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攻克代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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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軍於美良川和安邑兩次設伏,皆大獲全勝。
一時間士氣高漲,群情振奮
眾多將領紛紛擁至中軍大帳,個個鬥誌昂揚,請戰聲不斷。
“我方兩次小勝,並沒有重創敵軍主力,”坐在大座上的青年神色平和:“現在宋金剛孤軍深入,精兵猛將,悉聚於此,劉武周占據太原,靠的就是以他做屏障。”頓一頓,“請問諸位,當前敵軍最怕的是什麼?”
史萬寶道:“我方偷襲?”
唐儉笑:“那是殿下用兵如神的結果,他們怕雖怕,卻不是最根本的。”
房玄齡點頭:“他們患在軍無蓄積,僅以擄掠民眾作為軍資,利在速戰,卻難以持久。我們最明智的選擇,便是閉營養銳,等到他們鬥誌磨完了,我們也就可以出兵了。”
“所以各位將軍稍安勿躁,且回營靜心等待,”如晦抱手環胸:“用不了多久,宋金剛糧盡計窮,遲早遁走,到那時,我們揮師追擊,大家有的是殺敵立功的機會。”
眾將領隻好散去。
如晦留了下來。
“聽說你最近在嚴抓軍紀?”世民臨摹著王羲之的一張帖,頭也不抬的問。
“回殿下,是的。”
“趁這幾個月時間,嚴格抓一抓也好。”他蘸了一下墨汁:“一行十八個人出去,竟然沒有一個保護主子的,要不是後來安弟阻止——對了,救了安弟性命的那個士兵,叫什麼名字?”
“此人姓常名何,乃步兵隊一名尋常兵士。”
“平日表現如何?”
“他也是剛入伍不久。聽一同操練的士兵講,手上功夫有兩下子,還算中規中矩。”
“那就把他提到騎兵營去吧。”飛筆寫下一道軍令:“救上有功,早就該獎。安弟竟然沒說被射這事,我差點還不知道。”
如晦笑著接過令書。
他瞧他一眼:“依你性子,總不該不說的。到底怎麼回事?”
如晦依舊笑:“小逝是不知道這一層的。過年那會兒,她自己提了一大串牛肉去步兵營謝常何去了,還激勵整個營的人努力向上呢。所以我估計,即便不破格提拔,不單那個常何,包括所有步兵們,可能都會奮勇殺敵、爭立軍功了。”
“哦?”世民笑起來:“這是件好事啊,看不出來安弟還有這本事。不過,他既然是我結拜義弟,也是你視若親生的弟兄,雖然沒有正式軍職,但我已明確向全軍表示過他的重要性。提拔常何,不但可作為激勵步兵們的實質性手段,更重要的是,這說明了安弟的地位,以後決不能再發生類似的事情。”
“還是殿下考慮周到。”
兩軍相耗,不知不覺到了三月。
天氣轉暖,冰雪漸去,山坡上慢慢泛起了一片片的淺綠。
與宋金剛所部從一開始攜著不可一世的銳氣到漸漸消磨殆盡不同的是,唐軍時常瞅準時機令小股部隊進行偷襲,打得贏則打,打不贏就走,隻以騷擾敵軍,使其夜不安寢,一夕數驚為目的。
雖是小打小鬧,但是積小勝為大勝。劉武周、宋金剛數次受挫,士氣沮喪,軍心開始渙散。
他們千方百計尋找時機,想與唐軍來場堂堂正正的大決戰,秦王卻置之不理。
劉、宋兩人就像兩頭找不著攻擊目標的餓虎,暴跳如雷,焦躁萬分,卻又無處發泄。
這樣一直拖到四月末,宋金剛軍中糧秣已盡,再也耗不下去了。
秦王大帳。
“咦?”世民發出一聲驚歎:“安弟,我瞧你寫的字頗有王羲之的風骨啊,你也摹的是他的帖?”
安逝放下筆,搓手:“我沒學過王羲之。”
世民再看看,點點頭,又搖頭:“像,又不太像。結體在平謹嚴實中多了奇險,在險絕中又多了平正,有種神氣外露、猛銳長驅之感。我曾看過書法大家歐陽詢的帖子,你這字體倒是跟他有點像。”
安逝不好意思了:“我就是跟歐陽師傅學的,不過沒學一成就斷了。”
“原來歐陽詢竟是你師傅。”世民多看她兩眼:“好福氣啊。”
“師傅很嚴的,”她抱怨著,臉上卻浮起了微笑:“常說我坐姿不好,一練就要練好幾個時辰,有時飯都不許吃……”
“可卻讓你習得一手好字。”
她瞪他,他揚眉:“難道不是?”
她不由撲哧笑開:“是。我們好久沒見了,真有些想他呢——”
“報——”
“什麼事?”
“稟報殿下,哨馬探知,宋金剛不久前悄悄打開了城門,引大軍往北撤了!”
世民陡然站起來:“立刻升帳!”
一刻鍾後。
“各位將軍,”青年臉上交織著激動跟興奮:“大家久欲決戰,已快半年有餘。如今反擊的時機已經成熟,可全力追擊,一鼓殲之。”
“好哇!”史萬寶率先叫道。
世民笑看他一眼:“不過,宋金剛曆來善於用兵,諸位要多加小心,謹防中其埋伏。”
李靖道:“殿下欲派誰為主帥?”
目光一致聚攏過來。
世民抽出帥令:“本王是也。”
大家都笑了。
秦王出征,不就意味著勝券在握?
“好了,各部馬上去準備!”世民拍掌:“半刻鍾後,我率騎兵輕裝疾進,後援一路跟上來!”
“是!”
眾將散去,他又朝地圖看了看,轉身拿起掛著的戰甲,一件件套上。
後麵有些夠不著。
正待開口叫衛兵,安逝上來,幫他拉好,道:“接下來可是一場苦戰啊。”
“追人者,總比被追者好。”
“也是。”她點頭,審察他周身是否有疏漏的地方。
他按住她肩膀:“你就靜候佳音吧。”
“是。”她立正,朝他行了個現代軍禮。
他大笑,挾起頭盔,轉身欲走。
“等一下。”
世民回頭。
她從桌上拿起一張紙,上麵是她剛剛寫好的兩句詩,吹幹,折成條給他:“當你累得不行了,就打開來看看。記住,之前千萬別動。”
“諸葛孔明的錦囊妙計?”眼睛裏起了絲玩味。
她老皮老臉的:“嗯,沒錯,沒錯。”
後世書曰:
世民率軍急追,一晝夜行二百餘裏,因長時間的急行軍,步兵後勤全跟不上,身邊就剩幾千騎兵。宋金剛沒想到他來得那麼快,猝不及防之下一連組織了八道防線,全被他擊破,“一日八戰,皆破之,俘斬數萬人。”
當時他已兩天沒吃飯,三天沒解甲,找了半天找到隻羊,命熬成湯與全軍分享,睡了一覺接下去又追!這次追到介休,宋金剛組織了兩萬人馬,一場大戰,再敗之,斬首三千級。金剛輕騎走,李世民仍然窮追不舍!
不過宋金剛也是心理素質過硬的人,屢戰屢敗竟然還想組織人馬再打,但手下卻已經嚇破了膽,根本不願意再回去麵對李世民,於是隻好一路這麼逃下去,從此一蹶不振。李世民追了幾十裏追到張難堡,因為泥塵滿麵,守門的唐軍竟沒能認出他來,直到他摘了頭盔才急忙把他迎進城。此時世民又累又餓已經說不出話來,“左右告以王不食,獻濁酒、脫粟飯。”
悠揚的琴聲飄蕩在空中。
少女循聲而來,不詫異地看到一輕紅一碧綠兩道身影。
她走上前:“怎麼沒在屋裏候著?”
鵝蛋臉修長眉的輕紅衣衫女子福了一福,方答:“輔先生來了。”
“哦——”少女了然的點點頭,看了緊閉的門扉一眼,又道:“今日的百合散製好了沒?”
“小姐放心,正溫著呢。待會兒總管得閑了,我就送進去。”
少女笑:“阿朱辦事就是讓人放心。”
“小姐取笑了。”輕紅女子低頭:“這是婢子的本分。”
少女擺手:“輔大哥幾時來的?”
“一大早就來啦!”綠衣少女皺著眉:“兩人在裏麵說了好一會兒話了,這會子又彈起琴來,總管還沒吃早飯呢。”
“這樣?”聽她這麼一說,少女也蹙起了秀眉。
阿朱道:“也許有什麼要緊事吧。”
“可再怎麼樣也該——”綠衣少女尚未說完,就聽裏麵人道:“是麗質嗎?進來吧。”
“是我。”少女笑答,然後推了門,放輕了腳步。
這是一間書房,西麵一牆被一個大大的書架完全占滿,從底到頂,錯落有致的摞著一疊疊書籍,少女每次看到它,就產生一種壓迫感,仿佛麵對了一座書山似的,巴不得離得越遠越好。偏偏她最最喜愛的哥哥卻最喜歡待在這個地方,為了哥哥,她也隻好忍痛往這邊跑,好在忍啊忍啊的也就習慣了。
然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東側一個鏤空的紫色花架。不,不應該叫它紫色花架,應該叫紫藤花架才對。她曾經問過哥哥為什麼要種紫藤?哥哥笑著說你不覺得它們很像紫色的流蘇,纓絡繽紛,清香可愛嗎?多少年以後她才明白,那般密集的紫色生命如雨注般落下,湍急,再湍急,何處才能讓它們安全著陸?它們隻是鼓足了士氣,輕易不肯斷卻啊。
此刻哥哥正坐在琴旁,旁邊立著個高挑男子。
“哥,輔大哥。”在外人麵前,她可是很有教養的杜家大小姐的。
輔公祏黑如墨玉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來,”優雅高貴的哥哥朝她招手:“之前你不是說要學琴?公祏這次可是特地送了張好琴過來給你的啊。”
“真的?”她裝作一臉驚喜的過去,看了看桌上的素琴,沒看出有啥特別嘛!
“你來試試。”
“哦。”乖乖坐下,隨便撥彈兩聲。
隻聽輔公祏道:“聽說上次蕭銑來找你?”
“是啊。”哥哥笑,語氣懶散:“還不就是想聯合勢力。”
“那家夥,狂放不羈,卻缺少謀略,難成大事。”
哥哥應了聲,低頭看了眼她:“你這丫頭,學什麼都不上心,真是可惜了這把瑤箏。”
她正欲辯駁,輔公祏卻先開了口:“麗質這麼聰明,怎麼會可惜呢!”
她連忙朝他笑笑,以示感謝。
哥哥歎一聲:“學琴不單單要聰明,勤奮,才是更重要的。”
麗質心道,那我找個傻子來,天天練,夜夜練,不知會練到什麼境界?
輔公祏喝一口茶:“像你這樣又聰明又勤奮的,還是少來幾個罷。曲高和寡,當心知音難覓啊。”
他怔了一回,忽然又笑起來,像是陷入了某個回憶之中,好久才道:“知音啊……遇到過那麼一個,也就夠了。”
張難堡。
“殿下,可是在為尉遲敬德之事而煩心?”
青年莞爾一笑:“如晦最知我心。”
“宋金剛自介休敗走,不想尉遲敬德又收拾殘部據守該城,殿下憐惜將才,不想硬攻,以臣之見,不如派人前往介休,說其降唐。”
青年點頭,又道:“兩軍交戰時期,任何難以預料的情況都有可能發生,隻身前入虎穴,萬一一言不當或一事不慎,都有性命之憂啊。該派誰去才好?”
如晦笑:“以世勣之足智多謀和隨機應變,應足擔當此任。”
介休。
“將軍。”
“有事便報。”尉遲敬德坐在堂中大椅上,他生著一張紫棠色的方臉,一雙虎目不怒而威。
士兵道:“城門外來了一個布衣打扮之人,自稱姓李名世勣,奉唐秦王之命,前來麵會將軍。”
“隻他一人?”764e6ac0
“是。”
這人也頗有些膽量。尉遲敬德思忖著,對來人先有了三分好感,便道:“放他進來。”
世勣被帶到大堂。四壁站了七、八名武士,持刀仗劍,怒目相向。
他不以為意,直接向正中之人拱手為禮:“在下李世勣,見過尉遲將軍。”
尉遲敬德抓抓自己的虯須:“有話直說,我不耐煩這些俗套。你可是來勸降的?”
“將軍何必把話說得那麼難聽,秦王殿下乃是誠心來邀請將軍共圖大業的。”
“說得好聽。我將城池人馬拱手相獻,不是投降是什麼?忠臣不事二主,敗軍之將,最多不過一死,豈能投降你家主子?”
“將軍此話差矣。若逢太平盛世,仁德之君,自應忠心耿耿,不事二主。然當今天下大亂,到處有人稱王稱帝,俗話說良禽擇木而棲,應世之主已經脫穎而出,四方豪傑競相投奔,將軍千萬不可一誤再誤啊!”
“你說的應世之主,莫非就是那個殺死你舊主李密的李淵嗎?”一旁副將尋相突然插嘴:“李密倒是‘擇主而事’了,帶著數萬人馬投奔於他,結果卻落個亂箭穿身的下場。虧你還是個堂堂七尺男兒,不報舊主殺身之仇,卻跑來這裏替新主大言不慚的當說客,真是不知人間有‘羞恥’二字。”
世勣隻覺胸中騰地冒起一團怒火,難得自己也有控製不住情緒的時候。
“怎麼,無話可說了?”尋相眼中一股挑釁。
他突然又冷靜下來,這是在有意激怒自己。當下強壓火氣,又笑道:“不錯,李密是我的瓦崗舊主,正是因為舊主歸順了大唐,我與兄弟們才隨之投往長安。可我去遲了一步,魏公竟一時糊塗,叛逃被誅。眾家兄弟們冒死進諫,為魏公收屍厚葬,守墳哭靈,以盡臣節,何謂不忠不義?”
尋相一時啞言。
“況且,大唐皇上不但允以以國公之禮厚葬,下葬當日,秦王世民更是親往吊祭,並派去三百名帶孝甲士,使喪事辦得風風光光。請問,這難道不算寬大為懷?不算亂世明主?”
尉遲敬德聽得有些出神,往日隻聽說李密降唐後被殺,這些細節又何曾聽過?過一會兒,他道:“依你這麼說,李氏父子倒是個仁義主兒?”
“豈止是仁義之主。別的不說,就秦王殿下的禮賢下士,古之聖賢也莫過如此。不瞞將軍,此次秦王命在下前來,並不是看中了你這幾千人馬和一座小小的介休城,以秦王麾下十幾萬精兵強將,挾大勝之餘威,欲取介休,不過如拾草芥乎!”
“那——”
世勣觀他神情,更有信心:“將軍可曾想過,你兩次落於我軍伏擊圈中,何以能夠次次生還?雖說將軍勇冠三軍,但大唐軍中又何嚐不是人才濟濟?全都隻因秦王嚴令在先,不得傷害將軍分毫啊。”
尉遲敬德一震,這個秦王,竟如此看重自己?
但是,感動歸感動,他仍有遲疑:“你當年投唐,是因為你的舊主李密已先行一步,自然無可非議。然我主公現在仍與貴軍為敵,我怎能背主求榮?”
世勣哈哈大笑起來:“恕在下冒昧直言,將軍的主公是劉武周,然劉早就做了突厥的兒皇帝。那麼,將軍出生入死,浴血奮戰,到頭來到底是為了誰?現宋金剛所部已土崩瓦解,僅帶數百騎北逃,想是投靠突厥去了,估計劉武周也撐不了多久,必也將附於突厥羽翼之下。將軍莫非也要跟了這兩個不爭氣的主子,去事胡兒夷種不成?”
話未說完,尉遲敬德紫臉已經漲成了紅臉,大叫:“李將軍一席話,真如響鼓重槌,炸醒了我這粗腦袋!將軍請先行回去,此事畢竟幹係重大,容我再布置一番。”
世勣見目的達成,笑,告辭時由敬德親送至城門以外。
三日後,尉遲敬德及副將尋相率八千人馬,舉永安、介休二城來降。
秦王大喜,於當晚設宴為敬德接風。席間下令,任命敬德為右一府統軍,仍然統率他原先的八千餘部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