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二·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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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景羲!”
林騫在後麵叫了顧景羲好幾聲,顧景羲卻是連頭也沒回。眼看著天色已經全黑,顧家又是這麼一出上上下下一片雞犬不寧的樣子,林騫隻能咬了咬牙,也顧不上是否唐突,說了句“我出去看看”,就丟下一幹人等衝了出去。
幸好顧景羲走得不快,林騫跑了幾分鍾就追上了他,見混亂的始作俑者卻是一臉無所謂的表情,不由得無奈道:
“你這次是不是搞得有點大了,我看葉阿姨剛剛差點氣暈過去,臉都白了。”
“我說的都是事實,怎麼,她敢做還不敢讓人說了?”顧景羲眉頭一挑,對林騫也是一副沒好氣的樣子。
林騫知道他還在氣頭上,便好脾氣地笑笑,不去觸他的黴頭,道:
“不過你這麼一鬧,顧景誠倒是老實了。”
“給他媽慣得,成什麼樣子。”顧景羲一撇嘴,一副懶得搭理的表情,“我不教訓教訓他還真把自己當山大王了?切個蛋糕還破事這麼多,沒把他扔出家門是我心善。”他像是想起了什麼,表情間的不悅又加深了幾分,“也不知道爸爸是怎麼想的,明明我們兩個小時候被他罰得夠嗆。”
顧慎之確實對林騫和顧景羲管教得格外嚴格,自己和顧景羲小時候因為一點點不合規矩就被顧慎之罰站罰抄書的日子林騫到現在還曆曆在目,現在看來顧慎之對於顧景誠的放縱確實是有些太不合常理了。林騫想到了很久以前顧慎之和他的那段對話,又結合了這幾年顧慎之對顧景誠近乎放任自由的態度,心裏漸漸有了一個猜測。可他不好跟顧景羲直說,隻能帶著些揣測的語氣開口:
“我猜顧叔叔可能本身就沒對顧景誠報什麼期望吧,因為沒什麼期望,也不需要對他要求太多,所以才會放任不管。”
“誰知道,反正爸爸也不是什麼好人。”顧景羲皺了皺眉,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似的,“喏,給你。”
他忽然拋過來一個什麼小東西,林騫接住,攤開手發現是一顆小小的巧克力。
“你不是沒吃晚飯麼,這會兒也買不到什麼東西了,將就著墊一下吧。”
顧景羲撇過頭不去看林騫,他天性如此,做了好事卻總是羞於承認。林騫卻是了解他這種別扭到死的性格,剝開淡金色的外層錫紙,把巧克力放進了嘴裏。一抹醇厚的香味在嘴裏化開,頓時把胃裏的饑餓感衝淡了不少。
“你哪兒弄的?”林騫隨口問。
“下午從你儲物櫃裏順過來的。”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令人開心的事情,顧景羲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一大盒都被我吃了,這是最後一個。”
林騫因為他的笑容呆了呆,半晌才回過神來,笑了笑說:
“你想吃就吃唄,又沒人跟你搶,那些都是你的。”
“你這樣可就沒意思了啊,我都有點替你心疼那些費盡心思送你東西的小姑娘。”顧景羲撇撇嘴,忽而問道,“對了,你帶錢了麼?”
既然顧景羲就這麼不管不顧地跑出家門,今天晚上自然也是不可能再回去的了。現在已經接近午夜,回學校的公交早就停了,倒是可以打車回去,但是宿舍是十二點的門禁,等到了那邊必然也已經回不去了。林騫知道顧景羲在想些什麼,寬慰他似的笑了笑:
“我追出來急,沒來得及拿包,但銀行卡一直在口袋裏。”
那信用卡是顧慎之給他倆辦的,林騫和顧景羲一人一張,但是平常住校很少用上,顧景羲一般都是放在包裏,隻有林騫習慣性地會裝在口袋。
顧景羲點點頭,像是放心了一點,他把手插進口袋,說:
“那就好,現在回學校也來不及了,找個附近的酒店住一晚吧,明天早上回。”
“……啊?”
林騫沒有想到顧景羲突然這麼說,一下子愣住了。他從沒和顧景羲住過一個房間,就連在顧家,他們也一直是分房睡。而現在的自己……跟顧景羲住在一起指不定會發生什麼無法收場的事。林騫剛想說點什麼,就見顧景羲一個輕飄飄的眼神掃過來。
“啊什麼啊?不然你還有更好的辦法?”
林騫冷靜了一下,想了想發現好像確實沒有比在酒店住一晚更好的解決方法,於是隻好點了點頭,感覺頭有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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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騫本來想著住一個標準間,這一晚熬一熬也就過去了,誰知道酒店的前台查了一下係統之後很抱歉地跟他們說因為是周末所以訂房的人特別多,隻剩下最後一間隻有一張大床的套房了。林騫想換一家酒店,但是這一家是這附近唯一的一家五星,顧景羲又是個在住酒店方麵強得要死的人,別的酒店抵死不從,於是隻好硬著頭皮辦了入住。
一進房間顧景羲就衝進了浴室,這會兒正好是天氣最熱的月份,他從出門開始就兜了一身的汗,隻想趕緊把自己衝幹淨。也幸虧林騫平常隱藏得好,顧景羲一點兒也沒察覺到他這些旖旎的小心思,衝進浴室的速度飛快,林騫想攔都攔不及。林騫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衣服一件接著一件從浴室的門縫裏飛出來,伴隨著顧景羲有點模糊的聲音:
“一會兒等你洗完了,一起打電話給前台讓人上來取了拿去洗,明天還得穿。”
林騫歎了口氣,認命地走過去把衣服從地上撿起來整齊地疊好,又打了個電話讓前台過會兒上來把衣服拿去幹洗,潛意識裏清楚地意識到今晚自己怕是別想睡著了。
顧景羲洗得快出來得也快,打籃球的緣故,少年纖長的身材裏帶著隱隱的力量感,並不讓人覺得柔弱。為成年人準備的浴袍於他而言有些過於寬大了,從敞開的領口裏可以清楚地看見少年纖細的鎖骨和緊致的腹部肌肉。有水珠從濕漉漉的頭發上滴落,順著白皙的胸膛一路滑下,林騫感到喉嚨裏一陣幹澀。
顧景羲不以為意地用浴巾擦著頭發,見林騫發呆,於是問道:“你不去洗?”
“恩,我這就去。”林騫這才回過神來,逃也似的衝進了浴室。
浴室裏還殘留顧景羲洗完澡留下的熱氣,伴隨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香味,林騫深吸一口氣,把水溫調到冷水檔,又把淋浴的開關擰到了最大,冰冷的涼水立刻兜頭澆了下來。林騫在涼水裏衝了好一會兒,直到內心的燥熱漸漸平複下去,這才關掉淋浴,擦幹淨身體,穿上浴袍走了出去。
顧景羲還沒睡,躺在床上睜眼看著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林騫看得有些出神,直到顧景羲涼涼的眼神看過來,這才回過神走向了床邊。也是有些莫名的,剛剛那些在血液裏一個勁鼓噪的細胞們,此刻卻突然達成一致似的平息下來,林騫看著被暖黃色燈光映照著的顧景羲的臉,那上麵一直冰冷的表情也似乎被溫暖了一點。
“我把燈關了?”林騫詢問了一句,顧景羲點了點頭,他便擰熄了床頭的台燈,把被子掀開一角睡了進去。顧景羲默默朝旁邊讓了一點,給他騰出位置。林騫聞到了一點清爽的柑橘香味,那是顧景羲身上殘留的沐浴露的味道。
兩個人就這麼沉默著,林騫閉上眼睛,卻怎麼也睡不著。
“林騫。”顧景羲突然出聲,“我睡不著。”
“恩,我也有點。”林騫笑了笑,伸出胳膊交疊在腦後,“我還在想家裏現在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該收拾的收拾,該睡的睡,反正我們兩個也不會走丟。”顧景羲一副無所謂的口氣,“不過葉蘭今晚肯定是睡不好了。”
“我正想問你,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跟她吵架?”
“沒什麼為什麼,看著不爽,就吵了。”顧景羲轉了個身,隻留個後腦勺對著林騫,“我一看見她對那個小鬼那樣,就想起來我媽。”
林騫不出聲了。他隻知道顧景羲的母親是在他四歲那年自殺的,而具體原因顧慎之一直閉口不談。他想,或許這中間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原因。
“我媽剛走沒多久,葉蘭就住進來了。我還記得那天我從幼兒園回家,看見沙發上坐著一個我沒見過的阿姨,那個阿姨笑著跟我說以後她就是我的新媽媽。”
“我從沒叫過她媽媽。”
顧景羲沒什麼感情的聲音從身邊傳過來,不知是不是對今晚發生的事情有所感觸,他的話少有變得多了起來。林騫默默地聽著,他知道這時候的顧景羲不需要別人來接話。
“其實我媽也不怎麼喜歡我,她說一看見我就想起我爸爸。”
“本來我媽很喜歡我爸爸的,爸爸也是什麼事情都依著她。要房子就給她買房子,要車子就給她送車子,大宅後院裏的玻璃花房也是爸爸特地請人做的,因為我媽想一年四季都能在院子裏看到花。我再也沒見過爸爸像縱容她那樣再縱容別人了。”
“可是有一天她忽然就瘋了,說我爸不愛她,說所有人都在騙她。”
“她把自己悶在屋子裏,自己跟自己說話,唯一一次出房門,就是衝進花房裏剪掉了所有的花。我回到家的時候,看見我媽站在花房裏,拿著把剪刀,披頭散發,周圍落了一地的花。”
“那天太陽特別好,可我媽看我的眼神冷得像冰一樣,她問我,‘你為什麼要被生下來’她說‘要是沒有你就好了’。”
“我討厭葉蘭,因為她讓我想起來我媽。”
“我也討厭你,因為從來都看不透你的表情。”他小聲嘟囔了一句,再也不說話了。
林騫轉過頭,看見顧景羲居然已經睡著了。想想也是,籃球打了一下午,晚上又是這麼一番折騰,他們洗完澡都已經深夜兩點了,就是鐵打的人,這會兒也該累了。淡白的月光從窗戶投進來,在他的臉上形成一小塊淺淺的陰影。林騫盯著顧景羲,他睡著的時候表情也很不安穩,眉心始終微微地蹙著,纖長的睫毛黑如鴉羽。
不知怎的,林騫心裏微微一動。他悄悄靠近了一點,在顧景羲的眉心落下了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