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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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兄弟呢？”
    一夜大雨未衝走我的失落，顏青決然離去的背影借著磅礴雨聲宣告了“妖顏暗骨”的決裂。
    對於展青嵐的疑問，我頓覺無力，慘白著臉擠出笑顏：“他這人就是性情太古怪，向來喜歡突然出現又不辭而別，望大哥勿怪。”
    展青嵐目光輕掃我麵，我也不再堅持偽裝，苦澀的笑和一夜未眠的消沉任誰都能看出顏青與我之間定是有了大的爭吵。
    我本以為，他的離去雖能給我帶來震撼和痛苦，卻不料這痛苦竟綿長到一整夜的時間都不能驅除。興許是心中太過清楚顏青的轉身所代表的意義——伴隨著我一同成長的那個妖異而乖戾的孩子，如今與我將不再有關聯，或者說，彼此走到了對立的方向。
    這不是我所樂見的，我太清楚顏青的深不可測，暮血死後，由他執掌暮血組織，竟無一人反對，處理case時的雷霆作風和令人顫栗的狠毒手段，他高深莫測的特異功能，如果……和這樣的人為敵，那將會是無比痛苦的事情。我很清楚，於是早在榭園時我就聰明地選擇了明哲保身的態度。如今，卻任由幾句話語而把彼此逼上了對立的方麵。
    而另一方麵，我也極需要時間來憑吊，憑吊我們彼此那麼多年的“情感”。
    早知如此，我寧願他不曾過來。寧願，他，不曾來過。
    如柯也投來疑慮的眼神。我無力回應她的那份擔憂，隻能繼續低著頭懷緬。
    傷風悲秋不是我的專長，又或者說，人得到了才會害怕失去，失去了，就會顛覆掉曾經過往的一切信念？不得而知。
    許是展青嵐的存在，讓我徹底從失去暮血的傷痛中走了出來。既然過去已經過去，來到這個地方是命運的指引，既然讓我遇見了另外一個型似暮血的人，那麼，是否是他在冥冥中安排著，是否是他在悄聲告訴我：“小梵，你不能陪伴在我身邊，那就陪伴在這個與我有著相同血脈的人身上吧。”
    或者，這是早在14年前他牽我手時，就種下的因果。
    我相信命運，相信一切在人們看來不可思議的事情。隻因為，我自己，本就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存在。
    “小梵。”鏢隊繼續前行，並不會因為少了一無關緊要的人而有所變化，我走向馬車的方向，與早已上車的如柯碰了個正麵，她微微擔憂著，輕聲問道，“你怎麼了？”
    “對不起，柯兒，昨天晚上沒過你那去。”我笑得格式化。
    她也安靜地笑著：“在小梵眼裏，我就隻是會為這事計較的女子麼？”
    我定定看著她清澈通透的雙眼，委屈的感覺源源不斷。如柯，因有你的關愛，我變得脆弱，很脆弱。
    “如果想哭，就哭吧，沒什麼可恥的。”她的聲音柔柔地，
    眼淚就這樣不爭氣流下。
    顏青，許是你不知道，暮血對我來說是獨特的存在，而你又何嚐不是？你不是最了解我的嗎？不是連我心裏的每個小九九都能抓得住的嗎？又為什麼看不出你在我心中的獨特，又為什麼要逼迫我做生命中最難以抉擇的決斷。
    不，也許是你最了解我，知道我割舍不下對暮血的執念，才會那樣憤然轉身離去。
    是你，幫我做了選擇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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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在行進中，如柯一改前幾日的活潑，安靜地掀開窗簾有意無意地看著窗外。把馬車內的全部空間讓給了我一人。
    “顏青，再見……”我低聲說道，似是決斷。
    待我整理好心情，再看向如柯那個美麗的側麵，發現那晶瑩剔透的麵容上也有了與往日的不同，憑添了一絲愁緒。不由心中一暖：得友如你，我又有什麼好悲傷的呢。
    路是自己選的，情感也是自己選的。從我牽了暮血手的那天起，就代表著隻要我活著，所有的情緒，都隻會為他一人左右，所有的舉動，都隻是希望自己能長伴他左右，所有的情誼，也都將為他一人綻放。
    即便是彼此了解入深的發小，也阻止不了我維護他的心意。我在心裏肯定著，刻意壓住一絲不確定的情緒。
    透過如柯揭開的窗簾，再看著馬背上那個熟悉的背影，如今的我敢肯定……他們絕對不是兩人……如果展青嵐不是暮血，顏青的態度斷然不會如此。
    我太了解他，以至於每一個情緒的轉變都那麼清楚。
    悲傷突如襲來，卻被我硬生生甩掉。
    暮血，我似乎能感覺到你要我來到這個地方的用意了。是否，讓我們未能繼續的緣分，在這另外的空間內繼續下去。
    這是，你我數世的宿命。
    “柯兒。”我輕輕出聲，引來窗邊紅衣女子的轉頭，我望著她的眼，口中喃喃吐出，“你可曾記得以前我們未見麵時，我在夢中告訴過你，他們叫我暗骨？”
    她沒有出聲僅是點了點頭，然後放下窗簾，靠近了我坐下。如柯很聰明，她知道這樣的開場意味著我要將一個故事悉數講述於她。
    “暗骨是暮血給我的名字，是我在組織裏的代號。”這個故事太長，我需把重點先告訴如柯，“暗骨並非單獨存在，而是和另外一個代號並存。”
    我笑：“而那個代號就是”……“妖顏”
    聽到這，如柯露出了然的神色來。
    “我大概明白了，暗骨妖顏，就是你和顏青對嗎？”她問道。
    我笑答：“沒錯，是我和他，隻是柯兒把名字念反了，暗骨應在妖顏之後……‘妖顏暗骨’是暮血對他和我能力的認可，或者也可以說是組織內最讓人惶恐的稱號。”
    “小梵從來都沒和我說過你以前是做什麼的。”她一把拉起身邊我的手，微熱的掌心摩挲著我涼透了的五指，笑了，“不過，我也沒想過要去追根究底。”如柯說得誠懇，“能和你那麼放肆地玩樂，我覺得就夠了。過去的事情，我們不是應該讓他們都成為真正的過去嗎？”
    “是啊，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可是……”我定睛看著如柯的雙眸，“說放下容易，真放下，太難。”
    她輕笑著垂了頭，再抬起時，眼裏也多了一份感傷：“小梵說得也沒錯，我自己不也是明知道不可為，偏要為之……”
    “在好多地方，我們很相似。”
    “恩。”
    在馬車的顛簸中，我將過去的故事娓娓道出，從父母害怕我的超能力選擇拋棄，從被周圍的孩子攻擊到暮血伸手將我帶走，從顏青初見的攻擊到日複一日的挑釁，他深不可測的能力，從那些殘忍又狡詐的任務到暮血死去，到暗骨死去……
    我講得很細，聲音卻平靜如水。柯兒沒有再插話，隻是用一貫溫柔的眼望著我，似是在說，小梵，這些都過去了，讓我們一起開始新的生活，不要再沉溺在那些消逝的故事當中。
    可我還是隱瞞了，沒有提到展青嵐與暮血如出一轍的容貌，沒有提到為什麼和顏青交裂。隻是淡淡地說著，顏青是暗界的人，與我已不再是同盟。
    而不知為何，在說顏青與我不再同盟時，心還是會忍不住抽痛。
    “柯兒，這個世界上我最不想為敵的，就是顏青。你可知道。”我幽幽道。
    她點了點頭，握著我的手更緊了，了然地看了我一眼：“也不見得就一定是敵人不是嗎？目前形勢並不明朗。是敵是友都有可能。”
    我知道，這是如柯給我的安慰，所以欣然接受。心裏卻太清亮，他與我怎能不是敵人……他憤怒的臉在我眼前無限放大，“我就是要毀了他，駱梵，你給我看好了聽好了，我顏青就是要毀了他！”如魔音纏繞。
    “顏青說我變了。”在捕捉到自己的脆弱後，我嘲笑地感慨著，應和著他的話，“確實變了。”
    如柯，自從遇見你後，我變了很多。曾經那些刻意的冷淡，無心，均是用來掩藏我內心的惶恐不安。我把暮血看成了唯一的世界，卻也深深地知道他世界裏，我並非唯一。於是掩藏那份心意，用淡漠和無欲來掩藏住對暮血無邊的霸占欲。
    當暮血消失，生命支柱轟然崩塌後，是你支撐起了我的整片天空。告訴我不需要再以假麵來對待別人，告訴我，真實地表達出自己的情緒，才是最令人開心的事情。所以事到如今，對於這份改變我並不抵觸……
    “如果小梵覺得這樣的改變很好，那改變就沒有什麼值得惦念的。”她看出了我內心所想，進而說出，“事情都在往好的方麵走呢。”
    如柯的笑總是那麼燦爛，“如果小梵舍不下妖顏，那我來湊啊，我們倆，繼續做妖顏暗骨，不好麼。”
    如柯，我知道，你在說：暮血離你而去了，顏青也離你而去了，可你不是一個人，你身邊還有我，還和以前一樣……甚至更……
    所以我用力地點頭：“恩”
    “我們，是新的妖顏暗骨。”
    “嘻嘻，托前任的福，我又占到了小梵的小小便宜，名號在你之前呢。”她笑得沒心沒肺。
    “得了吧，就隻知道在小地方占便宜，在大地方丟了先機。”我毒舌地暗諷她在展青嵐麵前的畏縮。
    “好啊，小梵，看我怎麼收拾你。”聽出我語氣中的揶揄，她大呼小叫著，操起枕頭就往我身上丟來。引我吃吃笑著。
    行在前頭馬上坐著的兩個大男人在聽到這巨大響動後，無奈地對望了一眼，長歎一口氣——這該死的氣氛總算是緩和過來了。喻湘澤更是忍不住回頭探望，隨風飄起的窗簾下那張引他不得安睡的俏臉正生動著，且因羞赧而透著紅暈，他的心裏頓時一緊——她有了心的方向了，是嗎？
    接下來的路出乎意料地平順，不僅僅沒再收到暗界的挑釁，甚至三教九流的武林人士，強盜土匪也沒見半個人影。
    平靜得讓人害怕。
    我清楚這暫時的平靜和顏青的離去不無關係，卻不清楚他下一步的計劃會是怎樣。
    暮血與很多組織不同，他是個超不喜歡合作的機構，也無從合作，所有成員均是獨自行動，這是保護自己，也保護暮血組織的最好方式。所以對於顏青的行事風格除了他刻意流露在我麵前的那些之外，我一無所知。隻知道結果總是殘忍不堪。
    心不安，顏青，你對我也會像以前對待那些任務一樣嗎？
    伴著思緒前行，到達溧陽，已經是傍晚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