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章 綠鳶尋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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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行十三騎整齊的從地平線上出現時,宛如一幅豪美的畫卷。的6ea9ab1baa0efb9e
世民率眾相迎。
“羅士信見過秦王殿下,齊王殿下,及各位將軍。”白衣少年下馬,拱手為禮。
“免禮免禮。”世民雙手相扶,心中先為少年的風采喝了聲好。
士信一一環視眾人:秦瓊,程咬金,徐世勣……還有她。
微笑起來。
“將軍裏麵請。”順著目光,世民自然知道他看向了誰,壓住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不快,不露聲色的擋在兩人中間,“本王已為將軍設下酒宴,接風洗塵。”
士信調回目光,複看他時多了絲意味:“謝秦王殿下。”
“羅將軍槍法如此神妙,可與我大唐幽州羅藝羅總管家有沒有什麼聯係?”史萬寶持酒笑問。
士信與他對飲一杯:“我雖姓羅,不過槍法可叫薑家槍呢。”
“原來不是同一家啊。”史萬寶喃喃:“不知哪家更厲害些?”
房玄齡過來:“以後與將軍同殿為臣,深為榮幸。”
“大人過獎。”
“羅兄弟羅兄弟,”程咬金端個海碗,“咱就不說什麼了,幹了這杯!”
秦瓊同時拿起手中酒碗,三人一飲而盡。
尉遲敬德暗想:這小子年紀不大,怎麼馬上如此厲害?想必是操練慣的,他的本事,料也有限。待我假做敬酒為由,抓他一把,擒將出來,與眾人笑一笑,有何不可?就滿斟一杯,走上前來,叫道:“羅公子,我敬奉一杯。”雙手將杯送來。
士信笑笑,瞧他兩眼:“多謝將軍。”
才要把杯子接過,敬德右掌一翻,一個倒抓扣著他的脈門,左手擎住酒杯:“公子請。”
士信看看自己的右腕:“尉遲恭,你放了吧。”
敬德道:“不放。如今怕你怎麼?”
“真個不放?”
安逝正與如晦說話,瞧見過來,道:“尉遲將軍,羅大哥,呃,不喜歡別人碰他的。”
敬德一怔:“這又怎地?我看他在陣上威風八麵,如今何不再使出來看看?”
話未說完,雙手同時一痛,右手不由鬆開,待看時,兩手已被士信牢牢擒住。
長年習武的手腕固然粗壯有力,換了平常人根本抓都抓不穩,但被那兩根手指捏著,就怎麼也掙不脫來。
尉遲敬德漲紅了臉。
士信另一手輕輕鬆鬆端過杯盞,“你這酒,我是該喝,還是不喝呢?”
眾人在一旁看得分明,世勣道:“尉遲將軍開個玩笑,羅兄弟不要見怪。”
士信手一鬆,敬德頭暈目眩,撲通一跤,跌倒在地。
咬金扶起他:“黑炭團,你沒事吧?”
“沒事。”
“哦。”放手,撲通又是一聲。
地上敬德七葷八素的抬頭:“死鬼頭!”
“怎麼拉,不是你自己說沒事的?”咬金大眼眨眨,很好心的又過來扶。
“別別。”敬德連忙擺手,自己努力站起來,走到士信麵前,抱拳:“今日我算徹底服了,兄弟,剛才那杯,一定要喝!”
“多有得罪。”酒杯一晃,士信仰頭喝光。
敬德哈哈大笑:“痛快!”
一個蘭衣無塵、身長玉立的青年走過來:“羅將軍,在下杜如晦,以前常聽秦將軍提起你,今日終於得見,請!”當先舉杯喝盡。
士信瞧他風流儒雅,又不乏大義之氣,甚有好感,斟滿又是一杯。
“好了好了,該我該我。”安逝拿過一個杯子,“羅大哥,我敬你。”
士信看著她,輕笑:“你也來敬,可要把我灌醉了。”
“嗬嗬,後頭排隊等著敬酒的多著呢,今天晚上,不醉無歸。”
“好個不醉無歸!”世民不知何時來到她的身後。
她退開一步:“大哥怎麼下來了?”
世民一笑,麵向士信:“我也敬你一杯。”
“謝殿下。”
“羅將軍天降英物,如今得之,大唐甚幸,天下甚幸。”
“殿下過獎了。”
安逝瞧他兩個互視著對方,雖然在笑,目光裏卻有互相探究的意味,當即道:“王世充連番失去大將,這仗我們贏定了!”
世民士信同時調轉視線過來。第一個微笑,帶著讚賞;第二個還是微笑,卻隻是,純粹的微笑。
安逝進了營,洗把臉,略略去些酒氣。剛才喝多了幾杯,估計現在臉還是紅的。
擦下手,扶著凳子坐下,以手撐額。
酒氣上湧,頭感覺有些發暈。
“嘩啦”,有人掀簾進來,她看一眼後垂下眼簾,有氣無力喚聲:“杜大哥。”
一隻手在她額頭蹭了蹭,冰冰涼涼,然後如晦的聲音傳來:“燒上臉了,把這解酒丸吃一顆。”
“唔?”她抬頭。
如晦將手掌攤到她跟前,一粒朱色指甲大小的丸子黯淡無光。
她捏起來看看,就著手邊的水一口吞下。
“去床上歇會兒,起來就沒事了。”
她趴在桌上:“我還不困,先在這上麵歇一歇。”
如晦沒做聲,她笑,知道他是默許了。
看著他走去將燭心撥亮,而後在案桌前坐下,攏一攏頭發,開始研墨。
真是個很有氣質的人哪,一舉一動就是讓人很有感覺。她喃喃開口:“今天晚上還有事做?”
如晦執起筆,在鋪好的紙張上寫著:“是啊。”
她籲口氣,不再打擾他,緩緩將眼睛闔上。
良久沒有聲息。
如晦反過頭來看她一眼,見她呼吸均勻,搖搖頭,抽出壓在最底下的第一張白紙,再看一遍,終於,將其置於燭火之上。
三杯竹葉穿胸過,兩朵桃花飛上來。
紙燼紛飛中,注視著最後一個字也化為飛煙,他清楚的知道,最初的夢想,已經改變。
再次睜開眼,還是在桌上。
她揉了揉枕得發麻的胳膊和僵硬的頸項,發現蠟燭隻剩最後一截。
杜大哥呢?環視四周,沒人。
站起來,有什麼東西從肩頭滑到了地下。
一看,是層薄毯。
蹲下撿起,走到帳外。
外麵早已全黑,月亮升到半空,除了遠處幾堆篝火和偶爾巡查的士兵,一切仿佛都已入睡。
一陣風從北方吹來,帶著秋涼。
她一抖,酒意全醒,裹了裹毯子,打算隨便走走。
咦?
沒等反應至大腦,嘴上已經叫喚著:“綠鳶姐!”
戎甲女子頓住腳步:“安——史公子。”
安逝匆匆上前,見她手上端著個瓦罐:“好久不見拉,這是幹嘛?”
綠鳶笑笑:“醒酒湯。”
她明白過來:“他醉了嗎?”
綠鳶隻是笑。
“我也去看看。”
“好。”
兩人並肩同行,安逝歎道:“綠鳶姐真的很強呀,又會練武又懂醫藥,十二騎裏要沒你怎麼辦喲。”
“姑——公子太看得起我了。”
“怎會?想當年我跟你學煮藥,賣力卻不討好,搞得瓦崗烏煙瘴氣……唉,那時……”
恢複成無語狀態。
“對了——”
“我想——”
同時一笑。安逝道:“你先說。”
綠鳶捧著罐子,低著頭:“公子近幾年來經曆想必是不少的。我想,跟您打聽一下——”
安逝看不見她的神色,此刻卻也揣測出幾分,聽她始終說不出那個人名來,歎氣,接話:“我想說的正好也是這個。綠鳶姐,對不起。”
綠鳶抬頭,一瞬間迷惑、驚訝直至淡淡有些明白過來,待說話時,語氣裏仿佛有了悲哀的領悟:“他——怎麼了?”
“有一次打宇文化及,他為了保護我,受了很重的傷。”安逝哀沉:“然後,我們一起從懸崖上跳了下去,我被人救起,卻不知道她——”
瓦罐輕抖,綠鳶指尖發白。
“是我害了他。他根本可以不來救我,根本可以不必跳崖,他本來是為了你才——”
“不要說了!”
安逝一震。
綠鳶的臉顯出一種奇異的神色。明明是痛苦,卻露出微笑來,好半天才道:“也許他還活著啊,也許他也被人救起來了啊,也許,也許他根本就沒事,對不對?!”
“對!”安逝使勁點頭,用力眨眼將眼角的液體逼回去,緊緊握住她的手:“王將軍一定沒事!”
綠鳶將瓦罐放到她手中,指指前麵:“主人的帳營到啦,麻煩公子代我將湯送進去吧。綠鳶突然想一個人靜一靜。”
不待安逝回答,匆匆一禮,頭也不回的奔了出去。
一點晶瑩,卻終是泄漏了痕跡。
安逝看著那淚珠兒隨著慣性甩到瓦罐上,突然渾身沒了力氣,跌坐到地上。
“殿下,別喝了。”看著桌下三個酒壇,殷開山終於再也忍不住開口。
三壇酒對旁人來說也許算不得什麼,但這個是不擅喝酒的秦王殿下,是平常最多一壺就再也不肯喝多一滴的鎮定的殿下啊。
秦王看看他,又看看地上的酒壇,眯眼:“原來我這麼能喝呀!奇怪了,我以前怎麼就說不能喝呢?”
那是因為你說過喝酒誤事,而且酒後的感覺很難受。殷開山暗暗搖頭,上前一步。
“你……別過來!”秦王指著他,又笑:“不如再去給我搬一壇來吧。”
“殿下!”
世民晃晃頭:“都說一醉解千愁……原來這醉的滋味,也是不容易的。”
殷開山瞧他又要仰杯,一個箭步,劈手將杯子奪下:“殿下,您還是去休息吧!”
世民皺眉:“什麼時候你管我休不休息了?到底何事稟報,隻管說便是!”
殷開山本以為他醉了,見他現在說話語氣又似正常,當下暗責自己放肆,退後俯身道:“處羅可汗前日病逝。”
“嗯。”世民哼一聲,摸過酒杯繼續倒酒。
“處羅可敦義城公主嫌處羅之子奧謝設醜且小,廢而不立,改立處羅之弟咄苾,號頡利可汗。頡利又娶義城為妻,封前始畢可汗之子什缽苾為突利可汗。至此,突厥新政權建立,並同時有一大一小兩位可汗。”
“什缽苾——二弟,看來你很努力呐。”世民嗬嗬一笑:“打劉武周時所遭那次偷襲,查出什麼沒有?”
“由於突厥內部政權交替,終於有了些線索。那一晚的偷襲確與劉、宋沒有任何關係,卻跟王世充有關。”
“哦?”
“前幾日抓獲鄭一個送暗信的,竟想聯絡突厥進犯我境,以解洛陽之圍。綜合各方麵情報得知,那晚應該是王世充通信處羅可汗,兩方一起合力偷襲。”
“真是隻老謀深算的狐狸,手伸得夠長。”世民打個嗝:“他許了處羅什麼好處?”
“這個——”殷開山頓了頓:“隻隱約得知處羅當時好像並不同意,後來義城插了手。”
世民喝一杯:“下去吧。”
“……是。”擔心的瞄一眼倒歪的酒壇,終於舉步,退了出去。
半晌,椅子上的人轟然倒下,望著帳頂,一動不動,最後以手覆眼:“房夫人,原來醋,是這種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