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士信破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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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唉…………!”
“唉…………………!!!”
瓦崗寨裏,長歎一聲蓋過一聲。
寨外,靠山王楊林左右護擁,騎在馬上並看不出表情。前頭一個叫陣的打著圈,一臉得意的麵向寨門:“明白告訴你們,這叫一字長蛇陣!瓦崗寨的兔崽子們,都死光了嗎?倒是給我們大王出來一個兩個啊!躲在龜殼裏算什麼本事!”
對著死死圍住城牆的形狀古怪的陣法,單雄信初時很豪壯:“反正目前不拚命就會沒命,大家衝了吧!”
徐世勣搖頭:“打仗靠的不僅僅是拚命,還得靠個運籌帷幄。就這點來說,楊林破過的陣比我們這一堆人見過的陣加起來還要多。沒那麼容易。”
雄信不信,大張旗鼓出擊了一次,才真的見識到什麼叫做千軍萬馬。寨子外頭的兵簡直比瓦崗深山裏的老樹還要多,直圍了裏三層外三層不算,還有那把人眼睛都晃花了的明燦燦的槍尖鎧甲——絕對像極了磨刀霍霍的屠夫,咧著嘴,專等自動送上案板的好肉。
於是尚未接觸到那所謂的長蛇陣,便退了回來,一邊喃喃“兵力絕對懸殊,兵力絕對懸殊”,一邊把眼光投向世勣,巴巴地從眼珠到眼白全是期盼。
徐世勣手一攤,坦坦白白地:“我不認得這玩意兒,連名都沒聽過,大家考慮一下是開山路還是挖地道吧,哪條容易逃命用哪條。”
攤在椅子上一直默不作聲的程咬金開口:“想走就能走麼?俺之前遇著羅兄弟,那就怎麼也逃不掉。”
一言驚醒夢中人,這回秦瓊倒完全清醒了,瞥一眼徐世勣,發現他突然之間似乎也換了個人,嘴角含笑,連連拍手:“是了,是了,還有士信。”
單雄信不明白:“那小子破得了這陣?”
徐世勣飛提起筆,“我好歹曾經遊蕩在大隋朝的官場上,沒見過士信演陣也聽過士信破兵。再說,他的本事,秦兄最清楚不是嗎?”
雄信看向秦瓊。他其實從來沒跟羅士信正麵打過架,所以也從來沒有仔細看過聞名天下的羅家槍,更重要的是,即使羅家槍真的像傳聞中那樣可怕,這個小孩使的就是那個羅家的羅家槍嗎?就算是,它的威力隻怕也不是小孩子能夠舞弄出來的,他太年輕,太冷傲,會比自己這幫人厲害?
秦瓊卻是曾真正領過兵的人,因此他很清楚沙場的無情和殘酷,他不知道那孩子遇到他之前過的是怎樣的生活,可他永遠記得他們死裏逃生那一刻那孩子閃亮堅毅的目光,以及後來夜夜不滅的燭火。這幼獸衝破槍林箭雨逍遙自在唯我獨尊地活到了現在,他所具有的才能已經不止是驚人,簡直到了可怕的地步。
所以,當瓦崗山腳下喧騰起來的時候,諸如雄信之流也許還抱著看戲的態度,但秦瓊心中,已然磐石落地。
隻是,還有那麼一點揣度。
將沉未沉的夕陽,渲染出西邊最後的菊紅。
黃昏魅影裏,看不清來人的樣貌和身影,看得見的,隻有閃動的槍尖的光芒,時而像陽光一樣耀眼,轉成沒有罅隙的光圈,時而閃動成滿天的繁星,星光所到之處都伴著紛亂的血光。
一個人,僅僅一個人,就攪得瓦崗山下血流成河。
楊林的千軍萬馬在他麵前猶如螻蟻。你說隋軍如海浪,他就是掀動海浪的颶風,風眼裏頭最是平靜,周圍的全數粉身碎骨。
晚霞漫天。
楊林眼裏有著驚愕,幾次想呼喚什麼卻最終開不了口。
那人卻看也不看他。
一柱香後。
鳴金收兵。退。
單雄信已經張大了嘴不知道該說什麼,徐世勣程咬金嗬嗬直笑,士兵們紛紛退後,眼裏含著遮掩不住的敬畏。士信來到秦瓊跟前,站定。他的身後,是長長一條血路。
秦瓊的腦中一片空白。他分不清眼前穿著黑衣戴著麵具長發飛揚全身是血的男人到底是神還是魔,也弄不明白自己方才所見的是戰鬥還是屠殺。
縱然曾經並肩沙場,力敵千軍,卻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士信。
男人取下麵具,依然還是他熟悉的斜飛的眉宇上揚的雋眼挺秀的鼻梁,連傲慢的眼神中間那份淺淡的幾近不察的溫和也還是和那時一模一樣。
浴血的修羅同時是盛開在血色中的絕世奇葩。
有多危險就有多美麗。
接下來是死一般沉寂的夜。
城下在清理戰場,黃沙成了紅土,沒有人能在心驚膽戰之餘還有交談的氣力;寨裏設了接風宴,排場很大,卻不熱鬧,沒有人勸酒,所有人的回憶都還停留在剛結束的刀光劍影中,橫飛的血肉,此起彼伏的哀號,昏天暗地。
隻那一個人,換了身月白衣衫,端坐上席,氣度庸容,舉止優雅,笑容清淺,尋不著片刻之前那場戰事留下的分毫痕跡。
平靜至斯。
那般的廝殺,必是已經司空見慣,不然何來這般的氣定神閑!眾人如是想。
一片沉悶中,秦瓊終於開口:“士信,剛才下手,是否太過不留餘地?”
士信眉一揚,“大哥還不了解我麼,我留幾分餘地,手下兒郎便可能多死幾分。況且他們若是怕了,自然會軟下來,躲開去……”
眾人麵麵相覷。
幾句話,說的是他們從不曾見過的殘酷。
暴政之下民生多艱,然而唯有戰場之上,生命如此低賤,屍橫遍野之際卻是敵人與朋友的血混跡一處,手一軟,斷送的便可能是最親近的戰友。
戰以立威,為的是不戰而勝。
暴虐地對待生命,竟是為了更多地保全生命。
當瓦崗這邊轉危為安的同時,李密所率三萬義軍已複據回洛倉,但隋廷東都守軍多達二十餘萬,城防十分堅固,於是決定大修營塹,以逼東都。其間隋光祿大夫段達等出兵7萬拒戰,雙方在回洛倉北交戰,段達等敗走。“先生,在寫什麼呢?”安逝掀起廳簾,正巧看見祖君彥對著紙輕輕吹墨。
祖君彥抬頭笑道:“魏公說要向各郡縣發布討隋檄文,以壯聲威。”
“已經寫好了?”
“差不多了,還多虧魏參軍幫忙啊!”
安逝這才注意到一旁書架後坐著的人影:“原來魏叔叔也在。”
魏征身形十分瘦削,直鼻梁,眼中透出一股堅毅明亮之光,道:“回洛倉再次奪回,讓人振奮。不過我相信,祖記室這篇檄文一出,造成的效果,恐怕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快讓我看看。”安逝拿過檄文:“喔,足足列了隋煬帝十大罪狀!紊亂天倫,謀奪東宮,弑父篡位;逼妹欺母,迫奸父妃,行同禽獸;荒淫無度,不理朝政;大興土木,虐民無已;橫征暴斂,政煩賦重;巡行忘返,民不堪命;窮兵黷武,兵役無期;妒賢嫉能,濫殺朝臣;政以賄成,寵信奸臣;言而無信,有功不賞……嘖嘖嘖嘖,文帝為他創下的大片江山,他能搞成這樣,也夠強的……”
“昏庸之君,愧對先祖!”
“對,對。”安逝本來還想說煬帝其實也並非全然不堪,但看看魏征的樣子,馬上轉換態度:“寫得好!寫得好!要是我是那些隋軍,看到自己效忠的是這樣一個皇帝,還不羞愧至死?”
“姑娘先別誇讚,快說說有無要改之處。”祖君彥摸摸下巴一縷山羊胡,謙問。
魏征點頭:“此文辭鋒銳利,氣勢磅礴,卻總感覺少了點什麼——也可以這樣說,就像一位美人,整體都很美,可卻缺乏讓人過目難忘、印象深刻的特征。”
安逝琢磨著,眼睛一亮:“嗬嗬——不如最後再加上一句,煬帝之惡,罄南山之竹,書罪無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怎麼樣?”
兩人同時一震,目光裏飽含驚喜震撼:“正是這句!”
從祖君彥處出來,已近黃昏。
記起翟讓約她過府吃晚飯,忙匆匆往司徒府走去。
熟門熟路的饒過花園,西廂,正要到達大廳的時候,忽見前麵窗外立了個人影,正是李密。
咦,難道翟讓也一塊約了他?她暗想,上前要打招呼,隔了三步之遙時窗內傳出一個聲音:“天子就該自己做,怎麼能讓給別人呢?你要是不願意做,我就來做!”
她一驚,下意識的去看李密的臉色。果然李密麵沉如水,偏過頭來看到她後,眉頭一皺,一言不發大步去了。
她呆立當場,腦中反應過來剛才那聲音應該是翟弘的。然後,聽到翟讓哈哈一笑:“大哥,我既已讓賢,你這話可就不能亂說了。萬一傳到魏公那裏,豈不又多生事端?”
她心裏一急,巴不得立刻上前去告訴屋內,李密已經親耳聽到了——可是,告訴他又有什麼用?翟讓自己本身其實並無野心,反倒是李密,心中怕是已生隔閡了。
如果真的這麼發展下去……
不,既然她穿越時空來到這裏,那她就要試試!