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碧血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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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618年3月,隋煬帝楊廣在東都被宇文化及所殺,天下大亂。
河間郡。
天上罩著一層灰蒙蒙的白霧,城門大開,士兵手臂上均紮了條白布,無端添上了一層莊嚴肅穆的氣氛。
竇建德騎坐在高頭大馬上,抬頭仰望著這座圍了一年多的城池,想起煬帝之死,不由心生感慨。
遠遠的,有人從門內走了出來。
身後衣甲鮮明的將士們頓時肅立。
人影越來越清晰。白色的孝服,雙手反綁,河間郡丞王琮率一眾官吏“撲通”跪下,放聲大哭。
長樂王下得馬來,親自上前為他解開繩索:“本王當親手斬了那弑君篡國的亂臣賊子,為天下誅惡!”
後來竟一語成讖。
王琮擦淚點頭。
將領中有人喊道:“王琮抵抗我軍這麼久,殺了我們多少人啊,現在是糧食也沒了,皇帝也完了,沒法子才出來投降的,幹脆把他煮了吧!”
不少人跟著起哄。
“這是一位義士啊!”竇建德生起氣來:“我正要重用他,來鼓勵那些立誌忠君的人,怎麼能把他殺了呢!以前我們在高雞泊做強盜,還可以隨意殺人,今欲安百姓以定天下,怎能殺害忠良?”
“啪啪”兩下鼓掌聲傳來,眾人看去,卻是騎馬立在長樂王身邊眉清目秀的少年:“大王說得好,王郡丞清正廉潔,安可辱沒?”
建德微笑頷首:“本王現授予王琮瀛州刺史之職,過去和王琮有仇的人聽著,今後誰敢動王琮一根指頭,我就滅他的三族!”
王琮再一次淚流滿麵。
“父王,您在笑什麼?”紅線端上一杯茶。
竇建德呷上一口:“瓦崗寨有個來曆背景十分神秘的‘安姑娘’,你可知曉?”
“怎能不知!聽說她是瓦崗的幸運星,自從有了她後,瓦崗每戰必勝。”
“雖說有些誇張,但此人出現後瓦崗發展快得實在令人難以想象。據剛剛得到的最新消息,這位安姑娘日前神秘失蹤了。”
“啊?”紅線張大嘴。
“李密封鎖了消息,手下大將卻個個卯足了全力去找,有意思的是,居然沒找到。”
“若安姑娘真有其人的話,那可真算得上是位奇女子了。”紅線坐下,“且不論她帶神秘色彩的‘幸運’一說,單單要從瓦崗龐大的勢力範圍內溜掉,也不容易。”
“‘隋失其鹿,密失其星’。李密殺了翟讓,又失去了他的幸運星,好日子不長嘍!”竇建德笑著,伸長四肢站了起來。
一名軍士匆匆來報:“大王,宇文化及率二十萬大軍北上,攻克黎陽,剛剛占了我方的聊城!”
“什麼?!”竇建德一拍桌子,“砰”一聲大響,軍士嚇得差點跳起來,低頭不敢再哼半句。
紅線勸道:“父王先別動怒。”
“這個江都流竄來的狗崽子,老子不去惹你,你卻千裏迢迢跑來找茬,真是尋死不看好日子!”竇建德哼著氣:“來人,點兵!”
軍士急急領命而去。
一人慢慢悠悠踱進來:“發生什麼事了?大王吼聲半裏外都聽得見。”
紅線道:“父王正為聊城被占之事大發雷霆呢。”
“哦?”少年笑笑。
竇建德瞧他神態,心念一轉,慢慢將衝天怒火按了下來:“安兒如此怡然自得,莫非有何計策?”
“不敢不敢。”安逝一屁股坐下:“我又不是神仙,未知具體情況之前哪來什麼對策?”
紅線見父王臉色由明顯的期待變為明顯的黯然,宛如小孩子要糖吃卻沒吃到似的,又不好發作,不由撲哧一聲笑出來,推安逝一下:“你啊,真把人活活氣死。”
少年吐吐舌,聳聳肩。
正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之際,將士們成串走了進來:“參見大王!”
長樂王正了正臉色,咳嗽兩聲:“明日率軍十五萬,揮師東進,殲滅國賊!”
“大王。”一人站出來,是右領軍高雅賢:“此事不可躁進。”
“為什麼?”
“李神通此刻已率兵包圍了聊城,我們可待兩邊鷸蚌相爭,到時再坐收漁翁之利。”
竇建德想了想:“雖如此,但萬一李神通一舉攻下了聊城怎麼辦?”
“即使他攻下聊城,想必也需休整。我方以精銳之師打他疲憊之眾,亦是勝券在握。”
“你說的有理。但宇文化及必須由我們來滅,殺了這小子,對我們聲威大有助益啊。”他想的還有擴大影響力的問題:“派軍吧,先等他們打,給李神通造成壓力。”
“報——”
“又有何事?”他眉頭一擰。
“啟稟大王,李淵日前已在長安稱帝,國號為‘唐’!”
竇建德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那老小子終於撕破臉了?這邊還在打仗呢。怪隻怪楊廣玩丟了的這頭肥鹿太誘人,大家都想要啊。”擺擺手:“不管他,先殲了宇文化及這個王八蛋再說。之後我也來過過當皇帝的癮!”
三個月後,李神通久攻聊城不克,加上竇建德又在一旁虎視眈眈,終於決定率軍撤離,換成長樂大軍圍城。宇文化及多次出戰,都遭到竇建德的迎頭痛擊,雙方一時僵持不下。
公主營帳內,紅線仔細擦著她那杆綴著紅纓的長槍,銀光爍爍。
“紅線姐,原來你用的是槍啊!真是太帥了。”安逝拿個錘子捶著核桃,想起今天戰場上她紅衣銀槍連挫數人的英勇,不由嘖嘖稱歎。
紅線抿嘴一笑。
安逝又道:“這杆槍叫什麼名字?”
“五鉤神飛槍。”
“好名字!比什麼‘亮銀镔鐵’好聽多了。”
“什麼?你說什麼?”紅線忽地拔高聲調。
她愣了愣:“什麼什麼啊?”
“亮銀镔鐵槍!你剛剛說的是亮銀镔鐵槍對不對?”
“對阿。”安逝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就是那個酷家夥用的嘛。”
“酷家夥?”紅線皺眉。
“哦,是個長得冷冰冰一副吊梢眼從不正眼看人的小子。”還是不要把她認識羅士信的事說出來好了,萬一追根究底,徒惹麻煩。
紅線卻是急急的:“他穿白衣騎白馬對不對?有時會戴一個遮了半邊臉的銀色麵具?”
“好……好像是吧。”
“你認識他?”
安逝完全搞懵了:“也、也不算認識,遠遠見過幾次。”
紅線安靜下來,雖然手裏還在進行著擦槍的動作,心思卻明顯已經飄向了遠方。
安逝也沉默一陣,終於理清思緒,嘿嘿一笑:“紅線姐——不尋常哦——”
紅線被她肉麻兮兮的語調弄得雞皮疙瘩掉了滿地:“你幹嘛?”
安逝見她耳根開始發紅,更逗了:“他是你的意中人?”
紅線“騰”的跳起來:“別,別亂說!”
“瞧瞧,臉都紅了。哈哈,被我猜中了!”
“我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紅線急了:“我隻是……隻是……”
“一見鍾情?”
“……”
“然後看見他使的是槍,所以自己也用槍?”
“……”
“不否認等於默認哦!”安逝一拍掌:“哇塞,紅線姐,有勇氣,有性格!我佩服你!”
紅線瞪大眼睛看她自說自話半晌,徹底認栽。
一名軍士進來,“公主,公子,大王有請。”
“什麼事啊?”
“回公主,小的不知。”
兩人對視一眼:“走吧。”
“來來,給大家介紹位英雄,王薄王將軍。”
竇建德話音剛落,大帳中就竊竊私語起來。
安逝不動聲色的把自己往紅線身後挪了挪。
王薄朝眾人環視一周,拱手為禮。
眾人回禮。
高雅賢道:“王將軍義名,天下共知。隻是——將軍不是為瓦崗效力麼?”
王薄歎息:“不瞞領軍說,洛陽西郊一戰,魏公被王世充打得大敗,同夥們都失散了,現魏公不知所蹤,我率殘部一路西行,幸而遇見長樂王。久聞大王威名,故願效犬馬之勞。”
竇建德道:“近一年來,李密與王世充圍著洛陽城你爭我奪,大小激戰百餘次總是有的,瓦崗勢盛,想不到卻落到這番局麵。”
言語中頗有感慨。
各人唏噓了一番。
安逝低著頭,隻管坐得遠遠的。
其他人她並不擔心,但是密叔叔啊……我是否該再勸你一次?
紅線扯扯她衣袖:“散會啦,人都走光了,你還想什麼呢?”
她抬頭,對上她關心的目光:“進帳前說有事要我幫忙,什麼事?”
“這個啊——過幾天就是我父王——”斜眼瞟見竇建德過來,慌慌住了嘴。
“兩姐弟在商量什麼?交頭接耳的。”
安逝咧嘴一笑:“有一破敵之計,不知大王願不願意聽?”
竇建德坐下:“快說。”
“由王薄將軍率一千剽悍將士改名換裝,詐稱泰岱山賊,前去投奔宇文化及,並表現得貪財好色。宇文化及現正值用人之際,收留應該沒問題,應付過他的試探就好辦事了。待這些人在城中布置妥當後,你再率兵誘敵,示弱引宇文大軍遠離聊城,此刻守城人員必將大為減少,加上內應,一舉攻破又有何難!”
竇建德聽得連連點頭:“好小子,真不敢小瞧你!”
“你真是太聰明啦!”紅線撐著頭:“不過,為什麼要王將軍率這一千人呢?其他人不行嗎?”
“內應需要一位有膽識有謀略的將領。長樂軍中雖不乏人才,但打了這麼久了,有哪些將軍估計宇文化及背都背得出來了吧,看穿的可能性自然大大提高;再說,王薄初來投靠,將軍給他這樣一個機會,他難道不知該好好表現?”
“此仗若是成功,那他立的功確也不小呢。真是一個大大的機會啊。”竇建德看著她,若有所思的笑了笑。
這人決比他看起來精明得多,安逝想。讓王薄立功站穩腳跟固然是她之所願,當是對熟人的一點幫忙;可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竇建德即使再聰明,恐怕也想不出來吧。
樂壽玉器店。
“掌櫃的,你再拿些次貨出來,我們可就要走人了。”懶懶倚在櫃台前的少年半眯著眼,一手支著下頷。
對著滿目琳琅看花了眼的紅衣少女道:“我覺得有些還滿好看的啊。”
掌櫃的陪笑:“是啊是啊,公子,這些都是好玉——”
少年打個嗬欠:“你們老板呢?”
掌櫃看了看內房:“我們老板正在招待另一位客人。”
“你去跟他說一聲,我們這位小姐也是大客戶,他不招待是他的損失。”
“這——”
“你們開門不做生意的?還不快去!”少年一喝,掌櫃的忙挑簾進去了。
少女靠過來:“安弟,看不出來你還裝得挺像的。”
“紅線姐,這可是要送給你父王當壽禮用的,我總得盡點心是不?”
紅線笑眯眯點頭。
掌櫃的出來:“公子,小姐,裏麵請。”
內堂不大,布置得卻極為雅致,紅檜桌木,架子上一溜溜大小格子。
一個小老頭迎上來,一邊連聲說“招待不周請多包涵”,一邊引他們到一張小圓桌旁坐下。
安逝注意到旁邊一盆修竹後另坐了一人,竹影斑駁看不清他的樣子,隻見到一襲墨綠的錦袍,麵容輪廓稍尖,嘴唇緊抿。
待他們坐定後,老頭抱出一個黑木匣子,慢慢打開。一塊白色透著紅絲的方玉襯在暗色絲綢上,溫潤泛光。
“好漂亮!”紅線輕呼一聲。的043c3d7e489c69b48737cc0c92d0f3a2
老板得意的笑了笑:“此玉名叫‘碧血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