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西  第16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6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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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誰喚下樓梯,一握香荑。回頭忍笑階前立,總無語,也依依。
    箋書直恁無憑據,休說相思。勸伊好向紅窗醉,須莫及,落花時。
    澹台的一席話,我大約是應該覺得受寵若驚的,不知這話是否也是他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也就權當是人家客氣罷了。
    我並沒有回話,轉了頭看向車窗外,越西的道路甚是寬敞,即使兩邊的商販行人占去了不少地方,並行四馬仍是不悖。若此刻換了種心境,看著這些異域風情定也是快事一件,隻是我卻沒了那份閑情。
    “澹台公子,何時才能到雲家別館?”
    “隻消半個時辰即可到了。”澹台在我身後說道,“請稍安吧,還有,若你願意可以不用叫我澹台公子,聽著生分,叫我候月便是了。”
    他再度要求,我卻仍是搖搖頭,心裏卻陷入了莫名的矛盾,仿佛既希望著快些見到雲薇,又有一些害怕。
    怕?我在怕什麼?
    “這條道是我越西城中主道,平日裏也是熱鬧非常,今天正巧是我越西的傳統節日盂蘿節,所以又比平日更加熙攘了幾分。”
    “盂蘿節?”我好奇問道,不願再想我那個害怕的原因。
    他寬和地笑笑,繼續解釋說:“是,越西居民大多是妖族人,不過這也是你們聖族的叫法,我們自己隻稱自己是洞陰人。”
    “便是那個洞陰君的洞陰了?”
    “不錯,我們也像中土一樣信奉三元大帝,即天官紫微大帝、地官青靈大帝和水官暘穀大帝,暘穀大帝又稱洞陰大帝,這些你應該都是知道的。但我族人深信水是萬物之始,當初我族第一位先人便是水官用一滴至純至淨的水造成的,故而將水官奉為上神。每年今日便以水為祭,迎洞陰大帝下世解厄。”
    “可是迎水官的節日不是在十月十五嗎?”
    “十月十五我們也祭,那日是洞陰大帝的生辰,我們喚做‘祭秋辰’,今日是洞陰君政界解厄的日子,我們便叫盂蘿節。”
    我笑笑,看來這妖族果然更加重視這些鬼神之說,忽而聽得駕車人在外麵道雲府到了,心裏那種其名的矛盾又回來了,旋即又轉臉向外,竭力壓抑著自己幾欲跳出的心髒。
    車架停下之時,澹台一步在前下了車,如笙如瑟隨後,最後才是她們二人扶著我下了車。腳未落地,便聽得澹台的聲音道:“雲兄,我可是將你府上的人送回來了。”
    “有勞澹台兄了。”一個溫柔的聲音傳來,我幾乎不能控製住自己,直直地向那個聲音走去,那人放下抱拳的雙手,一轉眼也是看見了我。
    這不是雲薇又是誰?還是那樣一襲白衣,還是那樣溫存笑臉,卻是更見清瘦了,一月不見,卻恍如過了幾世那麼久,隻聽得他壓低了聲音喚道:“蓮衣……”
    我終於明白了我在怕什麼,我怕,怕見到他的時候,他對我用的是對女婢的態度,或是對受雲縈所托之人的態度,或是與旁人一樣疏離的態度,然而更怕的,卻正是這樣真實的態度,這樣赤裸裸的喜憂參半,這樣不加掩飾的情緒,讓我不知如何應對。
    心裏這樣想著,眼眶卻酸澀起來,我努力綻開了一個笑容,喚了聲“爺”,向他深深拜下便不能再言。誰想他幾步跨至我向前,抬出手來將我扶起,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略微冰涼的手心竟泌出了些汗來,連聲音也有些抖動了:“你總算是回來了,若你再不回來,我……”
    不要這樣,雲薇,你不要這樣。
    “既然雲兄無大礙,蓮衣姑娘也是完璧歸趙,候月便先回去了。”我轉眼,見澹台在一旁笑著說道,才覺得自己也有些失態,又向他走了一步道:“多謝公子恩德,他日若是用得蓮衣的地方,公子盡管開口。”
    澹台意興闌珊地點了點頭,又是對雲薇一抱拳,交待了如笙如瑟留下,自己便轉身上了馬車去了。
    目送他去了,我才回過頭來,見雲薇眉眼都是笑著,自己心裏也愉悅起來,他開口道:“澹台兄一早便遣人來,說你在他那裏,我最初也是不信,不想真是你。”
    我默然點頭,終於將心情從方才的波瀾巨動中平複了下來,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爺,聽說你受傷了,可嚴重嗎?”
    雲薇仍是寬和地笑著,伸手向前一指說:“有什麼話我們進去講吧。”我點點頭,便隨他向前走去。
    此處別館應是雲家在越西的產業之一,越西是一座山城,城中建築多依山而見,遠遠看去是錯落得別有風情。雲薇領我穿過一個園子,遙遙便可見一座三四層的越西民居,說是三四層,每一層卻是順著山勢次第向上,層與層之間也分得不甚清楚,隻見得廊腰曼回,較之錦州雲府的精致更多了些天然的靈秀之氣。一路與雲薇無言同行,心中卻是安然於這種靜溢。
    “姑娘可是回來了。”將要走到正堂時,迎麵一個少年快步走來,正是雲薇的貼身小仆伐檀,見到舊識心中更是愉悅。
    “小哥一別可好?”
    伐檀用力點點頭道:“我是好得很,卻不想那日一別竟過了如此久才能重逢,那日爺回來的時候,姑娘你是沒看見,可把我嚇了一跳……”
    “在那裏呆著做什麼?不是給姑娘留了好茶嗎?”雲薇出聲打斷他,伐檀一愣,隨即應道:“那是……瞧我話多的,都跟采葛有得一比了,這便去給姑娘沏茶來。”
    說著便向外走去,經過如笙如瑟時停下來看了一眼,引得兩個女子又是一陣笑,我上前去對了他講:“這兩位是澹台公子府上的如笙如瑟二位姐姐,你且帶她們去安排一個好的住處吧。”伐檀應了聲是,便領了那兩姐妹出門去了。
    此時雲薇慢慢走到上座,示意我也坐下,我走去他身邊卻並未坐下,伐檀的話顯然並未說完。
    雲薇見我不坐,看了我便是一笑:“也好,我不將那日的事講與你知是不會放過我的。”我臉上一紅,又來了,這種感覺。
    “爺這麼說可是折殺奴才了,奴才不過想爺的傷是因奴才而起,所以才……爺這麼說……”
    “你這丫頭何時也會說出這些話來了?”雲薇打斷了我的話,語音裏也聽不出是怒是怨。我抬起頭來看著他,卻迎上一對晶亮的雙眸,清淺的笑容不變,卻多了幾分寬容的暖意。
    “以後你不必自己作賤自己,我從來就沒把你當作奴才來看,你若願意了叫我一聲爺,若不願意叫我雲薇也好。”
    “不妥,尊卑不可亂。“
    “噢?”他忽得笑得有些促狹,唬得我一愣,本以為隻有那桃花才會這樣笑,不想這薔薇笑起來也會有這般風情,然而他卻接下去道:“那日,你不是叫得挺順口的嗎?”
    那日?哪日?
    我眨眼望著他,他也眨眼看著我,忽然那分別前的一幕就到了眼前,雲薇死死地護住我,我當時隻當自己快沒命了,隻在意念中絕望地一呼,原來果然是叫了口的。
    他竟還記得。
    “那日情急,自然是不能與平日裏比的。”我垂首波瀾不驚地回道。
    “是麼……”他嚅嚅道,語氣裏聽不出什麼情緒。
    正此時伐檀托著茶盤大踏步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如笙如瑟:“這可是留的好茶,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下麵的承上來,爺隻喝了一次便讓放下了,他不說我可是知道,那是留給姑娘你的……”
    “伐檀兄想多了。”我平靜道,“蓮衣能撿回一條命便好,不敢想再用主子的東西。”
    伐檀聽了有一瞬的錯諤,看看雲薇,又再看看我,我知道,這不像我,但是到底怎樣又才像我呢?
    “你且過來坐下吧,”雲薇笑夠了又恢複了那風清雲淡的表情,輕拍他身邊的一把椅子,我走過去坐下開始泡茶,紅泥小爐煨香茶,氤氳的霧氣中蘭花清新的香氣繚繞,神經也隨之放鬆,倒了茶在紫砂的本子裏奉給雲薇,他接過了閉上眼安靜地聞著,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如此恬靜的表情讓我看了莫名的舒心。
    又倒了茶給伐檀和如笙如瑟,他們接了卻隻是站在一旁小口抿著,一時間沒有人說話,難得靜心。
    “說說你這個把月的事吧。”雲薇忽而睜了眼,呷了一口茶,我點點頭,將分開後的經曆悉數講給了他聽,講至與澹台相遇的一幕也隻是一筆帶過,隱隱覺得不好叫他曉得我們是在那樣的場合下見的麵。
    “這麼說,你與澹台在錦州時便見過麵了?”雲薇遞過杯子來,我又為他斟上一杯道:“正是,說來也巧,正是在你回來那天晚上。”
    “原來如此……”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聽你講來,那萬俟烈與流觴似乎還忌憚著什麼人?”
    我點點頭,回想起昏迷中聽到的那些話,以及後來的點點滴滴,若不是因了這忌憚怕是我早已成了流觴的刀下之鬼,隻是……
    “那是怎樣的人,要劫我去做甚?”
    “而你又是何時與流觴結下仇怨以至於她要索你的命,萬俟烈又為何與這些人到了一處?”雲薇提出了我的疑問,我點頭讚同。忽然一種不和諧的感覺襲來,隱約覺得這前後有什麼不妥之處。
    此時雲薇小聲咳嗽了一下,我見他眉頭微鎖,才記起他也是重傷初愈,忙給他換了熱茶道:“可是傷還未好利索了?到底這傷是為我而受,告訴我實情吧,否則蓮衣真真是天大的罪過了。”
    雲薇喝了一口茶,恍若無事般說道:“真的無礙,就是內息一時之間還未複原。”
    說著他又看了我:“你便那麼不相信我?那夜在九池山上你不也看到了嗎?就是伐檀也能與萬俟烈對上兩招,更何況我呢?無礙的。”
    說著他還是輕輕拍了我的手以示安慰,不想他這樣一說,那不和諧的感覺是愈加強烈了,有什麼疑問像是呼之欲出,我聽得伐檀還在絮絮講道:“可不是麼?我家爺的功夫可是了得,烈公子從小與爺一起習武,到幾年前他離開時也從未贏過一次,姑娘是不知這武學不同於其它,技高一籌如泰山壓頂……”
    “對了!”心底突然明亮起來,伐檀正說到興頭上,被我生生打斷在那裏,我看著雲薇,將自己心中的疑問盡數吐出:“伐檀說得對,技高一籌如泰山壓頂,饒是萬俟這些年長進了許多,依那夜看來也不會比伐檀高得了多少。那日在幻波池邊,流觴對付你的手段未見複雜,卻是自信滿滿能製服於你,爾後萬俟烈趕來,又化解了流觴的攻勢……”
    “為何流觴能傷爺至此?原本技不如爺的萬俟烈為何又能製得了輕易傷了爺的流觴呢?”伐檀也是若有所思地接著我的話往下說去,這說來是一個怪圈,如何都解釋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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