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石頭會開花(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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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史上的景鑠大帝沒有娶妻也未曾生子,死後甚至沒葬入皇陵。從“妖魔災星”到“千古一帝”,景鑠大帝的一生堪稱傳奇。
初時,他的母親憑借美貌和心計寵冠六宮,短短半年就懷了一雙龍子。大聿沒有什麼“雙星禍主”的說法,雙胞胎反而是吉兆,皇帝也因此對貴妃更加寵愛,就連皇後在她麵前也是謹小慎微。
然而,一切疼寵在她分娩那天戛然而止,貴妃娘娘生下的根本不是什麼雙胎,而是一個男孩和一團血肉模糊的肉團!於是,小皇子是妖魔降世,還沒出生就吃了自己的兄弟,長大後一定會弑父殺君、禍亂天下的謠言迅速傳遍了整個皇宮。
當然,所謂的妖魔降世不過是皇後對付貴妃的手段罷了。可貴妃沒有強勢的外家,弑父殺君的說法又切切實實的觸碰到了皇帝敏感的神經,毋庸置疑的,貴妃失寵了。
失寵的貴妃惱恨孩子的連累,又忙於爭寵,自然無心照顧,皇帝卻還顧念著點微薄的血脈親情,賜下了一個偏僻的小院,也不許他外出,算作變相囚禁,又使了幾個老嬤嬤用於照顧和看守。
但最是無情帝王家,皇帝的溫情也就隻有這些了,他轉過頭來就把這個“不詳”的兒子拋到了腦後。但太子沒忘,這個小小年紀就心思狠辣的少年把長久以來他和生母受到的冷落全都算在了貴妃母子頭上,皇後磋磨貴妃,他就磋磨景鑠,直到溫言公子進宮。
溫言是厲王嫡子,厲王厲兵秣馬野心勃勃偏又謹慎小心,皇帝找不到證據發作便以太後思念為由召厲王嫡子入宮,實為人質。厲王對這個嫡子還算喜歡,但和至高無上的權勢比起來,這個身體孱弱又沒有野心的兒子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皇帝為顯仁德並不限製溫言自由,就這樣他碰見了黃皮寡瘦小猴子模樣、一身鞭痕的景鑠和正在行凶的太子。溫言仁善,太子妄為,兩人互不相讓僵持良久,最終鬧到了皇帝那裏。
皇帝老了,看誰都像是在惦記自己屁股底下的位子,對於日漸坐大的太子更是隻剩下防備和猜忌。此事一出,正好給了他敲打太子的機會。太子得了一頓申飭和殘暴不仁的惡名,就此把景鑠和溫言恨進了心裏,這也為後來的禍事埋下了隱患。
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打算,皇帝竟然把景鑠交給了溫言教養。
溫言世子無心權勢,醉心山水。他走過很多地方,看過很多民情風景,如今囚困於方寸之地他就講給景鑠聽,講“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講“柳葉鳴蜩綠暗,荷花落日紅酣。”、講“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講“治國如治身,四民猶四體。”
可以說,景鑠大帝的行事準則和治國思想,很大程度上都是來源於溫言世子。而這時,溫言世子更是他生命中最初的光彩。
在遇見溫言之前,景鑠是在汙糟的泥潭中成長起來的,受夠了太子的暴力,見慣了後宮中的蠅營狗苟,他不可能是什麼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花。對於溫言這個他生命中迄今為止最美好的事物,景鑠會愛如珍寶,同時也會生出濃厚的占有欲——這無關善惡好壞,隻是本能罷了。而之前抽到這條試鏡片段的所有麵試者都把景鑠大帝表演的太正了!就是因為太正了,才顯得不那麼真實,這裏景鑠的眼神就是應該更瘋狂更黑暗一些。
於導演激動的往前挪了挪屁股,沒有足夠的了解和代入絕對沒有這種程度的感悟,原以為他和前麵幾位麵試者一樣是看見好資源就一擁而上的投機者,沒想到哇。
撿到寶了!這次真是撿到寶了!
於導演表麵沉穩,內心激動到飄,在桌子上迅速翻找了幾下,遞給穆清潯一張小紙條,“給你半個小時的時間,然後表演出來。”
穆清潯接過紙條走到旁邊仔細看起來。於導演無心再麵試其他人,這才發現方墨還傻乎乎的站在原地,低垂著腦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不由問道:“方墨,怎麼了?”
方墨不著痕跡的看了穆清潯一眼,笑道:“沒什麼,演的太好了,一下被震住了。”
於導演“哈哈”笑了兩聲,以為他是在開玩笑。
感受到方墨隱晦瞟來的目光,穆清潯嘴角微微一翹。
見眾人都不再關注自己,方墨悄悄的用衣角擦了擦汗淋淋的手心,心裏亂的像是被貓咪玩過的毛線球。
他屬於方法派,向來能分清戲裏戲外,從來沒有入戲太深走不出來的情況,可剛剛就一個眼神,就那麼一個眼神,就讓他分不清究竟是戲裏的景鑠在看溫言還是戲外的晏清在看方墨。更要命的是,隻要一想到那目光是不屬於自己的,哪怕明知道是演戲,是假的,他仍然遏製不住滿腔的嫉妒。
濃厚的宛如實質的占有欲讓他心驚,同時也讓他再無法回避自己的心意。想想曾經的相處他就一陣甜蜜,可隨之而來的苦澀也越發濃重。——晏清他太好了,家世好,長相也好,他還年輕,未來有無限種可能。這條路太難走了,他怎麼舍得讓自己的寶貝麵對世人的歧視或指責。
——這實在不可思議,任何感情都需要時間發酵,可明他們也沒相處很久,他心中的愛意卻磅礴的連靈魂都在戰栗。
或許是自己理解錯了呢?過往的經曆導致晏清的心理年齡還小,他或許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愛情。或許自己還陷在《破繭》虛幻的感情中走不出來,對他隻是移情而已。方墨這般勸說自己。原生家庭帶來的陰影讓他不敢再相信愛情和婚姻,遠離或許才是對晏清最好的方式……
“我準備好了。”
穆清潯毫不避諱的直視方墨,剛才他清晰的感受到了來自方墨身上壓抑的情緒,掙紮、難過、絕望甚至是自我厭棄。長淵向來肆意瀟灑,方墨年紀輕輕功成名就,也不知道這一世的愛人經曆了什麼,竟然有如此重的心結。穆清潯不願他糾結痛苦,故而才突然出聲。
於導不知其中緣由,一看時間還未過半,就又對穆清潯高看了兩分,點點頭,示意他可以開始了。
這是一場重頭戲,發生在景鑠十六歲那年。
彼時,皇帝病重,太子監國,壓抑許久的太子沒了顧忌,行事越發放蕩,開始肆無忌憚的報複曾與他有過齟齬的人,溫言和景鑠也未能幸免。
太子心中一直記恨溫言,又嫉妒他天下第一公子的名聲,竟想出給歌姬奏樂,為舞女畫春宵圖等手段來折辱他,在受到嚴詞拒絕後又惱羞成怒的下了辣手。蠢蠢欲動的厲王終於抓住了機會,借此把一場不義的叛亂之戰變成了“悲憤”的討伐之舉。
太子不僅作為儲君不合格,作為將領也是一塌糊塗。他任人唯親,排兵布陣毫無章法,致使厲王大軍一路勢如破竹,最後竟是老皇帝靠著虎狼之藥的催發,辛苦又艱險的保住了岌岌可危的皇城。
得知太子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可憐的老皇帝好不容易撿回的老命差點又被氣沒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老皇帝終於意識到了太子的荒唐,開始有意識的培養其他皇子了。亂世出英雄,厲王謀逆兵禍四起,為景鑠提供了展示才能和接觸兵權的機會,也是他走向千古一帝的第一步。
於導拿出來的這段戲在整部劇中也屬重中之重,溫言一向信奉腳踏不到的地方就用眼睛去看,醉心於書海的同時也不忘教導景鑠,因此景鑠的能力才情都不輸於其他皇子,氣質也越來越向溫言這位第一公子靠近。但在溫言死後,他變得精於算計,善於偽裝,氣質也從溫潤變得冷硬,眼神再沒有了溫度,陰鷙而又危險,就像是一個理智的瘋子。
可以說,這場訣別戲是景鑠最關鍵的轉折點。在這之前,景鑠一心盼著有天能被放出宮去和溫言遊遍山川歸隱田園。在這之後,他瘋狂的追求權勢,做起事來不擇手段,好像所有的人性都隨著溫言的離開而消失了。
這場戲同樣很難,對情緒的把握要求非常高。於宏嶽想,如果能表演出個大概,他就算他過了,這場戲可以在開拍時慢慢磨。
然而穆清潯的表演遠遠超出所有人的預期,畢竟,失去愛人這種淪肌浹髓般的悲痛他感受的再深刻不過了。
景鑠在阻止太子擄走溫言的時候被打斷了雙腿,因此穆清潯起先也是匍匐在地的。待他抬起頭,於導整顆心都被揪了起來。
隻見他無助的顫抖著,臉色蒼白到毫無血色,漆黑的瞳仁裏布滿絕望和憤怒,緊緊抓著地麵的十指骨節發白青筋畢露。綿密的疼痛布滿血肉筋骨,悲痛到了極致連哭泣都沒有了力氣,他的世界就此分崩離析,整個人心如死灰。
一股濃重的絕望與哀慟在屋子裏蔓延,麵試官們甚至有種被捂住口鼻的窒息感。
這是一場艱難的蛻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景鑠才從無邊的絕望中掙脫出來。此時他煞氣衝天,周身氣息極為陰涼,一雙眼睛布滿血絲,側臉被夕陽染上了層紅光,看上去像失去理智的野獸一樣嗜血恐怖,仿佛下一刻就會張嘴咬斷人的喉嚨。聲音陰森飄忽摻著劇毒,“……且等著吧。”
“……不、不錯。”於導抹了把汗幹巴巴的評價了一句。作為導演,他的座位正好在中間,因此那凝而不散的殺氣直衝他而來,讓人毛骨悚然。明知道是假的,但渾身上下的每個細胞都叫囂著危險,他花費了極大的力氣才克製住自己落荒而逃的衝動。
這樣的感染力實在是太驚人了!於宏嶽簡直想要把穆清潯立刻簽下來,但這顯然不行。他遺憾的咂了咂嘴,無奈道:“很好,表演的很到位,今天到這裏就可以了,有消息會通知你的。”說著,他假借整理文件的動作避開了和穆清潯的眼神接觸,就,還是有點怕呀。
穆清潯趴在地上一分鍾才有了重新站起來的力氣,他一點點收回爆發的情緒,禮貌道謝後走了出來。他試鏡的時間明顯比其他人要長很多,因此一出來就受到了不少打量,但穆清潯完全無心理會,他的心仍揪疼著,隻想找個地方靜靜。
經紀人一直等在外麵,見他這樣也不敢多問,默默發動車子卻被攔了下來。
“方影帝?”
方墨笑的毫無破綻,語氣不容置疑,“我可以和晏晏說幾句話嗎?不會耽誤太長時間的。”
李譽看了穆清潯一眼,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便識趣的走遠了,一邊走還一邊想,這倆人之間怎麼有點怪怪的……
此時車裏的氣氛更怪,方墨憑借一股衝動追了出來,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看著穆清潯低垂著腦袋,情緒低落,特別想抱抱他,安慰他,卻因為種種顧慮不敢出手,最後隻能幹巴巴的說道:“那些都是假的,是假的……”
“是真的!”穆清潯執拗的看著他,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直至靈魂。他是真的差點就弄丟了愛人……
“不要再留下我一個人了好嗎?我好害怕。”隻要一想到愛人毫無聲息的樣子,痛苦和絕望就會洶湧而來,他現在迫切需要愛人的承諾,來抵抗種種黑暗的情緒。
方墨心底一顫,鼻眼發酸,終於克製不住內心的欲望擁他入懷,“對不起,再也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他現在非常後悔自己剛才的遲疑,什麼“最好的安排”,不過是自己怯懦的借口罷了。他深吸口氣,捧起穆清潯的臉,以破釜沉舟般的勇氣問道:
“請問,你願意做我的男朋友嗎?”
作者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