約江湖人氏對於這種禮尚往來的事都有了一番套路,隻見那邊廂澹台也是一拱手道:“豈敢勞煩青梧,舉手之勞而已,一則是他鄉遇故知,二則是機緣識美人,候月可是有幸之至啊。”
想必此二人在雲府便是熟絡,這會卻你來我往地客套起來,又是問候另尊高堂,又是關心生意買賣,說了大半天,雲薇終於是開了腔:“先前府人來報,說澹台兄是來見蓮衣的,一早收到了澹台兄的泌血白玉梳,青梧與蓮衣正在惶恐之中,如此便先謝過兄台了。”
這話說得好,我自收我的禮他惶恐什麼?剛才還是一付事不關己的樣子,怎麼一會功夫便是代我謝起人來了?大約自家女婢收了人家的禮,做主子的總得表示謝意吧。
澹台也是一回禮,口中說著區區小禮不足掛齒之類,拿眼睛瞟了我一眼,又是對了雲薇說道:“今日是盂蘿節的第二日,昨日聽得蓮衣姑娘對此有些興趣,正巧候月左右無事,便私下做了主張來邀姑娘一同遊玩,可知青梧是否得空一路同行?”這話也說得妙,反正是要帶蓮衣姑娘出去遊玩了,至於你雲青梧去不去便是你自己的事了。
原來聽聽這些江湖人士的對話也是如此有趣,我一邊端著茶盞淺笑盈盈,一邊看向雲薇,人家也是神色若常,隻說道:“兄台盛情,青梧卻之不恭,然青梧還有些生意上的瑣事,實在抽不開身,至於蓮衣嗎……”
說著他轉過臉來看著我,雙眸中卻看不出些許波動,“澹台兄可知,蓮衣遇到了些小麻煩,若是離開雲某確實放心不下,還望澹台兄體諒。”
話說到最後已經又是麵對著桃花講的,畢竟他還是在意我的生死的。
不料那邊廂澹台也不是善茬,也是波瀾不驚地便開了腔:“這點青梧大可放心,候月雖武藝不精,但對付幾個江湖嘍囉卻也是綽綽有餘,候月向你保證,昨日怎樣將姑娘送回來,今日也照樣完璧歸趙。”
話說得擲地有聲,我也相信他絕對不僅僅是“武藝不精”而已,憑他那天在萬俟烈麵前的大肆和萬俟烈對他的忌憚,一定也是個人物,隻是……我又去看雲薇,卻無意間碰到他的眼神,恍惚間覺得他是不願的,那麼我是去也不去?
正此時,一個家丁匆匆進來,向在坐的幾位行了禮,便在雲薇耳邊如此這般了一番,雲薇也是臉色不變,隨即揮手讓他下去,又是看了我一眼,便對澹台說:“澹台兄客氣了,兄台的武藝青梧可是放心得很,不如今日就勞煩兄台替我照顧一下蓮衣吧。”
什麼?他竟答應了?我不解地看著他,他卻是站起身來,笑著對了我道:“我先有事,你自隨澹台兄去好好玩耍,切不可與兄台添許多麻煩,知道了?”
我應了一聲,澹台也是起身向雲薇施了一禮,又說了些客套話,便對我說:“如此,姑娘便請隨我來吧。”我站起來,望了一眼雲薇,見他也隻是點了點頭,心想這位爺的想法真是瞬息萬變,也隻好隨那桃花去了。
依舊是馬車,依舊載了我和桃花和如笙姐妹,緩緩地向鬧市走去,雲薇帶給我的悶悶之情很快便被一路的所見所聞取代了,走到人多的地方,我們索性下了車,跟著人潮向前走去。
“盂蘿節的第二日,一般是四處百姓聚集到一處來趕圩的日子。”澹台走在我的左前方,有意無意地幫我擋開人流,一麵向我解釋著越西的許多風俗。
“趕圩?如此說來這些人不盡是越西人了?”
“正是,很多都是從城外很遠的地方趕來的。”路上眾人皆著妖族的傳統服飾,低領寬衽,男子多著青色與赭色上衣,黑色長褲,女子的衣著則在鮮豔得多,更是及膝短裙,腳踏繡功精致的繡鞋,露了修長的小腿在外麵,看得我也是吃驚。
“在錦州女子可不能這樣穿。”我對澹台說道,這才注意他同我一樣著的是聖族服飾,在這街上顯得有些突兀,大約是想到我一定不會穿這樣的衣裳,又怕我自穿了顯得格格不入,於是自己也陪了我穿了聖裝,卻不想若隻是我也便罷了,他這麼個出眾的人也穿成這樣,隻怕是我們更要引人注目了。
果然一路走來,熙攘的人群自動地分開來,我也走得頗不自在,心下思量,便向他提出要換裝的要求。
“不是說錦州女子不會這樣穿的麼?”他對我笑道,眼中卻有幾分激賞,“你都不怕了,我自然是奉陪到底的。”說著便帶我去了一家頗大的店麵,選衣服去了。
妖族的服飾果然琳琅,我看了好一會,終於選了一身水綠色短裙,下擺灑得很開,裙邊細細地繡著由深及淺各種紅色的花樣,一條寬腰帶也是繡了花的深綠色,係在腰間垂下長長的流蘇來,流蘇末端便是青花瓷的雕鈴,輕輕一動便鈴鈴有聲,原先隻道采荇這樣配著好看,卻沒想過原來會是妖族服飾的一部分。腳下踏一雙深紅色的繡鞋,鞋尖上是雕成如意花樣的璧玉,成色不見得很好,卻已很別致。發髻梳成妖族的特有樣式,斜著偏在腦側,卻覺得原來那支簪子再也配不上這一身服飾,便讓如瑟收了去,隻留了一對青玉耳璫,就是這樣走了出去。
澹台早已換好了一身衣裳等在外麵,他穿的是一件天青色上衣,做功也是精致,隻是甫一見他這樣打扮,我卻是忍不住笑了起來。先前的翩翩公子此刻氣度不改,看來卻更像是番邦的王子。
忽然很想看雲薇穿成這樣是什麼樣兒,又是掩了嘴笑了起來。
而那桃花看了我刹那卻是眼睛一亮,接著也是笑了起來,目光落在我空空的發髻,他略一沉吟,隨即從店鋪花瓶裏折取一桃花,簪在了我的鬢邊,又後退了幾步,上下打量一番,這才笑著隻道:“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
我也是笑了起來:“可別了澹台公子,你這番話留給你的相好去吧,蓮衣可擔不起啊。”
女子的本性應該都是喜歡熱鬧的,如笙如瑟兩姐妹並肩走在街上,總有看不完的花樣。如笙的性子比較沉靜,如瑟就比較聒噪了,兩姐妹一左一右,要麼是介紹妖族的傳統習俗,要麼是看上了什麼珠花首飾,我則更願以旁觀者自居,樂得看她得高興,這倒與跟在我們身後那位爺有些相似之處了。
“你們這般性子,多半是被你家爺慣的吧?”我衝如笙一挑眉,她便掩嘴笑了起來,如瑟倒是接過了話去:“姑娘這麼說,被爺聽見了可有得我們姐妹苦頭吃了。”說完指了指身後,我們三人齊齊回過頭去看著澹台,見他一臉不知所謂的表情,回過頭那兩姐妹便哈哈大笑起來,連我也捂著肚子笑了好一會。
一路說說笑笑,夜幕在不覺間降臨,白天吃了許多小吃點心倒也不覺得餓,仍是饒有興致地逛著。
兩個丫頭已經退到了身後,澹台與我並肩而行,我自顧自看著初上的華燈,這盂蘿節倒有幾分像錦州的上元節,一到夜晚家家都要打出花燈來,花燈也是各式各樣,沒了聖族那些個舞文弄墨的燈迷,花燈上畫的都是些神話故事,大約是妖族的哪一代王受到洞陰大帝福祐啦,洞陰大帝下凡間解厄啦這樣的內容。
“蓮衣,喜歡嗎?”一回頭,澹台手上已經多了一盞花燈,與尋常紙燈不同的是,這盞燈是用琉璃做的,粉色蓮花燈座下吊著細碎的綠色琉璃珠子,中間半透明的乳白色燈身上提著幾行小字,仔細看來,確是昨天晚上雲薇哼的那首《落花時》,這可巧了,敢情大家都喜歡這首詞。一盞燈做得精致,我也是愛不釋手,忙向澹台道了謝,不客氣地就是收下了。於是一路提著燈,一路繼續看去。
正走到一個十字路口,左顧右盼著想著該往哪裏走,忽而見得前方一個窈窕身影,裹在綠色的長裙裏,在一眾短衣女子中顯得出眾,不禁多看了兩眼。那女子仿佛感受到了我的目光,轉過臉來對我一笑,我聽得自己呀了一聲,接著便是花燈落地碎裂的聲音。
“怎麼了?”澹台問我道,我立刻向他身邊縮去,抬頭對上他關切的目光,卻說不出話來,再回頭,那個纖弱的身影卻已消失不見,如同從未出現過一般。
“蓮衣。”他柔聲喚了我的名字,輕輕握住了我的肩膀,如笙如瑟也似覺察到什麼不對,上前來關心地看著我。我平定了一下狂跳的心,努力挽起一個笑容:“我沒事,可惜那盞燈了。”
澹台也是搖搖頭:“那盞燈不算什麼,你若喜歡我可再讓人做一盞。”
我搖頭,心中興致全無,隻想趕緊回去:“多謝你陪了我一天,我有些累了,可否先送我回去?”
他深深看我一眼,點了點頭,吩咐了如笙幾句話,便帶我像人群外走去,沒走多遠便見如笙坐在馬車上前來迎接,我上了車,一路不語,腦海中全是那張陰惻的笑臉:“從明日天亮,我便會開始追殺你,至死方休。”
馬車停了下來,澹台還是先下一步,扶我下了車,本已入夜,門口卻赫然立著一個白色身影,我一看便快步走到他身邊去。雲薇又同澹台說了些客套話,便是送走了那桃花,這才轉臉看著我。
“怎麼了?你臉色不好。”他仍舊淺笑著,眼中卻分明有了些關心。
我搖搖頭,心中微動便伸手拉他的衣袖:“雲薇,我……我看見了流觴,就在剛才,就在街上。”
雲薇臉色一變,輕輕握住了我的手,看著我定定地說:“不怕,有我在一日,便保你無恙,你可信我?”
我看著他,似乎他握住我的手漸漸緊了起來,然而我卻不知說什麼好,一時心中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