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少年篇  第二章 相逢靈山(中)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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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新生來靈山書院後,關於新生月的回憶一般隻有兩件事:靜思和中秋。
    靜思是當年建立書院的先生定下的規矩,為的是讓這些四麵八方來的少年從進書院起就學會靜下心來,沈思篤行,嚴謹治學。具體就是,在負責的夫子監督下,在靈山半山的靜思平台,大家盤膝結印,閉目凝神。剛聽聞的時候,雲寫意尋思著這委實是個睡覺偷懶的好機會。丁一一說他太天真,寫意不以為意,對自己偷偷睡覺的功夫還是很有信心的。
    第一天靜思:雲小公子,卒。
    結束早課後,雲寫意是被丁一一和李沐澤架著走下山的,屁股和腿感覺都不是自己的,又疼又麻。當然,午飯後又被架回了靜思台。為什麼這麼慘烈?因為我們擅長上山下河,爬樹翻牆的雲小公子有個硬傷——筋骨僵硬。
    但是,靜思還不是最讓雲寫意痛苦的事情。最痛苦的是靈山書院的吃食。據說,訂下靜思製度的那位先生,還沉迷苦修生活。當時的弟子們是倍感煎熬還是愛好這口雲寫意是不知道的。但現在為了貫徹書院精神,新生月的素齋可是讓寫意的眼睛都要發綠了。全無葷腥也就罷了,最令人發指的是,這些菜它沒有調料啊,簡直寡淡無味。
    雲寫意真真切切地感覺自己又回到了不堪回首的童年吃草時光。不,應該說,還不如當年的吃草時光,那會至少還有苦味和奇怪的甜味。還好丁一一的娘極有先見之明的給他準備了一大包葵花籽帶上山。晚上三個人要是感覺餓的睡不著的時候,還能磕上一小把,那簡直是世間最好吃的瓜子。雲寫意對丁一一的好感度直線上升。
    至於新生月的中秋為什麼難忘,其實和吃也有很大的關係。因為那天,書院會給每位弟子發一塊月餅,豆沙蓮蓉月餅。
    月餅是厚皮的,豆沙不夠細,蓮蓉又太少,還有一股子豬油味不知從月餅的哪個角落散發出來,整個月餅看起來又是很詭異的棕褐色。這要是在外麵,雲寫意是看都不會看的,絕對是屬於雲墨染口中的噩夢食物。但在新生月裏,這可是頂級珍饈,大家拿到可都是小心翼翼的細細品味。
    這絕對是菜根啃多了,一口饅頭都是珍饈的真實寫照。雲寫意第一次覺得雲墨染小時候教育自己的一句話無比正確“世界上沒有人吃不下去的東西,但凡覺得難以下咽的,肯定是因為餓得不夠。”
    大部分人的新生月其實咬咬牙也就過去了,但是能咬咬牙過去的話雲寫意就不是雲寫意了啊。能壓死駱駝的,絕對都是最後的稻草。
    還有幾天新生月就要結束了,但今天雲寫意他們屋裏的氣氛卻格外壓抑,因為發生了一件大事——瓜子吃完了。雖然李沐澤小心翼翼、精打細算,但這一袋三個人的精神支柱還是沒能撐到新生月圓滿結束。李沐澤很無奈,丁一一很傷心,雲寫意很生氣。他不斷告訴自己要冷靜、要冷靜,不能暴走,不能暴走,不能讓金誠失望,不能讓金誠失望。但是源自食物短缺的怒氣根本壓不住,沒有拔腿離開這個破書院已經是雲寫意的極限了。
    把空袋子扔到一邊,“丁一一,你會不會烤兔子?”
    丁一一明顯還沒反應過來,本能的點點頭。“那走著。”雲寫意拎起了丁一一。
    “寫意,你要做什麼?晚上不能出房間的。”李沐澤顯然想到室友的打算,趕緊上來阻止。“你不餓?”雲寫意滿不在乎的一挑眉。“不想吃肉?”丁一一聽見肉,點頭如搗蒜,“想吃,想吃。”
    “但你怎麼知道外麵有兔子呢?”李小哥在為拉回兩個即將在作死線上瘋狂試探的室友努力著。
    “我看見的,就在靜思台邊上,好幾隻。”明顯是蓄謀已久啊,李沐澤愣了一下。雲寫意立馬拽著丁一一往外走,“哎~~,等一下。”還真是鍥而不舍,雲寫意剛準備炸毛,“我跟你們一起去。”李沐澤的一句話把雲小公子的台詞都堵在了喉頭,接不上話了。“哪有一個寢室的人丟下夥伴的。”李沐澤自然地拿出了櫃子裏的黑色披風穿上,帶上了帽子。“哎~我隻能給你們放風哦。”消瘦的身影趴在門邊,探著腦袋張望。
    丁一一和雲寫意都沒想到,平時說話都怕大點聲嚇死螞蟻的室友會和他們一起參加這麼“危險”的活動。不過這種時候,少年們可不會過多感歎,兩個人立刻激動的跟上去,向半山靜思台摸索過去了。
    自己的這兩個室友,貌似還不錯,雲寫意想。
    半山,靜思台。
    夏末夜晚,山間的風吹在身上已經有涼颼颼的感覺了。
    李沐澤攏了攏身上的薄披風,探下身子,小聲問:“找到了麼?”
    兩個腦袋同時從草堆裏探出來,手指都豎在嘴邊,很有默契的同時給了他一個大大的“噓”。
    趕緊回過頭去,繼續緊張兮兮、盡忠職守地看守著通向平台的石路了。
    躡手躡腳地在草叢裏摸索著,忽然眼角瞟到一個小樹叢下露出了一截毛茸茸的尾巴。雲寫意心頭一動,嘴角忍不住上揚,踮著腳尖,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靠了過去。
    晚上昏昏欲睡的大意兔子怎麼能逃過雲寫意這個老獵手的魔掌呢?等反應過來開始掙紮的時候,這隻肥兔子已經在寫意的手上了。兔子被牢牢地抓緊四肢,隻有小腦袋可以晃悠著掙紮一下。丁一一看見激動地一路跑來,就差在現場跳起來慶祝了。李沐澤顯然根本沒想到能抓著獵物,其他兩人覺得他指不定連這種活蹦亂跳的野兔都沒見過呢。
    “一一,你去生火,沐澤你繼續盯著,我去把兔子收拾一下。”雲寫意說著就準備轉身向靜思台邊上的山間小溪走去。“哎,我幫你吧。”雖然想著有點害怕,但李沐澤感覺自己還是應該出點力的。“你殺過兔子?”雲寫意有點吃驚了。
    李沐澤趕緊搖頭,“你殺過啥?”雲寫意繼續問,李沐澤繼續搖頭。“那還不怕?”雲寫意笑了。“怕……”李沐澤小小聲道。“那就好好的放風吧,我和一一要是被抓著,你可要對我們負責。”李沐澤還沒來得及繼續堅持,雲寫意就揮揮手走了。想想也有道理,雖然李沐澤小小的為自己沒什麼貢獻失落了一下,但看著兩個各自忙碌著的背影,還挺開心。
    “滋滋”的聲音不停從火堆上的兔子身上冒出來,因為塗了點蜜糖的原因,兔子肉看上去亮晶晶的。雲寫意他們都能想象到咬一口酥脆的皮,肉汁彌漫在唇齒間,咀嚼間滿口肉香的幸福感覺。不知道是誰吸了口口水,三個圍在火堆邊眼巴巴的少年互相瞅了瞅,忍不住都笑了起來。“小聲,小聲點。要不別人要發現了。”李沐澤趕緊低低出聲製止大家。於是變成三個身影,默默的抖動起來。
    好不容易,兔子終於烤好了。三個人一人拿著一大塊肉,激動的碰了一下,慶祝寢室第一次有跨時代意義的聚餐。
    烤兔肉咬下去的那一刻,甜,特別甜,甜的發膩,又都吐了出來,兩人都不約而同的盯著丁一一。“你怎麼做的?沒嚐麼?”雲寫意匪夷所思地問丁一一。室友味蕾有這麼大的毛病,他居然一直沒發現。“我聞了的呀。”聞言,其餘兩人均一滴冷汗流下來。雲寫意感到一陣無力。“那個,一一,做菜是要嚐一嚐的吧。”李沐澤還算比較委婉。”“可我看見我娘做菜都是聞一聞的啊。”丁一一還振振有詞。“可能其實是嚐的,你在身後很遠看著,於是看成了聞。”到底是李沐澤善良啊……“啊~~這樣的麼,我是遠遠看見的……”“那你這叫會做?”雲寫意被打敗了,無力看蒼天。丁一一的小黑臉都紅了。
    “噗,聞一聞……”李沐澤忽然笑了,身子一聳一聳的,感覺在努力忍耐。看著他,看看手上的兔頭,再想想丁一一那個調味畫麵,雲寫意也笑了。丁一一本來還在羞愧,這下也笑了。
    當然,最後烤兔肯定是被吃掉了,不過留下了一撮蜜糖脆皮。
    開開心心地吃完了兔子,三個少年心滿意足,勾肩搭背地回了寢室。
    火堆滅了,木柴扔了,兔毛埋了,但也許是因為月色有點暗,也許是因為吃飽了都犯困,大家都忘記了處理那撮蜜糖脆皮。
    第二天,書院的一位姓孫的夫子上山去看望他放養的幾隻兔子,結果發現少了一隻,遍尋不著。最後發現了一處樹叢後的平地上有幾片黑乎乎的脆皮肉,結合自己豐富的想象力,孫夫子放聲大哭。要求先生一定要找出罪犯,嚴懲凶徒。
    丁一一和李沐澤聽了還有點緊張,趕緊告訴雲寫意。雲寫意聽到時正昏昏欲睡,聽了點點頭,說了句“果真不是野兔,我說怎麼那麼肥呢。”
    最後兔子凶案不了了之,室友兄弟情悄悄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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