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我拖著疲憊的身影，從音樂樓回來。
    半束夕陽餘暉籠罩著的宿舍樓，學長的身影就隱在那照不到陰暗角落裏，落寞而孤寂。
    不知為什麼……突然好想抱住他，或他抱住我。
    學長看著我，滿臉的擔憂，幾乎是質問。
    “你去鋼琴室了？”
    “那教學樓的琴聲是你彈出來的”
    “你知不知道，整棟教學樓下的學生都聽到，那個鋼琴室傳來了琴聲。”
    他突然搖晃我，似有驚恐。
    “溪苫，你到底是怎麼了？”
    我有點暈，突然有些踉蹌。
    或許是感冒還沒好，學長突然這樣一搖晃，我突感全身乏力，似要癱軟。
    他立刻扶住我。
    “洛連學長”
    我下意識喚他名字。
    他看我的表情明顯一愣，隨即轉向我身後，似乎帶著一絲驚恐。
    “你……怎麼會？”
    忽略他的擔憂。
    止不住向他靠近一步。
    雙手忍不住環上他的腰，將頭埋在他胸膛。
    “你愛我嗎……”
    我怔怔問他。
    就像那首獻給愛麗絲的旋律一直徘徊在胸口，像壓著大石喘不過氣的悲傷。
    這一刻，突然好想要他的氣息。
    很奇怪，明明是他追的我，送我玫瑰花，送我粉紅色的信封。
    我都還沒有答應他，這一刻，怎麼會……突然好害怕。
    擔心失去他……
    擔心他離開我。就像從那首獻給愛麗絲的旋律中，脫離不出來。
    似乎……帶著淡淡的憂傷，明明什麼都沒有卻仿佛一直縈繞在我耳邊揮之不去不斷響起的，獻給愛麗絲。
    為什麼，突然有這樣奇怪的想法。
    明明是還沒被他追到手，還沒做她女朋友的人。
    “由紗學姐……”
    是和你有關嗎？
    話到嘴邊，突然問不出口。
    現在，我是你女朋友嗎？
    不要……不要和由紗學姐有任何的關係，就讓我做你唯一的女朋友好不好。
    突然間混亂的心情，連喜歡他答應他的心情還不曾體會，卻在此刻如此擔心會失去他，而不敢想去問他和由紗學姐的往事。害怕知道些什麼，而不敢繼續問下去。
    我閉上嘴，沒有讓話題繼續下去。
    半響，他的雙手才環住我，回應我的擁抱。
    “溪苫，我不會傷害你的。我，不想你出事……”
    在宿舍樓前擁抱的我們。
    夕陽的餘暉一點一點散去。
    兩個人交錯的身影，還有半截看不清形狀的陰影……
    “溪苫”小友怔怔看著我，“有人看到你和學長在教學樓前擁抱了。”
    不是疑問，而是陳述的語氣。
    我也有些整理不清自己的感情，我不是新生嘛，怎麼突然而然就和學長在一起了。
    我這不是早戀嗎？
    我轉身就想走，小友卻突然拉住我。
    “為什麼，告訴我，溪苫，別說你突然愛上了學長！”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突然抱住頭痛苦蹲下身，整整一下午，獻給愛麗絲的旋律都在我耳邊，我腦中徘徊不斷。
    我的頭快炸了！
    音樂！總是在那音樂！
    一遍遍響起。
    一遍遍時而急促，時而緩慢，總是獻給愛麗絲的聲音。
    我也感覺……好難受。
    分不清，對學長是什麼感覺。
    總之，愛上了學長就是……
    “我愛上了學長，還不明白嗎？”
    我無力看著小友，不知道為何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再拒絕不了學長的氣息。
    他送我一大束玫瑰花，去宿舍樓下接我，去給我寫一封封的粉紅色的信封。
    是，他在我大一的時候追的我，所以，大一的學妹愛上了大三的學長。
    現在想做他的女朋友，唯一的……女朋友。
    “清醒點，溪苫”小友突然憤怒，“由紗愛的是學長！”
    “張主任根本是害你，他……”
    她哭起來。
    “由紗學姐是他最得意的學生，張主任在由紗學姐自殺後也被免職了。”
    “所以他根本是恨你，他是知道你是學長的女朋友，才讓你進的鋼琴室……”
    “當年由紗學姐和學長有一段，愛學長的是由紗，根本不是你！”
    這些支言碎語我聽得好吃力，隻隱隱約約聽到她說什麼由紗什麼學長。
    洛連學長……
    我漸漸暈了過去，又是一輪夕陽斜下。
    籠罩宿舍樓的光漸漸淡了下去。
    夢中隻隱隱約約聽見小友說“你根本是被由紗附身了”。
    我醒來後，隻看見小內在照顧我，她端來一盆熱水遞來毛巾。
    “好點了嗎？”
    “小友呢”
    “你的感冒還沒好，又發燒了，要注意休息。”
    她淡淡說，低垂著眼。
    “剛剛小友在這裏嗎？”
    我分不清楚，好像一場夢。剛剛在夢裏，我跟學長說我愛他，第一次答應他做他女朋友，以往小友小內不是總打趣我和學長嗎，怎麼會突然反對我和學長。
    我想想，也覺得剛剛和小友的說，更像是在夢裏。
    如果是在現實，小友怎麼可能那樣，她惡搞的性子還不讓全校盡知。
    我笑笑，正想當這一場夢。
    小內卻突然說：“其實，溪苫，我和小友去調查過了。”
    “嗯？”
    “我和小友那陣子根本不是請假，是去故意調查了！其實由紗和學長她們……她們……”小內突然抓住我驚恐，隻是很快，她的眼神就暗淡下去，似乎是瞟了一眼我的身後，她的話開始低下去，半埋著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其實，我是說”半響，她總算是，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你和學長很適合交往。”
    哈哈哈，她幹笑兩聲，故作一臉的輕鬆。
    “行了”我歎口氣，“就知道你和小友總是嚇唬我。”
    “鋼琴室就算鬧鬼，也沒傳說中那麼嚇人。現在二十一世紀了，我們是哲學係的孩子，對吧？”我癟癟嘴，“好吧，就算我以後再也不那樣捉弄你們了。”
    “學長和我，是因為學長一直送我玫瑰花，粉紅色的信封，所以，我才，沒你們想的那麼嚴重。”
    我回頭解釋道。
    “是嗎？”小內淡淡笑了笑，分不清是真心還是應付。
    “溪苫，做我女朋友”
    那是從大一剛進校就有的故事，一個白襯衫的學長，在進校第一天，新生接待營內，帶著幹淨整潔的氣息，手捧一束玫瑰花。
    “奇怪，我認識你嗎？”
    “不認識，今天是你進校的第一天”
    “那你為什麼要向我告白？”
    “因為，第一次見你，就很喜歡你！”
    “給”
    一束玫瑰花，換來周邊一群女生的豔羨，還有不遠處師兄師姐們的竊竊私語。
    “那個，學長太草率了吧，今天才是我進校的第一天，我還是新生。。”
    “當我對新生的特別關愛！”
    學長眯起眼睛，笑得幹淨。
    洛連學長。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他名字，那以後每一天的新生宿舍樓，都有一個大三學長的等待身影。
    總是手捧玫瑰花，帶著粉紅色的信封，一封又一封的情書，每天送到。引來無數同年新生的豔羨，隻是高年級的師姐們似乎對學長風評不怎麼好。
    私下曾聽說，因為某段陳年往事，高年級的學姐們根本沒有願意答應洛連學長的，所以洛連學長才找了這麼一個對學校一無所知的新生去告白。
    有人曾說洛連學長是因為某件事不得不找一個女朋友，像是在逃避。
    隻是關於洛連學長的傳聞我從未在意，隻知道，他每天等我很用心追我。
    哪怕在高年級裏不受待見，同年級裏，他卻熱度不減。
    總是跑來我們低年級的宿舍和大家打成一片，有些帥，然後又文質彬彬，幹淨利落的氣息。
    洛連學長，一直中意我，這是任何一個低年級的學生都知道的事。
    可是對於洛連學長，我了解的卻很少……
    由紗……
    這個名字隻在高年級的傳說中聽過。
    很神秘，縹緲的名字。
    傳說中，由紗學姐是當年本學院的第一音樂尖子生，為學校帶來不少榮譽。卻在某一天的鋼琴室裏突然自殺，死時一身白裙，再無其他。此後，就再沒有關於由紗學姐的小道消息。
    隻是聽說她對人極好，曾幫助過不少學弟學妹，在近幾屆中頗具人緣。
    然後這些事就再無人提及，隻是我感覺，和由紗學姐那幾屆過於愛戴由紗學姐進而遷怨學長，才致使的洛連學長受到排擠。因為畢竟學長在我們這一屆還是很好的，大家都喜歡他，善良的文質彬彬，所以一直沒有在意這些事。
    而關於張主任，我也不知道他為何一直要針對我。
    總是一副刻意想要針對我，嗬斥我的模樣，可能和高年級的洛連學長一直喜歡我有關吧。
    因為他大三，我大一，剛進校，所以班主任一直不喜歡我早戀，誤會我主動與學長交往，十分不待見我。
    這些事也說得通，當我被冤枉了吧。。
    “敏嘉，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和學長在一起太突然了？”
    這幾日總是會碰到敏嘉，似乎是她總是趕早來偶遇我。
    “那小友小內是什麼建議呢？”
    “嗯，不太讚成的樣子。”我實話實說，這陣子，小友小內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在回避我，總是見不到她們的樣子，哪怕是一個宿舍，卻突然好像，在那天進完鋼琴室後，所有人對我的態度都變了。
    好像我是瘟神一樣……
    隻有學長還和我談戀愛。
    敏嘉和我偶遇，好歹還有這麼個朋友。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外文係的課是下午吧，你為什麼起這麼早，是想刻意遇到我吧？”
    “傻丫頭”敏嘉“噗嗤”笑了，“如果大家都對你避之不及，我離開你你不是更難過。”
    “鋼琴室究竟有什麼秘密？”我好奇。
    如果找出鋼琴室的秘密，就能解開大家對我的異目。
    “傻丫頭，那天進鋼琴室的又不是你一個人。”
    敏嘉提醒道：“不應該去問鋼琴室究竟有什麼秘密，而是大家最害怕的理由。進去的不止是你，還有小友小內，為什麼大家都害怕你。”
    “為什麼”
    “因為……大家的傳言。”敏嘉神秘道，“別以為我是外文係的就什麼都不知道，關於音樂係的傳言，我還是知道一點。”
    “你現在的那個學長是理工係的？”
    “對的”我不假思索。
    “那你可有知道”敏嘉停了會兒，“洛連學長，以前可是音樂係的，和由紗學姐同一屆的……”
    “什麼？”
    “也許，大家害怕的不是你進了鋼琴室這件事，而是。”
    敏嘉頓了頓，似乎有我不知道的事。
    “為什麼，洛連學長會在新生第一天向你告白。”
    “為什麼，在你之前高年級從沒有人去接受洛連學長。”
    “而不得已要去向新生告白，從新生屆裏找女友？”
    敏嘉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
    “或許，洛連學長身上能找到答案……”
    我呆呆看著敏嘉離去的背影，曾問她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那個傳聞，她卻說，高年級的事情有些她也是道聽途說，有些事情，一定要自己去找答案才行。
    已是荷塘邊的黃昏，我呆呆坐在池邊，音樂樓就在我目光可及的最遠點。
    露出的那一角，那一間鋼琴室窗戶，依舊是那樣白紗飄揚了一角。
    我正看著它，隨風飄起的白紗窗戶，似乎也正看著我。
    她竟讓我從男朋友身上找答案。
    由紗……
    我在心中默念這個名字。
    “溪苫”
    他的手上還是那麼一束玫瑰花，一封粉紅色的信封，照例的每天一封情書。
    我踏著黃昏而來，有著剛才敏嘉的見麵，眺望鋼琴樓的心情。
    “學長”我怔怔，“高年級的事情我不管。”
    “告訴我，為什麼是我。”
    “還有，你真的愛我嗎？”
    你真的愛我嗎……
    “來校的第一天，就對我告白，你真的了解我嗎。”
    “又為什麼不去追高年級的學姐，要一直追我這個小學妹呢。”
    “溪苫”他苦笑，露出幹淨的笑容“那不是高年級的女生我追不上嘛。”
    “你那麼帥，又文質彬彬，我相信沒有女生會拒絕你的。”
    我直視他的眼睛：“為什麼大家都拒絕你。”
    “因為由紗嗎……”
    “溪苫”
    他低頭擁住我：“不要再說了。”
    “對不起，我喜歡你是真的”
    他這樣回答我，算是答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