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食物鏈底端的碧青州。
    感到師父偉岸的片刻時光一定要珍惜，這個定律從我重生前到重生後都是不變的。
    比如現在，師父被一隻不知道從哪突然飛出來的破鞋打掉了木簪，一頭長發飄飄然散開，雖有幾分淩亂，奈何師父長得好，愣是淩亂出了一種美感。
    院子外的石階上多了幾個人影，我仔細一辨認……多麼熟悉的幾個禿子啊！這不是我們閬風岑鎮門四禿——四位長老嗎？
    反光看不清發型的大長老，地中海的二長老，斑禿的三長老，雖然沒有禿，但硬是被另外三位長老剃成禿瓢的四長老。
    最後一個走上來的便是掌門師叔蒼梧涯。
    師叔道服一直穿得規整，正冠正襟，氣度非常。
    當年的師叔——也正是現在我看到的師叔，常年不笑，神情肅穆，眉頭常常緊皺著。
    他鬢角垂著兩縷長發，如今還是黑的。師父失蹤後，師叔不見了一段時間，聽說是沒日沒夜的去師父失蹤的地方，掘地三尺也沒找到師父的蹤跡。
    之後再見到師叔的時候，那兩縷垂下的長發，白了。
    如今師叔臉上沒有多餘的雜毛，當時的師叔胡子拉碴，不修邊幅。應當是整日輾轉於天上人間，山河江海之間尋找師父的蹤跡，沒有多餘的時間打理自己。
    好久不見如此意氣風發鬥誌昂揚的蒼梧涯了，這個帶領閬風岑獨占鼇頭的男子，就該是這個模樣，有幾分懷念。
    可如今，他們還意識不到碧青州對於閬風岑的重要性。尤其在收了兩個默默無聞的徒弟之後，蒼梧涯一直覺得師父是個拖油瓶。
    “我的心肝兒小寶貝氷氷呀！你怎麼都哭腫了眼睛呀！”
    反光的大長老摸了摸我的腦袋，安撫著我，其他三個長老聞言都湊了過來。
    “什麼？氷氷哭了？說！是不是你師父欺負你！？二爺爺給你撐腰！”
    地中海的二長老總喜歡自稱爺爺，雖然按輩分來說這樣沒錯，但他們看起來卻並非老態龍鍾，反而比蒼梧涯師叔更加血氣方剛，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老頑童用來形容他們應該是相當的貼切。
    我這邊連忙同幾位長老說著師父的好話，打著圓場，扭頭去看師父，不知他趴在地上摸索著什麼，久久沒有起身。
    蒼梧涯師叔顯然是注意到了，但沒有上前詢問，師叔早年的作風就是這樣，對上師父那溫吞水的模樣，多說一句就暴跳如雷，還是不說話的好。
    見眉卯氷一直看著自家師父，四位長老也扭頭看這位注定是平平無奇的師侄碧青州在做什麼幺蛾子，然而碧青州隻是匍匐在地上挪動著，仔細在每一根土裏翻找。
    四長老摸了摸有些紮手的腦袋，有些歉意道：
    “……沒想到老子手勁這麼大，丟個鞋把你砸傻了……”
    師父隻是停下來手中的活，頗有深意的看了看四長老，神情有些迷離，而後又撲在草地裏翻找著。
    蒼梧涯暴脾氣就快上頭了，自家親師弟總是這麼悠哉悠哉的，也不知道悠哉個什麼勁！就這狀態飛升天劫豈不是等雷來劈死算了？
    師父的差別對待可是相當的明顯，明顯到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程度，對著上心的人能說一長串的話。
    可不愛搭理的人，輩分再高他也不會另眼相看，多一句話都嫌多餘。
    長老們自幼看他長大，早已習慣他這副樣子。
    但是長老們和閬風岑一眾門徒，對於碧青州撿回來的眉卯氷，那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機靈鬼可謂是愛恨交加，愛她生得好看還會說話，活像大夥的貼心小棉襖，宛若一個行走的吉祥物。
    可唯一的缺點就是跟她師父一樣佛性，但光是這點大夥也習慣了，見慣了碧青州也就能接受眉卯氷的小缺點，而長老們就是青睞她這樣的機靈古怪。
    終於，在看了趴在地上將近一炷香時間的碧青州，就連平日都不愛開口的斑禿三長老也開口了：
    “青州，你在做什麼？”
    斑禿長老平日裏對碧青州還算是疼愛，隻是兩人都是比較淡漠的性子，斑禿長老對他的疼愛不是太明顯，而碧青州的對斑禿長老回應也不是很清楚，隻是斑禿長老有問必答。
    於是碧青州宛若慢放動作似的，一句話說得太陽快下山了：
    “找……找……東西。”
    反光長老悠閑如初，抓著眉卯氷道：“讓他自己找去吧，這太陽都快下山了，氷氷還未辟穀，去晚了食肆也就關了，這麼說師兄弟們你都還沒見過，走大爺爺帶你去認識認識！”
    我tm還沒跟我親愛的師父父敘敘舊啊！怎麼就這麼不待見我家可愛的師父父呢？
    眉卯氷不停地拒絕，不過被幾位長老當做耳旁風，提著就被拎下山了。
    最終，還是臨下山的斑禿長老有些擔心碧青州。雖說碧青州這人懶散，但他的執念卻深得可怕。
    既然說是在找東西，隻怕不把掉了的東西找出來，非得把卯氷住的這‘千雪帶雨’刨平了不可。
    他對著想一腳把自家師弟踹下山腳的閬風岑掌門蒼梧涯道：
    “大師侄呀，青州在找什麼東西，你幫他一塊找找吧。”
    蒼梧涯吃了一驚，但麵上隻是抽搐了幾下，指了指自己：“我？幫他找？憑什麼？”
    斑禿長老：“要是卯氷回來這山頭被青州刨禿了，你說長老們會責難誰？”
    蒼梧涯閉嘴了。
    斑禿長老一看他那模樣，就知道蒼梧涯果然又在師弟麵前敗下陣來了，認命了。
    責難誰？當然是當掌門的蒼梧涯了！從前在整個閬風岑，碧青州隻同兩個人說話。
    一個是他們二人的師父，也是長老們的小師弟——浪無邊。
    而第二個便是同門師兄——蒼梧涯。
    但蒼梧涯並不覺得榮幸，隻覺得麻煩，小時候倒還好些，碧青州說說話，都還行。
    可後來他意外發現碧青州真的隻同他和師父說話，尤其是浪無邊出走之後，那是真真的隻同他一人說話。
    蒼梧涯對師弟今後的人生分外擔心，鼓勵他同同門門徒說說話，聊聊天，一概如同對牛彈琴。
    碧青州隻同別人說一句：
    “你好。”
    而後便神遊九天全然不顧別人在說什麼，自顧自的離開。
    嚐試了許多次之後，蒼梧涯放棄了。
    實在是拿碧青州沒轍，就算浪無邊走之前三番五次地叮囑他照顧好碧青州，也實在是愛莫能助。
    緊接著，整個閬風岑乃至整個世界，所有人要與碧青州講道理，都會先來找蒼梧涯，包括找麻煩和……遞情書。
    尤其近百年，閬風岑開始收女弟子了，讓他這個堂堂掌門遞情書的，居然隻多不少，不僅如此，在仙門大會那種重要場合，別的門派居然也有托他給碧青州帶親筆信，帶手織的衣物……關鍵是——男女不限！！！！
    近來蒼梧涯越來越暴躁，越來越陰沉，碧青州大概要承擔主要責任。
    蒼梧涯無奈歎息，眼看師弟已經找了一個時辰了，再找下去怕是要從天黑找到天亮。
    “碧青州，你在找什麼？我跟你一塊找。”
    碧青州果不其然立馬就放下手裏的草，回過頭看了看師兄，桀然一笑，笑得蒼梧涯一愣。
    “我在找一隻發簪。師兄應當認得。”
    碧青州好好看著人的時候，的確是有魅惑眾生的能力的，尤其同他名字一樣的那雙眼，藍至深處透著點翠般的綠，仿佛叫人跌入一池深潭，連掙紮都來不及。
    蒼梧涯有時候會想，等師弟有了道侶，不知會是什麼樣的美人，大抵也該與他平分秋色吧。
    如是想著，心口竟覺得有些悶堵不快，悶聲道：
    “你掉了什麼發簪，我怎麼可能知道。”
    如是說著，不情不願地走近師弟。
    碧青州蹲在地上，活像一棵大白菜，蒼梧涯不由得想，不知道誰家豬有榮幸會拱這棵白菜。
    直到下一秒，腳底傳來的痛感讓他來不及思考，一聲豬叫傳遍了閬風岑。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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